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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7、花花生辰(三) ...

  •   桃花堡依山而建,并不是巍峨高山,只是一座秀美小巧的山峰。可是山顶之上平地有一方天然湖泊,其形如镜,满月夜时与空中明月相映成趣,是难得一见之景。离十五还有几天,月虽未全圆,但意境已有。陆小凤之前跟暗风他们打听过桃花堡周围的环境,几乎是立刻就选定了这个地方,何况暗风他们也明示暗示过,自家少爷除了莳花小筑,闲时最爱到山顶抚琴听风。
      站在山脚下,两人争执中。
      “我带你上去。”山虽不高,但习惯了用轻功的人,显然辛辛苦苦爬上去并不现实,何况之前已经花费了许多时间,马上就是子时,想来二人也不愿意在半山腰过生辰。
      陆少侠是实力拒绝的,虽然能抱抱是求之不得,但谁抱谁一定得搞清楚了——不是计较,而是情趣。
      “我好像恢复了点。”他默默运功。是没错,因为那一瞬间的冲击而暂时被抑制的内力,正在慢慢复原,甚至有愈发精纯的感觉,就像是被扔进火里锻造了一番一般。
      “你确定?”花满楼也不勉强他,抱着自己的琴先往上走,“那我上去等你,若是过了时辰,你就回去睡吧。”没错,七少就是这么好商量又挺霸气。
      “......”陆小凤一伸手扯住他的袖子,不自在挠头,慢慢地靠过去,把手搭在他腰上——抱就抱吧,反正下次抱回来就行,这时辰是一定不能错过的,毕竟第一次一起过生辰。
      花满楼缓缓一笑,如云散月出。
      陆某人立刻就看痴了,手下一紧。
      七少的下一个动作,更是让他心动的一塌糊涂——花满楼并没有揽着他的肩头,而是同样搭上他的腰,然后脚下提力,两人几乎是互拥着一路飞上山顶。
      这种事,当真只是情趣,该争时争一争,不争时还真没什么好争的,反正只要是彼此就行。
      “当真很美。”陆小凤站在一片澄澈,夜风撩起微波的镜湖旁,心中舒畅,赞叹一声。花满楼摆好琴台,轻轻扶了一下,琴声清越,合着月当空花影重,委实美妙。
      “琴声也美。”陆小凤转头对着他,觉得有些词穷,此情此景,除外最简单也最写实的一个美字,无它可描述清楚。其实他还想说人更美,但怕被打——没错,陆少侠就是这么知错就改。油嘴滑舌甜言蜜语偶尔助兴可好,但清俊如花满楼,他大概更喜欢两人之间默契而舒服的感觉,不需腻歪肉麻的词语来画蛇添足。
      “我新作了一首曲子。”花满楼忽然有些羞赧,如水月华下的俊脸微红。
      陆小凤走过去坐在他身侧的石台上,手肘放在膝上,撑着下巴歪头问他:“我有幸是第一个聆听的吗?”
      花满楼侧耳听他说话,闻言点头。
      一抹笑意在陆小凤的脸上晕开,浅浅的酒窝里盛满了甘醴一般,甜腻而醉人。“虽然我五音不全,但你花满楼作的,我一定努力把每一个调调都记下来,保证比你记得都清楚。”
      花满楼被他逗乐,紧张消缓,慢慢地把如玉般的手指搭在琴弦上,一勾,一挑,轻拢,慢捻。
      山中多寂静,风声窸窣。月未满,星不疏,夜幕旷而悠远。
      流畅如清风,清雅如皎月,隽永如星海的琴声,缭绕山顶,直入夜空,天地之间仿佛一下消弭了所有爱恨喜怒,生死荣辱,只剩下此时的风,此时的月,此时的星空,此时的人。
      何谓勘破,何谓放下,何谓自在,世人终其一生也无法领悟达到,即使是修行百年的高僧或天之灵秀的智者。只要身在这万丈红尘,就必为其所累,所谓出世,自欺欺人而已。唯一能通达者,不过是隔着数重迷雾,受着万般折磨,仍能看到爱和希望。就像一捧水和一片海,一叶小舟在无边大海上漂流,守着心里的一捧净水,再多风波,也能带着幸福靠岸。
      那一捧净水,是朋友,是爱人,是亲人。
      或者归之一字——爱。
      陆小凤认真地听着,如痴如醉,若有所悟。忽然手一动,从花满楼腰间抽出他的软剑,一跃到镜湖边,刷刷两下,随风而舞。
      剑如玉带,身如彩凤,毫无内力的剑招,却随着夜风和琴声的旋律更加自然流畅,兴之所至,剑尖即指,仿佛不受任何羁绊,不带一丝惆怅,只随心所欲追逐心中所求。
      人生于世,一为心,一为皮囊,心藏于一身皮囊之下,一身皮囊又何尝不是藏于滚滚红尘之后?自睁开混沌的双目,从蹒跚到疾行,每一步都受着束缚,或为自觉,或为被迫,总之是都在规矩之内,因为有道德礼法,从甫出生就耳提面命潜移默化的东西,不声不响地渗透在生活的每一个细节里。人生需要这样的负累,才能顶着青天踩着实地走得稳稳当当,才能无愧于稚儿未降的无暇初心。可是生命不只有开始和结束,不只有愧和无愧,还有快乐。
      偶尔放纵,偶尔恣意,偶尔忘却红尘己身,随心随性随他去,又是一番难得滋味。
      这种情怀称之为——洒脱。
      侠骨柔情,快意江湖,如是也。
      一曲终了,一舞终了,两人抚琴执剑相对,自然笑意无穷,心有灵犀一点通。
      “啊,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那个梦吗?”陆小凤回到他身边,替他倒了杯酒,月光下泛着桃花色泽,甜甜香香的,氛围很配。过生辰嘛,又不是摆擂台耍把式,不需要一醉逞英雄的烈酒,就这样柔情蜜意的,正合适。
      花满楼抿一口酒,点头。
      “今日也算得偿夙愿了。”陆小凤想起梦境中被一道篱笆隔开的两人,再想起方才同沐在一片琴声剑影中的他们,心中满足而得意。
      “可惜我看不到陆兄的舞姿,一定优美的很。”花满楼玩笑道。
      陆小凤却一皱眉,单手抚上他的眼睛:“放心,再见到那俩老不死的,我一定让他们把治你眼睛的法子说出来。这世上虽然血腥杀戮丑陋的东西不少,但总归还是值得一看的,我一定想办法让你看到。”顿了顿似乎觉得话题太沉重,他又凑过去努力把自己的脸印在花满楼的眼睛里,“等它们看得见了,一定要首先看到的就是我这张英俊的脸!”
      “那它们可能还需要好好考虑考虑。”花满楼推开他的手,一本正经回答。
      “......说真的,你那几个哥哥,不会再弄什么幺蛾子了吧?”陆小凤忽然想到这一茬,万一他们只是暂时收兵,那十日之后自己带的走花满楼吗?
      “什么叫幺蛾子?”花满楼拍了一下他脑袋,“那都是我哥,不许你编排他们。”
      “呵。”陆少侠揉着脑袋吸气,却还学不乖,舔着脸笑,“你也说了,那只是哥哥,我可是你未来夫婿,所以咱们俩一定要躺在炕头上一起编排大伯哥才行,你看街里街巷还有小话本上都是这么说的。”
      花满楼想了一下那场景,哭笑不得。而且这人,天天都脑子里在想些什么,还能不能有点大侠的样子了。为了防止下一个话题从炕头跳到更奇怪的地方,花七少认真地生硬地扭转到正事上:“说起来那两个人,我的眼睛据我爹他们说是天盲,请了许多大夫都说没办法,他们为什么会说的信誓旦旦?”
      陆小凤俯身倾过去,扒开他眼皮往里面瞅:“其实我一直觉得很奇怪,其他的人眼睛看不见都会有伤痕啊或者变形,为什么你的看上去跟正常人的毫无区别?”岂止毫无区别,简直更好看更勾人。
      他一下子靠的这么近,说话的气息都喷在花满楼脸上,花七少不可避免地又红了脸,往后躲:“都说了是天盲,生下来并不知道是瞎的,后来才发现看不见东西。”
      陆小凤顺着往后靠,继续瞅。
      ......
      “你先起来。”饶是花七少腰好,够韧,也抵不住某人一直往下压,眼看都坐不稳要用手撑地了,花七少终于佯装淡定地提醒某人。
      陆小凤嘴角带着狡黠的笑,继续压,然后在他撑不住的时候环手一搂,将人稳稳地带到怀里,紧紧地拥住。“时辰刚好,抱一会儿。”他的声音似乎跟桃花酒一样在酒窖里浸了许多年,带着醇醉的味道。
      “啊?”花满楼一时没听懂他说什么时辰刚好。
      “花满楼,生辰快乐。”山下的更声甫一响起,陆小凤带着笑的嗓音再度响在耳边,还有一个落在耳垂上的吻。
      珍爱。
      花满楼靠在他肩上闭了闭眼,再睁开时仿佛一湖星光倾落。是啊,生辰快乐。这个生辰,真是格外的开心。
      酒暖暖的,怀里的人也暖暖的,这样的时候,若不做点儿什么,当真辜负了良辰美景。于是落在耳边的吻,慢慢地移了地方。脸颊,额头,眼睛,鼻梁,最后是嘴唇。愈发温柔,而又愈发炽烈,这样缱绻与冲动的交汇,就像是两颗心的相遇,初带着试探,带着不安,一旦靠近,融合,便再难舍难分,惟愿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情绵绵无绝期。
      花满楼开始还有些晕,一手抱着他宽阔的脊背借力,等他不规矩的手探进衣服里,才终于忍不住挣扎——这可是山顶上!
      “我带你回去。”陆小凤觉得自己像抱了块炭火,烤的他口干舌燥浑身冒火,却也记得这人脸皮薄。就算想做些什么,也得带回房,至少现在在外面是不能考虑的。
      花满楼想推开他,却被更紧的抱住,嘴唇都被他啃得发麻,何况神智。于是等他反应过来,两人已经回到了莳花小筑他的房间里,或者说他的......床上。
      “你内力什么时候恢复的?”花满楼拉过一边的被子盖住自己。咳咳,该掩饰的还是得掩饰。
      陆小凤端着杯酒过来,踩掉鞋子坐上床:“舞剑的时候。”所以才能听到更声,不错过第一时间向他说生辰快乐。
      “你想灌醉我?”花满楼闻到酒气,好笑道,“虽然我平时更爱喝茶,但酒量也不是很差。”每一次他来找自己饮酒,也都是能陪着喝上一晚上的。
      “怎么舍得让你醉?”陆小凤促狭道,“说不定是洞房花烛夜,自然要清醒的好。”
      “......你胡说什么!”花满楼的脸瞬间通红,嗯,一定是因为七少皮肤白的原因。然后他掀开被子躺下,把自己包的严严实实的,“明天还要见家里人,我困了,要睡了。”
      陆小凤看着他的后脑勺笑,一仰头把杯里的酒喝进嘴里,往后一甩,稳稳地落在桌上。他整个人却俯下身去,压在花满楼身上,不等他推拒,准确地找到那张先前已被自己亲的有点红肿的唇,慢慢地将口中的酒渡过去......
      明明只有一口酒,似乎却真的能让人醉。否则谁的衣裳散乱,谁的气息迷乱,谁的轻声细语暧昧呢喃,都化作一场情乱。
      第二日,早上。
      “今天我让翁叔给你收拾间客房,你今晚去客房睡。”花七少面无表情穿衣洗脸。
      “怎么,昨天刚用过今天就要撵人了啊?”陆小凤坐在床上捏着下巴回味昨晚滋味。虽然比不得洞房花烛夜,但用来撑一撑成亲前的日子,足够了。嗯,未来同榻而眠的日子,想想就很美好,值得连喝上七天七夜!
      花满楼手中动作一滞,啪地将还带着水的毛巾甩过去,糊了那嘴欠的一脸。
      转身,出门。
      “嘿嘿。”把毛巾揭下来擦了把脸,陆小凤神清气爽地起身伸了个懒腰,跟出去吃早饭,昨晚是有点儿放肆了,一会儿得好好喂点儿好吃的给他补回来。
      桃花堡的饭厅里,自花如令以下自然都在。
      花满楼和陆小凤相携着走进去,除了花如令,其他五个人都是齐刷刷地看过来,眼神可犀利——昨天晚上就去山顶赏个月,早上为什么起这么迟?!
      “来来来,楼儿,带着陆贤侄这里坐。”花堡主很热情,完全不知道他口中的贤侄将来的某一天会变成贤婿,主动招呼他们来自己身边坐,还特地让陆小凤坐他旁边,“贤侄啊,有你陪着楼儿一起游历江湖,伯父也放心了许多,一直没机会道谢,这一次趁着楼儿过生辰,一定要多留在桃花堡几天,想要什么想吃什么尽管跟伯父说!”
      花满楼花满楼花满楼......陆小凤脑袋里无数个花满楼溜溜达达而过。
      花二少皱眉看他爹——能别添乱了吗?!
      花五少赶紧戳了一筷子菜喂给他爹——呐,赶紧吃,占着嘴就不会乱说话了。
      其他几个少爷也都默默揪起心——可别三言两语就把咱们七童给送出去了啊,还人家要什么吃什么就尽管说,我看人家说了你怎么办!
      “伯父言重了。”幸好陆小凤再风流不羁玩世不恭,那也只是私下里对着花满楼,该表现得乖巧懂事的时候,还是很有一派名门子弟的风范的,他微微对花如令颔首,看一眼花满楼,“我与花满楼性格正好互补,一起结伴行走江湖是彼此照顾互相提携的,哪来什么谢不谢,只要能以一己之力为江湖做些事,又自己活得舒心就好。”
      “听听,听听!”花如令三两下嚼完嘴里的菜,颤着胡子指着他几个儿子说教,“这才是大侠的风度,你看看你们,一个个都是人家的大哥,什么时候才能有人家的觉悟?!”
      几位大哥还来不及表示,陆小凤已经自然地接下去,摆手道:“伯父莫要取笑我了,几位哥哥都是人中豪杰,我不过是嘴上功夫,比不得的,倒是先前就一直仰慕花满楼有几个风采出众各有千秋的哥哥,这可是旁人求也求不来的福气,不像我孤家寡人一个,没人疼吃百家饭长大的。”——向海岛上的师父们一鞠躬。
      “这有什么?”花堡主当场就拍桌子了,“几个老大不小还不听话的而已,放心,以后你就跟着楼儿一起叫哥哥,有什么事也找他们,他们要是敢说一个不字,伯父替你做主!”
      ......
      “好,那陆小凤真是受宠若惊了。”陆小凤笑得很是豪爽,冲几位已经僵住了哥哥敬了一圈酒,“以后,还请诸位兄长多多照顾。”
      花满楼哭笑不得听着他们的对话,在桌子下踩了得意忘形的某人一脚——春籁堂可还有两座花厅呢,你收着点儿!
      花二少捏着手里的酒杯视线扫过来,落在花满楼未掩好衣领的脖子处,彻底黑脸,手里一个用力,咔嚓,上好的采州青瓷碎成了两半。
      白皙的脖颈上,一朵桃花,灼灼其华。
      其余四位少爷一一随着看过去,同样的黑脸,碎杯子。
      大哥,你快回来,我们已经承受不来。
      ......
      坐在马车里已经看得到姑苏城城门的花尚书忽然一阵嗓子发痒,身边随从立即递了茶水,他摆手推开,对着熟悉的家园叹息:
      “都是操心的命啊!”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7章 花花生辰(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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