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木之春》素昭Joy

39、芙蓉如面柳如眉（二）

　　木芙蓉的幽幽花香里，一身锦蓝衣袍的司命星君十分惬意地喝着茶，瞧着音瑶低头猛擦桌子上的茶水，笑道：“怎的见了我激动成这般模样？”

　　音瑶抬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又细细端详了一番：“司命？你真的是司命？”

　　司命星君又取了一把香瓜子拿到手里慢慢吃着：“不好奇一下我怎的会来？”

　　音瑶忙一把抓住他的手，将那把香瓜子尽数抖了出来，睁着一双眼死死顶住他：“司命，我们的情分也不浅罢，几万年的朋友，你也狠心坑我。”顿了一顿，不死心道：“你回头去看看你写的命格，是不是将我的拿错了？”

　　司命星君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轻轻咳嗽了一声：“注意点分寸，你现下可是陌丞相的儿媳妇。且那陌少爷也是个极为难缠之人，万一被瞧见你我这般拉拉扯扯，一个不留神将这白梨鸢的命数阴差阳错给改了，你这情劫也白历了。”

　　音瑶松了松手，皱眉问他：“你到底写了什么破命格，我怎么听怎么觉得那戏码略俗气。”

　　司命一本正经道：“我乃私章天界仙族命格的仙君，写命格时，自然是不能带任何个人情感色彩的。你此番历的是情劫，乃是让你顿悟人世情爱之劫，一波三折那是必须的。且每一册命格原本便无好坏之分，皆不过是承载同样情爱真谛的不同形式罢了，你便是境中人，境中人便是你，彼此相容、心脉相通，方得以悟出其真谛。是以，在进行每一册命格创作时，我都是秉着公平至上原则，绝不会有任何私心。不然当初你历的那次仙劫也不至于……”司命星君忽地转了话头：“且近来天帝十分空闲，私下里除了逗逗那来头不小的天孙，还突来兴致地来我这里取几册命格当话本子看。如此一来，我自然半点水都放不得。”

　　音瑶听了他这一番长篇大论，终于死了心。既是如此，只能坦然接受。但有一桩事还是得好好问问他：“有个事我得问问你，我现下的思绪神智怎的还是我自己的？仙族历情劫，可有过什么例子，说是喝了索仙水、饮了仙忆忘却还是自己的魂？”

　　司命自顾自添了杯茶，又给音瑶手里那杯填了填满才道：“这便是我要与你来说的第二桩事了。东皇神尊他在你们历劫之前特特来寻过我，我原本以为他是想让我改命格册或是来取命格册。不过话也说回来，神尊他若是那个时候来硬的，非要逼我改命格，说不定迫于无奈我就改了。但不晓得他为什么只是让我将锁仙水同仙忆水换成了清泉水，还命我等你一下界就来知会你，免得你吓出病来，稀里糊涂让这凡世的白梨鸢先命丧了黄泉。”

　　音瑶喝了两口茶，定了定神，神尊的心思永远都是你别猜你别猜，因为就算斗胆猜了那么两猜也永远猜不出答案。
　　音瑶想了一瞬，问司命：“那你可知，神尊他现下是在这凡尘的哪一个身上？我若寻得到他，终归得试一试，求他将我的记忆和仙魂给封了去，我真怕我熬不过近乎人格分裂的每一日。”

　　司命瞧了音瑶两眼，喝了口茶，又瞧了音瑶两眼，低了个头：“这个……我也不晓得。”

　　音瑶不相信道：“司命，你又诓我吧。这命格分明都是你写的，你怎会不知道？”

　　司命不好意思地喝了口茶，扭捏道：“我一直有个愿望，就是与神尊对弈，厮杀个一百回合。那一日，我觉得如果能把握住机会，拿这个当筹码，没准神尊就应了我。我心里没个谱，忐忑着试了一把，没想到神尊他……嘿嘿……神尊他居然应了我。虽然输得十分惨烈，但全了多年来的心愿，也算圆满，自然将筹码给了他，是以，我现下也不晓得他在谁身上了。”

　　音瑶嘴角抽搐了两下，“诓人也不带这样的，那我现在怎么办？你方才说我这身体的主人叫白梨鸢对吧，她究竟是何来头，那陌丞相、陌少爷、还有那歌妓李诗鸢又是怎么个来头我都不晓得。万一我露了马脚，一个不小心就改了他们的命数，那该怎么办？”

　　司命讪讪笑了一声，剥了个橘子递给音瑶：“阿瑶，消消火，消消火。是以，神尊特特命我来知会你。你别急，我慢慢与你说。”
　　音瑶接过橘子，嘴角又抽搐了两下，好心提醒道：“橘子虽性凉，入肺却生阳，分明是上火的。”

　　司命打哈哈：“那就当吃个橘子爽爽口，再喝杯凉茶，压压火、压压火。”

　　墨兰香的雅间里木芙蓉清清淡淡的幽香里，司命缓缓道来。司命不愧是专业人士，讲故事的本领丝毫不比茶楼里的说书人差。十几年的故事说的条理清晰、情节跌宕起伏，且且浅显易懂，音瑶听得十分受用。

　　此地名叫伊川，乃靳国的帝都。

　　伊川城是处好地，有江南三月的如画风景，亦有一望平川的浩淼山河。文化的交融汇集，往往很大程度上因之地理位置的绝佳，伊川北依洛阳，南接嵩县，东临登封，西望宜阳。东北之境与偃师接壤，东南之地与汝州毗邻。

　　现下是和羲二十五年，靳国大地一片繁荣昌盛，百姓安居乐业，太平得很。

　　且说这当朝太子靳风清，乃是号人物。不仅眉目生的英俊潇洒、风采卓然，且能文能武、深得靳帝宠爱。当时，靳国虽不及现下这般国泰民安，至少也已经算个大国。邻近的一些小国莫不是依附于靳国，便是投靠东北之境的晏国。晏国与靳国的多年之争终于在和羲二十二年打响，届时靳帝任命才十八岁的六皇子靳风清为镇远大将军带兵出征。

　　十八岁的少年作为将军，不晓得算是这个国家的幸还是不幸。但总而言之，靳风清并没有让靳国的百姓失望，两军交战多年，终于在和羲二十四年开春，靳国军队大胜，班师回朝。
　　去时靳风清还是一个白衣翩翩的青葱少年，待得归来，大漠烽烟、长风烈烈已将他磨砺成一位锋芒内敛的将军。

　　然天意弄人、命理难说这回事往往发生在历朝历代的红颜美人或者豪杰英雄身上。这靳风清铁血青年亦有柔情，戎马倥偬之中，依然心心念念着彼年伊川河畔的白裙少女。他满怀期待地班师回朝，却知晓昔年的恋人已嫁作他人妇，孩子都可以打酱油了。虽然靳帝将其封为太子，但这种即便得天下终不得你的怅然之感何其伤感、何其无奈。

　　额……靳风清这个昔年的恋人就是白梨鸢，音瑶现下身体的主人。
　　音瑶正听得十分尽兴吃瓜子也吃得尽兴，却不想自己原来就是唱这出戏的主角，差点没把自己舌头咬了，诚实道：“司命……这也未免太狗血了吧。”

　　司命一本正经道：“故事自然要狗血一些、波澜起伏一些才能让故事中的人体会到命运无常、世事无奈，方能悟出真谛。”

　　且说这白梨鸢嫁作他人妇这一桩事，居然并不是一场强娶强嫁的你死我活戏码，乃是靳帝亲自下的旨意。也就是说，老子亲手将儿子支到了外头领兵打仗，然后又将儿子的心上人赐给了别人。待得儿子回来，老子想想觉得自己儿子确然有些心酸，为了弥补就决定将帝位传给儿子，虽然他一直很看好这个儿子也一直想将这个位子传给他来着。

　　当朝丞相陌景天在朝野位高权重，且帝都一半的钱庄米坊皆在他名下，彻彻底底的有钱有权有势。养着这样一只狠角色在身边犹如养了一头随时会将自己反咬一口的猛虎，靳帝多年来一直有心想牵绊住陌景天。但他是开国功臣，又是他靳国不能少的人才，靳帝自然不能用强的。是以，决定让另一方强大的势力来牵制住陌景天这一方势力。

　　而这一方势力，便是白弈行的御剑山庄。诚然陌景天有钱有权有事，但单单缺了一样，手里头没有兵。
　　白梨鸢是白弈行的三女儿，大儿子叫白夜，二女儿叫白溪若。偏偏这三女儿是御剑山庄庄主白弈行最不喜欢的一个女儿，是以靳帝一说赐婚起这事，白弈行答应得十分爽快。

　　这一点上音瑶觉得很诧异，纵然这个女儿再不讨喜，终归是自己亲生的女儿，怎的像扔包子一样扔给了别人？

　　司命如是说，这白弈行也算个情种，对自己的原配夫人恩爱的紧，但有一次喝酒喝多了，恰巧那日夫人去娘家省亲了，不知道怎的他将一个丫头给睡了，然后生下了白梨鸢。事后白弈行懊悔不已，白夫人却十分大度，竟将白梨鸢收到了自己名下抚养着。但是，白弈行每每见到白梨鸢都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那日出轨背叛自己夫人的恶棍样，是以十分不待见这个女儿，觉得她脏。

　　听到这里音瑶有些气结，忍不住拍了一案桌子：“这也算得上情种？若不是他，那清清白白的丫头说不定能嫁一户好人家，寻着一个如意郎君，二人恩爱非常，一辈子幸福。他白弈行睡完了人家姑娘不但拍拍屁股走了人，居然还嫌别人脏。这世道，委实没有理法了些。”
　　司命见她这个模样，呆了一呆，转而赞同道：“好见解。不过这事情不过是个因，接下来发生的这些才叫没有理法。”

　　且说，这三女儿白梨鸢一直不受御剑山庄待见，除却白夫人顾忌一下她的饮食起居，其余的人不冷嘲热讽就算不错了。白夜同白溪若，岁数皆长不了白梨鸢多少。白夜虽身为兄长，却常常明里暗里地捉弄白梨鸢。有时在她饭里放指头粗的毛毛虫，有时就直接朝她泼辣椒水，更有甚者竟然在她被子里放了一只毒蝎子。白溪若娇弱些，且毕竟是女孩子看着哥哥欺负欺负也就够了，实则无需再动手做点什么，按他爹的话就是“也不怕弄脏了自己的手。”
　　不过话说这白梨鸢也算命大，不仅没早早夭折，还无病无灾，比纤弱的大儿子白夜、二女儿白溪若体质好得不是一丁半点。
　　白梨鸢就这么不受待见地长到了六岁。才多大点孩子，就被白家直接送到了苍淩墟。苍淩墟乃是一座佛门清净地儿，修的是佛道。

作者有话说

　　唔……更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