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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四章 第十四节 【雅各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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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各布】
我不曾想过,当初不可一世的乔利,也会变成这种样子。
他裹着被子来给我开门,头发蓬乱,双眼无神,仿佛一下苍老了二十多岁。我很难想象,那个二十天前还敲着桌子,冲酒保要着白兰地的家伙,会是眼前这个老头子。
我推开窗户,客厅中混杂的空气才勉强淡些。
“你找我什么事?”乔利已经没有了往日的威风,他窝在沙发里,成了地下城里那些吞云吐雾的烟鬼之一。
我从客厅的柜子里取出一个干净的白兰地杯,擦了擦,从茶几上一堆空酒瓶中,挑出一瓶白兰地斟好,递给乔利说:“我相信有些事情,波奇很想压下来。但你知道,这对于我来说,那是天方夜谭。”
乔利的神色滞凝了片刻。
“你知道什么?”他掐熄烟头问我,目光却转向我身后的阿撒谢尔。
阿撒谢尔把卷宗递给乔利。
我没指望过乔利会恭敬地接过去,他从来都不是这样的人,即使是现在也一样。
他坐起身,把纸袋里的文件全部倒在茶几上,一同掉落在空酒瓶中间的,还有一条并不昂贵的项链。没错,那是玛莎的项链。
项链触碰出的清脆声响,回荡在客厅,时间在这一刹缓慢停滞。乔利的脸上是我没有见过,甚至不可能想象的神情。
他的眼底是伦敦漫天的浓雾。
“这是我和玛莎去饭馆时,她遗失的那一条。”乔利抬起头,自顾自的说起来,“我送给她的,我以为她不喜欢。但是后来我看见她找了很久……”
他凝望着项链出神。
我本以为我可以预料他的全部反映,但事实上,我几乎从一开头就推断错误。不,应该是完全错误。
乔利哭了,眼泪蜿蜒着流进杂乱的胡须中,鼻翼抽动。他似乎已经不在意我的存在。
我有种不真切的感觉,简直和让我认为我今天是第一天认识乔利。或者,我根本就不了解他。我心底的那块地方,略有触动。
阿撒谢尔的手搭在我的肩上,他的举动非常反常。从我认识他那一天起,除非每日的日常情况,他从不触碰我。就像我身上有什么肮脏的东西。我曾经一度怀疑他有严重的洁癖。
我回过头,他的表情还是平静得可怕。
“雅各布,”乔利甩着一根枯萎的小草说,“帕里什夫人找你,嗯没错,就在她的房间那里,她说直接进去就好了。”
我不信任地看向乔利,自从在地下城看见帕里什夫人之后,我就尽可能地去避开她。我不想看见她,我希望她在我心中还是保持天使的样子,而不是见到她后,想起那副谄媚的嘴脸。
波奇靠在栏杆上:“嘿,毛虫。别用这种眼神看乔利,帕里什那家伙说这话的时候,我可就在旁边。哦?不信?我向着口袋里的土豆发誓,我要是撒谎,它就得发芽。”
没错,我相信了他们。跑向帕里什夫人房间的一路上,我都在想,那天一定是我看错了,对,地下城的灯光那么昏暗,况且我还是从那样的角度去看她……没错,帕里什夫人是上帝的宝贝,我怎么可以这样想她。我在心底向着上帝忏悔了十三次。
帕里什夫人的门虚掩着,她应该在里面和什么人谈论着事情。
“亲爱的宝贝,你是夜空的星星,是耶和华的天使……”一个男人的声音从里面传来。“你是上帝遗落在大海的女儿,是我的公主……”
接着帕里什夫人那迷人的音色也在房间响起:“哦,我尊敬的男爵,我真是荣幸之至,你知道,你就是我的世界,我的国王,我的一切都是属于你……”
低低地笑声让我开始犹豫着进不进去。手上抱着帕里什夫人送我毛毛熊,我想让帕里什夫人高兴,特地把阿尔杰带过来。这是我给小熊起的名字,我希望我能像它一样成为帕里什夫人光荣高贵的护卫。
“杰克,你知道吗?我小时候也是一个怕黑的孩子呢,后来我就抱着这只小熊睡觉,因为我相信它会成为我的守护者,成为我的小王子。”帕里什夫人搂着我轻轻摇晃着,低声唱起摇篮曲,温柔的声音哄我进入梦乡。
“杰克,我的宝贝,祝你晚安……”房门渐渐掩上。是的,阿尔杰和帕里什夫人一样陪着我,让我很安心。
再后来,身后被重重地推了一把,把我推离了回忆,推进了帕里什夫人的房间。我看见,波奇和乔利脸上古怪的笑容。
“啊!”帕里什夫人看见我,尖叫着往后退去,她的头发散乱,身上的衣服也是半遮半掩着,我很尴尬……
还有,我看见了地下城的那头肥猪。他的燕尾服凌乱地摊在地面,领结挂在脖子上,衬衫已经敞开大半。他愤怒地看着我,一对蓝色的眼睛里充斥着怒火。我是厌恶他,但是我现在更害怕他……
“帕……帕里什……夫人……”我跌坐在地上,结结巴巴地说,我想我流泪了,脸上全是冰凉,我听见我的心脏在胸膛里撞击,“我不是故意的,我……我……我,是乔利,乔利和波奇,他们说你找我……我,我我,就……”
我瘫坐在地上,一点一点地向后挪去。我没有见过帕里什夫人那个样子,她的脸颊通红,那双美丽的眼睛里是可怕的景象。我看见她的眼中,那里的她狠命地掐着我的脖子,一把匕首藏在她优雅的手腕下,一厘米一厘米地刺进我的腹中,我甚至可以感受到那种痛苦和挣扎。
“不!”我突然睁开眼睛,乔利还坐在我的面前,他的嘴唇贴在玛莎遗留的项链上。
这是怎么回事,这的确是当时发生的影像。但,帕里什眼中的那一切……不,那是从来没有见过的画面。我转过头,阿撒谢尔的手已经离开我的肩膀。
汗水浸湿了我的衬衫。
我逃离房间的时候,没有看见乔利。但推我的,我敢肯定是他们。唯一想不通的,就是为什么房间的门会是掩着的。
乔利还沉浸在对玛莎的回忆中。我也一样,只不过是可怕的回忆。
“乔利,”我把玛莎的项链从直愣的乔利手中慢慢抽回来,站起身在客厅中踱着步,“波奇在帮你隐瞒玛莎的死因,和杀害他的凶手,我相信,这件事情的始末你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我冲乔利一笑。
不受控制的紧张,暴露了他的真实想法:“你来这里到底是什么事情。”
我把项链拿在手上端详了一会,随意抛给乔利:“别误会,放轻松我亲爱的老朋友,你知道吗?我今天来,只是单纯的示威而已。没错,就这么简单。”
说出这句话,我非常轻松。对乔利说出这样的话,是我连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当然,那是很久很久以前了。
“示威?”
“是的,”我俯下身子,离乔利很近,他粗重的呼吸像骡子一样打在我脸上,“你发现了没有,猎物垂死挣扎的表演,是这个世界上最美的演出。”
乔利定在了原地,那是不可置信的神色。
我微笑着看向窗外。
伦敦的雾。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