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美人垂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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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山脚，卧城一座，单名“倾”，即倾城。
夏栗在这衾和园已经呆了半月有余，对这里的人事稍微有了些了解。衾和园是个戏园子，只不过里面清一色都是女人。当年罗衾来到倾城，无家可归，就在唐之行的帮助下开了这家戏园子，不为谋生，只为有个长久的安顿之地。
倾城唐家，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唐之行唐大将军，更是众多少女仰慕的对象。一向爽朗不拘小节的罗姐，便是为了这个男人，等了十年。
一个女人的十年，从豆蔻年华到半老徐娘，不过是弹指一挥间。可这弹指之前，心里积得半盏灰尘，却是怎么也抹不掉的了。
“罗姐，为什么不直接叫将军娶了你回去？”夏栗问这问题，是众多姐妹琢磨穿了脑袋也不敢当面出声的。
“娶回去做小，还不如在这来得自在。”罗姐倒不在意，也不忌讳。
“那就想办法做大！我看将军来得勤，心里肯定是很喜欢你的。”
这话说到了罗姐心窝子里，她自然高兴。但唐之行的夫人陈香浓，是倾城大户人家出生，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唐之行都要忌她三分，她得费多大劲才能把她扳倒？
说不定落个两败俱伤，让别人讨了便宜。
“姐姐，将军来了！”屋外传来绵柔的呼唤声，声音这么含情脉脉的，只有清风了。
“姐姐快出去，我来和栗儿聊聊，看看你和她说了什么掏心窝子的话。”
罗衾走了出去，掉了一路粉红的笑意，落在她天青色的旗袍上，看醉了枝头的喜鹊。
清风比夏栗大两岁，原本是这阁子里最小的。夏栗一来，她就丢掉了小妹妹的头衔，没事就爱逗夏栗玩，还爱逼着她喊姐姐。
两人打打闹闹，清风说阁子里头前两天来了个看戏的洋人，说的洋鬼子话，特别滑稽。
夏栗撇撇嘴，心想自己好歹也是英文系高材生，“那我也会。”
“你？”清风乐了半天。她特别爱笑，笑起来就像四五月的花儿，香气四溢。
“姐姐你不信就算了！对了，姐姐也和粟儿一样，是被卖到园子里的？”
清风不语，惆怅悄悄爬上她的眉梢。她所爱的男人，把她卖到窑子里，那年她才十六岁。她不肯做事，跑了出来，被人追回去就是打断腿。她拼命地跑，跑到这门前，罗姐正好出门，两个人撞了个正着。
“如果不是姐姐，我早就不知道给哪个男人糟蹋了。”清风说着，云淡风轻地笑了笑。
这时又一个姐妹小跑着过来了，“哎哎哎，刚刚偷听到的，清风妹妹，将军好像看上你了！正和姐姐聊着把你娶回去呢。”说话的黛云，是个孀妇，丈夫吸大烟，欠了一屁股债，被人活活打死了。她原本就是个戏子，就签了卖身契，进了这衾和园。但她生性浪荡，并不讨姐妹们喜欢。
清风难得地面露狠色，“贱嘴瞎说什么！那可是姐姐的男人！你几时看见将军正眼瞧过我？”
“哟，我大老远来报喜，倒被喷了满脸粪。那权当我没说。”说完她扭着腰走了。
夏栗知道，这黛云素来不服楚姐，也总变着法想引起将军注意，所以她的话，不可信。但她总不会好好的来这么一出，眼下只有等将军走了两人才能知道个究竟了。两人还是头一次盼着将军早点走。
吃过晚饭，从丫头嘴里得知将军离开了，夏栗主动请缨，要帮清风打探消息。
“姐姐……”
“哪个嘴贱的又给你们说什么了？”夏栗话刚到嘴边，就被楚姐给堵了回去，“去把清风带到我屋里来。”
看罗姐的表情，不像是黛云嘴里说的那么回事，但她那欢喜中夹着忧愁的表情，夏栗实在看不懂。她忙去叫了清风，清风急了半天，晚饭就喝了几口汤，这会儿脸色就跟厨房后面的腊肉一样难看。
“姐姐……”清风前脚刚踏进楚姐的房门，声音就哽咽起来。
“这是怎么了？大半天工夫没见，就想我想成这样？来，坐。”罗姐一句玩笑话，逗得清风眉头舒展了些。她示意夏栗把门带上出去，夏栗站在清风边上，硬是不肯走。
“那也无妨。我就开门见山了，今天将军说，要给儿子娶亲，点名要你了。”
“哪个儿子？”清风的嗓音有些颤抖。众所周知，奚家大少奶奶生了六少爷，本来已经落后二少奶奶一步，但这六少爷英气逼人，满腹才华，前阵子刚留洋回国。而奚家五少爷，二少奶奶之子，却是个痴呆儿。
清风思忖，该不会是要给自己一个名分，让自己伺候那傻儿一辈子吧。
“都是明白人，想嫁给六少爷的姑娘队伍排到了倾城外，还用他到这儿来要人？我是琢磨，至少这痴呆儿不会欺负你，你照看好他，不仅这辈子锦衣玉食，娘家人也能认回来。这要是错过了，往后不知道再遇到什么男人，你这性子又软……”
夏栗知道，罗姐是真心为清风考虑的。清风性格太过软弱，从来不会为自己争取，别人一对她好她就恨不得拿命还。
“之行也是知道，这阁子里就你最慈悲，才点了名要你。他和我担保，你嫁过去，你这房的月钱都归你管，太太们要是为难你，他都给你撑腰。”看来楚姐是把一切话都和唐之行说清了。
“那姐姐去了要不要跟他生儿育女？”夏栗问道。
“之行说了，你要是愿意，那是最好。要是不肯，领养一个也行。但自己生的，总好过……”
“姐姐你别说了。”清风忍着心里极大是悲哀，却没憋住眼里的两行清泪，“姐姐照顾我这三年，清风铭记在心。就算是为了姐姐，我也答应这门亲事。”
清风也曾做过梦，希望自己能和罗衾一样，遇到一个对自己真心真意的男人，哪怕是做小，她也甘愿为他忍气吞声，只要他偶尔能来给她暖暖被窝，她就心满意足了。
这园子里三天两头来的客人，也有专门捧她场的，但清风看得出，这些男人，都只当这里是烟花之地，流连而已，转身也就忘了。
“你当真答应？答应就别哭，有我在，他不敢逼你。你若不愿意，我明天就回了他。”
“不，我答应。”清风抬手擦干了眼泪，“一切都依姐姐的。”她想家人，想父母，想起爹娘被那可恨的嫂子支使着做牛做马，她就恨自己。
也许对于清风这种女孩子来说，这是最稳妥的选择。虽然她也希望清风姐姐能嫁个如意郎君，但毕竟这个年代，戏子的命，轻贱。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美人垂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