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圣与书圣》巴莫久赫

2、贰

　　蝴蝶山庄以前还不叫蝴蝶山庄，它有个很俗气的名字，叫财源山庄。表意财源滚滚而来。这种明显到用脚趾头都能想出的缘由，竟也让丁念的爷爷颇为得意许久。

　　直到他那不成器的儿子，丁功禄娶了个莫名其妙的女人回来，生了个莫名其妙的娃，多了个莫名其妙的坟，这山庄也就改了个莫名其妙的名。

　　丁念并没有见过他爷爷，听说他出生后，家里的老头就出门云游四方了。

　　丁念九岁那年，丁功禄收到一封飞鸽传书。

　　那个鸽子的眼睛，是红宝石般的鲜艳，据说是外域的高贵品种。

　　丁念亲眼看着他爹小心翼翼的抚摸着鸽子的羽毛，温柔的像那只鸽子才是他爹亲儿子。他刚想开口，说，爹，你儿子在这儿呢！

　　就见丁功禄手上猛地一用力，那只有着红宝石眼睛的鸽子，就‘呜咽’一声，挣扎也没来得及，就垂下了翅膀。

　　丁念撇嘴：“爹，这鸽子都老了，肉质也不鲜嫩了，你手怎么那么快。”

　　丁功禄不语，只随手将鸽子扔到地上，才道：“你可看见了？最致命的杀机，永远藏在最温和的刀子下。你记住，要成为剑圣，你就注定是孤独的。”

　　剑圣。

　　丁念没有再问剑圣是什么。如果一个概念，从你记事的那一刻起，就有人在你耳边不断的告诫。无需他人解释，你自然会有自己的理解。

　　丁念说不清楚自己的感觉，但他知道，剑圣就是他这一生的追求。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命运来袭，谁也挡不住。

　　红宝石的鸽子被杀了。信却被藏在了丁功禄的袖子里。

　　杀鸽藏信，杀鸡取卵，大概是没分别的吧。丁念想。

　　从小，丁功禄教导他的话都是屈指可数。他爹只会在他犯错的时候，问上一句是否知道自己的错处。若不知道，就点出，然后惩罚。若知道，也不会因为他的明白而免去责罚。

　　只有事关剑圣的时候，他爹才会说一些似是而非的话。要求很简单，只需要他记住，不需要他去思考为什么这么做。

　　剑圣大概是武林之中，最高的称呼了。与武林盟主不同，剑圣是以武服人，而当盟主的大多是以德服人。

　　思虑太多的人，往往达不到武学的至高境界。而武学至尊者，又常常是人们眼中的怪胎。

　　丁功禄藏信之后就闭关了。

　　丁念跑去问黄潇潇，他爹这次闭关是去的哪里。

　　他爹这人太不靠谱，每次闭关地点都不一样。他想请教一下关于蝶梦九式的问题，都找不到人！
　　黄潇潇当时正在绣帕子。自从跟他爹成了亲，这个女人就迷上了绣各种刺绣。绣的好，那是皆大欢喜，绣得不好，就像现在这样，他要硬着头皮，试穿看起来像一坨抹布的袍子。

　　女人的喜好，有时候真的让人很疑惑。而她们偏偏又乐此不彼。

　　还好黄潇潇的审美没有被她惨绝人寰的做衣手段给带偏，还没等丁念套上另一只袖子，她就把袍子抢了过来，道：“你不是找你爹，他在后山断壁崖。做你的事去，少来打搅我。”

　　真的是我打搅你吗？

　　丁念怀疑的目光盯了黄潇潇半响，最后得出结论，女人的脸皮就像她们的脑洞一样，你永远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变得更深厚。

　　他也不知道这些想法都源自何处，但他知道，一定不会有错。

　　断壁崖是个危险地方。他爹曾告诫过他，他的修为一日不到剑圣，就一日不得上崖。

　　丁念没有太多的好奇心。该知道的总会知道，该明白的也总会明白，早晚罢了。与其纠结于一些早晚会知道而现在不知道的问题，不如干点正事，比如熟悉一下他近日刚突破的蝶梦第四式，踏风。

　　蝶梦九式的每招每式都是层层递进的。

　　丁念听黄潇潇说过，要练好这九式，须得经历每一式所要求的情境。就是说，外力的修为配以精神境界的领悟，才可得大成。

　　丁念问她，怎么才可知情境已达到？

　　黄潇潇说，“问你爹去。我不知怎么达到，但我知你现在情境还未开。”

　　丁念，“胡说，我已经突破第四层了。”

　　黄潇潇笑，“你天生适合习武，自然比别人要学得快。不信你看看第五层，情境不开，有些人穷其一生都未必能突破。而你，大概需要十年吧。”

　　他七岁开始正式习蝶梦九式，两年时间，突破了四层，说是天纵之资也不为过，可是现在有人告诉他，到第五层需要十年的时间，丁念想，我怎么会需要那么久，这一定是缪谈。

　　但此刻，他爹闭关。无人可问，也就唯有自己细细思索了。

　　喜庆的日子总过得很快。这一年，他爹一直闭关，除夕都未曾出现。而他也苦苦的困在了第四层。

　　丁念承认自己是个自傲的人，但他会在事实之后，发现错处，然后及时改进。

　　所以他去找了黄潇潇，问如何才能进入情境。

　　黄潇潇摸了摸他的头，说，“今日是正月十五。你晚上随小象他们一起下山去赏灯会吧，到时候你自然就明白了。”

　　灯会与习武有什么联系，这真的是个很费劲的问题。

　　他迫切的想达到第五层，越高他离剑圣的追求就越近一步。

　　所以，他什么都没问。不就是赏灯会，有什么难的。

　　正月十五闹元宵，山下的小镇虽说不大，但在这种重要的节日里，家家户户外出欢庆，人自然是不能不多。

　　丁念木着脸站在人群中。同他一起下山的小象几人早就没了影。几个不会武功的普通人，竟然能在这样拥挤的人群中比他还如鱼得水，这难道就是他爹说的，高手在民间？

　　然而这样喧嚣的环境，着实是不适合思考。丁念感觉自己就像被踩扁的汤圆，心肝肺都让人给活生生挤出来了。周围都是再普通不过的老百姓，他不能动用内力，思索再三，还是纵身一跃而起，借着人群使力，一路往山庄飞去。

　　自从突破了蝶梦第四式，就极少有人能看到他掠过的身影。除了那些武林中的一流高手，但是一流高手是那么好见的吗？一流高手可不是大白…额，菜。

　　丁念顿住，望着眼前拦着自己的大白菜，呃，高手，问：“你是谁？”

　　蝴蝶山庄方圆十里的阵法绝不是摆着好看的，没有人引导，这阵就是死阵，擅闯就是死。江湖中极少有人知道如何去走。所以，山庄才会有会客日。只有那一日，才会派人引客人入庄。

　　他是大意了。

　　以为进了阵内，就无所畏惧，这会儿被人拿刀拦着…

　　丁念看了眼对方手中的刀，未出鞘便有森森寒意，他稍微释放一点内力，就仿佛看到那把刀在颤抖。

　　江湖传言，最好的刀、剑是上古流传下来的斩魔刀，和弑仙剑。一个杀尽天下妖魔，一个屠戮三界神仙。弑仙剑他见过，就在蝴蝶山庄暗道的冰室里。有没有杀过神仙，他也不知道，但是一柄好剑，无需多传奇，一眼便知优劣。传说也只是给原本就极好的东西，蒙上一层神秘的面纱罢了。

　　而眼前这把刀，丁念想，虽说也是把好刀，可惜比不上斩魔刀。

　　拿刀的人拦着他没有开口。

　　倒是从他身后不远处的地方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巫格，退下。”

　　丁念望向发声处。后面有人他知道，这些人是敌是友他不知道。他只是很好奇，他们究竟是怎么过的阵法。毕竟过阵的地图，他爹交给了谁，他是一概不知。想想，他爹真是不靠谱。有谁爹，这么玩自己儿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