《姣墨三千》陆千金

5、姣墨三千（五）

　　回了宿舍那三只就发现李姣姣有点不对头，她在宿舍里面一向是呆萌逗比的典范。跟吴墨棋出去吃了一顿饭，脸上却隐约透出来一种抑郁来，实在不像是恋爱中的女人应该有的反应。

　　陆璃理本着自己的职业精神，从三只里面被推选出来去开导李姣姣。

　　那时候李姣姣正在洗衣服，冬天过去了，却还剩下两三件厚重的外套没有洗，她一边拧地指骨冰凉手腕发酸，一边感觉自己的眼眶也酸酸地。

　　一回头就看见陆璃理靠在门框上，用那种探究的目光看着自己。李姣姣活活被吓得一抖，手里的衣服直接掉进了水池里面溅了她满脸水花。“你干嘛啊，用这种眼神看我，吓死我了。”

　　“是你自己心不在焉好吧，话说你到底跟学长怎么回事，说说呗。”

　　“没什么事情，你们想多了。”捞起衣服继续奋战，“人家是有喜欢的人的好吧，再把我跟他扯在一起，小心他知道了不开心。”

　　是的，他是有喜欢的女人的。

　　即使那个女人已经魂归地府，但是他眼睛里面表达出来的情绪，却让人知道，他从未忘记过她。对小诺那么好也表示着，他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铭记。从他话里话外，很容易就能窥探到那个女人的风姿，一个养得出小诺这样通灵性的狗，喜欢古老的东西，秀美的女人。

　　说实在的李姣姣有点嫉妒，凭什么她都死了，还要占据着吴墨棋的心。

　　同时又对吴墨棋生出一种浅淡的怨恨来，既然心里面有着别的女人，那么又是为什么要来招惹自己。甚至给自己一种错觉，以为他也喜欢自己。

　　闹出这么大的笑话，连自己都觉得羞耻。

　　“你少来吧。”陆璃理以为她又是胡扯的，一句话都不信。“人家要是不喜欢你，干嘛见天的来请你吃饭？今天还特地打电话问了我们，你出去带没带伞。这要不是喜欢，他是吃饱了撑的啊？”

　　“你别问了！”经过一番奋斗，衣服总算被拧干。她走出去晾衣服，陆璃理跟在她后面。

　　“怎么能说别问了？李姣姣，我们是会担心你的好不好？大好的姻缘在眼前干嘛不抓着？平时傻也就算了，到了现在你不能傻啊！”

　　费力地把衣服晾好，李姣姣转身认真地看着她。“璃理，你是不是小说写多了把脑子也写成小说那样梦幻了？可能言情作者就是比较爱幻想一点，可是我跟你们不一样。你们年轻又长得漂亮，你们有大好的时光和空间可以去想象。可是我不是的，你看，我这么胖，连我自己看了都觉得这样的身材很讨厌。你想想，吴墨棋是什么样的男人？有钱英俊温柔会讨女孩欢心，他那样的人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会看上我吗？做梦也要讲究一点实际，我从小到大都没想过作为灰姑娘飞上枝头变凤凰。”

　　李姣姣这一番掏心挖肺，说的是实话。陆璃理他们虽然并不是什么倾国倾城校花级别的大美女，身边也从来不缺追求者。他们的确是可以幻想一样，但是自己不一样。从很小的时候她就明白，自己没有那种命。所以学会了自我安慰。

　　没错，吴墨棋的出现或许曾经有那么一瞬间让自己心神摇曳过，可是就在他跟自己说出小诺原本的主人，并且用那样温柔却悲伤的语气之后，她就从梦里醒了过来。

　　吴墨棋是有喜欢的女人的，她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接近自己，不过她也不需要知道了。

　　陆璃理沉默地看着她，好久才说：“姣姣，其实你有点喜欢他了，没有意识到吗？”

　　“意识到了又能怎么样？”李姣姣低着头，笑容有点苦。她终究还是不够成熟，没有办法把所有情绪藏起来。连宿友都能看得出，她心里有点喜欢他。“他那种男人，多得是女人喜欢。至于我，也就只能想想。”

　　就像是灰姑娘在午夜的时候做了一场梦，梦醒之后还是破败的人生。不管怎样这才是真实，总要咬咬牙忍着过下去。

　　“我知道了，”陆璃理叹了口气，“那你就忘记吧。”

　　说实在的，吴墨棋的条件的确非常好。长得好看，家里有钱，人也很好。最重要的是对李姣姣看起来有那份心。但是千好万好，总归还是败给了现实。既然李姣姣做了决定，那么他们也不好再说什么。既然注定不能在一起，那就忘了吧。

　　他们都是言出必行的人，做了决定就一定要实行。

　　在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李姣姣都一直躲着吴墨棋。他也去学校找过她好多次，甚至宠物医院也去过。可是却一直阴错阳差，错过了。久而久之吴墨棋也意识到她在躲自己，他骨子里面是有些骄傲的，能够忍受陆遗珠的冷漠，但不代表他能忍受李姣姣的躲避。

　　她躲他，他索性也不再去找她。

　　在那之后李姣姣的生活又恢复平静，平静得一点波澜都没有。她按部就班地生活，会跟宿友一起去难吃的食堂吃饭。米饭入口的时候总会感觉酸涩，心里空空的，像是缺了一块。

　　女人这种生物终究是感性动物。如果那个人没有出现过，那么在此之前自己过着怎么样的生活，都觉得理所当然，所以忍耐。然而当那个人曾经出现过，就会明白，没有他的世界其实空洞乏味。

　　只是再无趣，总也是好好地活着。

　　生活就是这样的。

　　在那之后又是一个暴雨倾盆的天气，李姣姣又忘了带伞。她站在屋檐下面，失落地看着外面的大雨。像是期待，又像是等待。她的心思有点奇怪，想要他出现，又不想要他出现。

　　夏季的暴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她等了一会儿就停了。下过雨之后的夏季空气很清新，即使在京城这样子雾霾严重的地方，也让人感觉心神静谧。李姣姣走出去，正好踩到一个水塘。她忍不住笑出来，笑着笑着，嘴角却有点僵硬。

　　就是这个大水塘，她还记得。就是小诺撞倒自己的地方。她骗自己不是想吴墨棋，她只是想小诺了。

　　回到寝室，那三只已经在寝室里面等着。这种时候仓倾清一般都是跟自己男朋友出去玩的，现在出现在寝室里面，倒让李姣姣有点诧异。

　　“仓倾清你怎么在宿舍？还有陆璃理，你不打字吗？”边说边拿起扇子使劲扇，暴雨之后就是大太阳，实在让人有点受不了。

　　“有件事情想跟你说一下，”那三只少有的正经，仓倾清拉过一个凳子，“你先坐下。”

　　李姣姣疑惑，“怎么了？这么神神叨叨的？”虽然这样说，却还是坐了下来。“说吧，到底什么事。”

　　“虽然你决定要忘记，但是我们觉得，有些事情还是要让你知道一下。”仓倾清从桌子上拿起一张照片递给李姣姣，“看看吧，你口中那个，吴墨棋喜欢的女人。我们也没有想到，竟然会是这么出名的一个女人。”

　　李姣姣笑不出来了，低下头一看，顿时愣在当场。

　　“她的确是自杀，听说还是因为很不光彩的病。她家里背景很大，在去世之后，关于她的所有照片都被一一召回，统一销毁。这张照片是一个章狄去报社实习的时候拍的，也只有这么一张。照片的出处是，上一届京城电影节红毯。”

　　照片上的女人梳着反复的发髻，穿一身浅蓝色汉服。容貌秀美，像是能够莹莹泛光的洁白珍珠。她的一双眼睛，像是秋天的湖水。沉寂冷淡，里面却像是藏着一腔清浅的愁。

　　这个女人的长相并不是惊艳四座，可是她穿着汉服站在一点都不合适的红毯上面，却让人感觉有暗香盈袖。不过是她的一个清浅眉眼，就让人感觉，古典美轻轻袭来。

　　“她是谁？”李姣姣觉得自己再也没有幽怨或者不甘心的理由，如果吴墨棋喜欢这样的女人，输在这样的人手里面，是很正常的事情。

　　她的长相或许并没有比李姣姣漂亮上多少，但是得天独厚的那种古典气质，却发挥得淋漓尽致。

　　陆璃理把照片从他手里抽出来，“漂亮吧？说起来她跟我还是本家。京城钱家真正的千金小姐，跟了母亲的姓氏，陆遗珠。”

　　陆遗珠。

　　这个名字太陌生了，李姣姣一脸茫然，在脑海里面搜索了好久都没能找出来关于她的事迹。“这个女人很有名吗？”

　　“也不是，”陆璃理摇了摇头，“这个女人的一生简直怪异得可以出一本书。你想要知道她的故事，其实我可以详详细细讲给你听。”

　　仓倾清也点了点头，“要不是为了去找吴墨棋喜欢的女人，我早就把那件事情忘得一干二净了。那个女人也算是出名过一段时间，但是也不是好名气，据说是因为艾滋病自杀的。说起来也挺可怜。前半生被当成掌上明珠一样捧着，后来却变得那么狼狈。”

　　她曾经是钱其扬和陆心纤最宝贝的沧海遗珠，也曾经是顾颜殊最爱最爱的泉客珠。可是到最后却凋零成泥，一生都像是一阵青烟，被风吹散。

　　“呵……”李姣姣悲凉的笑了一声，“本来我就没打算要继续，看到这张照片，听到关于那个女人的事情，就更加确定。”

　　这一切都不过时告诉她一声，别求。

　　原本跟一个死人争就是吃力不讨好还可能是永远争不过的事情，更何况是跟陆遗珠那样的女人追。

　　“话是这么说，”陈娇娇说，“但是恋爱中的女人总是没有头脑，智商为零。所以还是想让你知道一下，不要人家稍微对你好一点，你就陷进去。陆遗珠死的时候陪在她身边的只有三个男人，一个是她亲哥哥钱昕然，一个是她丈夫顾颜殊，还有一个，就是吴墨棋……”

　　他们知道这是很让人痛的一刀，但是不破不立，没有挨过这一刀，她永远也没有办法了解她的爱情多么无足轻重。

　　在生命的尽头，陪在陆遗珠身边的另外两个男人，都那么名正言顺。唯有吴墨棋，以朋友的身份陪在她身边。究竟他是要多爱她，才会就连死亡也要选择目送。

　　李姣姣安安静静地没有再说话，一安静，就安静到了毕业。

　　三只宿友都来自不同的城市，大多都要回各自的地方去。李姣姣选择了回扬城，京城这个地方节奏太快，真心太多虚伪也太多，她觉得不大适合自己。

　　离开的时候校门口熙熙攘攘的很挤，父母最终还是尊重了她的决定，并且在她即将离开这个学校的时候，来了这里接她回家。

　　“姣姣，走了。还看什么呢？”

　　母亲叫了一声，她还站在校门口，呆呆地对着看。这个校门她走过无数次，也曾经好多次跟三只宿友打打闹闹走过。走近这里的时候想着时间还那么多，没想到四年像是流水匆匆流淌。多少欢笑的片段，就在指缝之间，流失了。

　　然而最让她想念的，却还是那个男人。

　　初见的那天他跟着自己回了学校，倚在车门上，笑意如画。

　　那是李姣姣心底最隐秘的一朵花儿，虽然还没开放，就已经凋谢。

　　“我只是……有点舍不得……”

　　离开这座学校，就意味着自己跟他的联系，全部被斩断。以往走在学校里面，还能暗自期待，他是不是也会突然出现，还是像从前一样，笑容温和。只是他真的再也没有出现过，她又悲又喜，难以说清楚自己到底是怎样的情绪。

　　只是这一次，是真的要走了。从此之后，或许他们再也没有相见的机会。又或许以后他们会再见，在陌生的街角，用陌生的问候。

　　李姣姣觉得自己有点矫情，用现在的目光回望当初大一的自己，感觉很幼稚。当时就不该想什么面子里子或者是什么对错结果，喜欢了就扑上去告白，不管结局是如何，总算是努力过了不是吗？

　　“姣姣，再见。”唯一一个留校当了图书馆老师的陆璃理站在校门口送她，“不要再看了，你以后会过得很好，相信我。”

　　“我当然会过得好。”李姣姣扬起笑，贱贱的看着她：“不像你，目送我们一个个离开。”

　　陆璃理会经受很多次别离，她要一个人待在他们曾经一起玩闹过的地方，一个人回忆那些过去。从此以后，四只宿友，各自分飞天涯。

　　她总是说别人以后会过得很好，因为最难过的一直都是她。

　　“傻逼……”李姣姣笑骂了一句，上前煽情地抱了抱她。“你也会过得很好的，还有就是，他如果真的对你那么好，考虑考虑从了吧。”

　　所谓的他是陆璃理的高中同学，喜欢她好多年，从高二开始，一直到现在。

　　他在苏城也算是一个小开，却在听闻陆璃理留校的消息的时候，来了京城。

　　陆璃理推了她一把，“你还是好好考虑自己吧。”

　　这是他们分离的时候，最后一句话。李姣姣是最后一个离校的，另外两只在前两天，都已经离开。收起笑容，忍住眼泪，最终还是要一个人坚定地往前走。

　　但是他们谁都不会忘记，在那个住了四年的宿舍里面，有过争执有过眼泪有过冷战。但是在这离别的时候，一切都被模糊，剩下的只有过往的欢乐和笑声。

　　陆璃理要李姣姣好好考虑自己的未来，那其中的意思也无非是，她到年纪了，也是时候找个男朋友了。

　　李姣姣也觉得是这样。

　　接下来的日子平淡得像是一杯白开水。

　　她回了扬城，然后父亲托关系在一个不大不小的宠物医院当了一个宠物护士。在他们觉得合适的时候，通过相亲又找了一个不好不坏的男朋友。

　　家境小康，工作尚好，长相一般。

　　什么都是很平淡的，李姣姣以为自己的一生就会这么过去。

　　表面上看着像是不在意了，但是李姣姣下意识地，还是会关注吴墨棋的举动。即使很多时候都得不到消息，但是偶尔陆璃理也会告诉她一点事情。

　　陆璃理是苏城人，顾颜殊和陆遗珠的爱情发生在苏城也结束在苏城，她得到的消息，总是比别人多一点。

　　听说陆遗珠的忌日到了又走，走了又到。听说吴墨棋每年都会带小诺回去看一看，听说小诺已经渐渐老了，最近几年都是吴墨棋抱着他回去的。

　　时隔多年，听到这些消息的时候，李姣姣竟然泪湿了眼眶。

　　当年刻骨铭心的时候没有哭，为什么现在却眼泪盈眶，不过是为了那段无疾而终的爱情。

　　在交往，两年之后，她什么都很普通的男朋友向她求婚了。家境小康，他却还是尽自己所能，买了他所能承受的最大的钻石戒指。

　　在这奢华的餐厅里面吃烛光晚餐，随便一道菜都让李姣姣看的心痛。

　　“姣姣，交往这么久，我觉得我们差不多可以结婚了。你愿意嫁给我吗？”男朋友打开天鹅绒盒子，里面的钻戒在灯光下熠熠发光。把盒子推过去，他的表情眼神话语都很真诚。

　　李姣姣有一瞬间的沉默慌乱，“我……”

　　“我知道你不会拒绝我的，是吧？姣姣？”男朋友的笑容看起来很喜悦。

　　他的确是真心实意地开心，而她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