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被搁浅的时间》Yule

2、1

　　空气微冷，我长长地伸了个懒腰，随后点起一支烟。
　　口中吐出的烟雾须臾便被黑暗吞噬，唯独烟端的橘色火光不惧夜色，硬是将黑暗穿了个洞。
　　夜里独自一人站在阳台上抽烟不失为一件美事。
　　我抬头看天，星斗们排成奇怪的形状。最亮的一颗想必是人造卫星。
　　吸罢烟，我折回房间。房间里的黑暗要比外面纯粹的多。
　　我努力不去想那件事情，装作若无其事。
　　可是电话还是不响。
　　我陷在软绵绵的沙发里，盯视着黑暗中的电话——或者说我觉得电话应在的位置。可是电话始终未响。我不知它是睡去了，还是死去了。
　　不得不这么认为，我又一次，失去了他。
　　我不愿再继续思考，只等着困意从什么地方赶来，赶紧将我淹没。

　　几乎在电话铃响起的同时，我反射性地从沙发上跳了起来。
　　“喂喂！”我大声叫道。
　　“你怎么还在家里啊！作者已经来了！”
　　我如梦初醒地抹了把脸，瞥一眼墙上的钟，九点一刻——当然不可能是晚上九点一刻。
　　我应该清楚，他不可能打来电话的。
　　来到编辑部的时候，已经过了十点半。
　　“对不起，昨天有点事情，起晚了。”毕竟我以前从未迟到过，主编应该不会为难我。
　　“自己去跟她联系吧。没听说过作者等编辑的。”主编边摇头边递给我一张便签，是那个作者的电话号码。“她可是我们好不容易拉来的大牌，要是因为你不跟咱们约稿了，我让你小子好看……”

　　我从来不喜欢这些酸文假醋的现代爱情小说，可偏偏在一个专门出爱情小说的出版社工作。没什么理由，做什么工作不一样呢？世界与我之间的关联性太微弱。
　　“喂？”
　　“陈铜女士吗？”
　　“你是？”
　　“‘天际’的刘蘅。”
　　她顿了一会儿，似乎在头脑中搜索我的名字。
　　“嗯，我知道了。明天下午两点半到我家来。”她毫无语气地命令道。

　　第二天，我按照陈铜给我的地址来到了她的住所。
　　401。与别家很不同，她的家门没有安防盗门，门牌号码坦白地摆在我面前，反倒让我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我看看表，两点二十七，离约定的时间还差三分钟。我决定站在门口静等着三分钟的时间流逝过去。
　　然而，一分钟要比我想象中的长很多。我不得不盯着手表，看秒针一格格跳过。
　　两点二十九分四十九秒的时候，门突然开了。
　　我一惊。
　　“请进。”面前的女子说，声音如同纸面上的铅字。
　　我想不通她是如何知道我在门外的，也许只是巧合，可她的神情就好像是因为我按了门铃才来开门的，波澜不惊。
　　从前我只读过陈铜的文章却并未谋面，我想象这女人定长成个怨妇相——她写的故事从来没有美满的结局，不成想看上去竟是个淡然的女子，某些地方甚至让人有点喜欢，譬如说头发，碎碎软软的，不过肩膀，很是好看。
　　“昨天真是对不起……”我边道歉边从包里掏出稿子，“咱们现在开始吧？”
　　她坐在沙发上，没有回应，只是看着我发愣。
　　我不得不再问一遍，“开始吧？”
　　她皱起眉头，缓缓的说：“失恋了吗，你？昨天失约也是因为失恋吗？”
　　心里咯噔一下，随之而来的是刀搅般的疼……
　　这女人会读心吗？！
　　她竟噗哧笑了，“被我说中了吧？”语气中满是得意。刚刚对她的好印象瞬间荡然无存。
　　“我和作者只谈工作，不谈私生活。”我把稿子放在茶几上，定定看着她。
　　“好呀。”她嘴角一牵，露出一个不屑的微笑。
　　这样的微笑，我以为只有他才有。
　　我感到心里某个角落有隐隐的火烧的感觉，我拿捏不准，那感觉，是仇恨还是惧怕……

　　讨论完她的新作，时间已近六点。我伸了个懒腰，揉揉脸，筋疲力尽。不成想这女子确有才华，她的聪明不知杀了我多少的脑细胞。
　　“累了？”她好似很贴心的端来杯咖啡给我喝。我点头接过。廉价的速溶咖啡，一点都不好喝。
　　她心情大好，丝毫不感疲倦。我不由啧啧称奇。写小说的人就是这种怪物，明明昨天电话里是冰冷冷的态度，今天见面却给我端咖啡对我笑；我已累得半死时她竟还兴奋得眼睛里发出夜行动物般的光。写小说的人活在另一个世界，太不理智。而我是做编辑的，我必须客观冷静，拥有正常人的世界观，并且用这种世界观去审视那些不理智的小说家的灵魂。编辑和小说家，虽不是同路人，却走在同样的路上，靠同样的东西吃饭。
　　“请你吃饭。”她说，“你没有别的约会吧？”
　　我耸耸肩。反正回家也是坐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对着电话，不如在外面多杀些时间，和谁都好。

　　从陈铜的文风，我推断她会带我到那种充满小资格调的餐厅，可谁知她竟拉我进了楼下的拉面馆。谁说文如其人？看来我被表象蒙蔽了。
　　她都没有问我吃什么，兀自要了两碗拉面，几个凉菜，一瓶啤酒。我既然承认了小说家是怪人，便一切听她任她。
　　一口啤酒下肚，凉彻骨髓。
　　“说说吧，怎么分手的？现在不是工作时间，我们也不是作者跟编辑的关系。”她哪里是在问我，简直是审我。我不认为这是对初次见面的人应有的态度。
　　我皱起眉，深吸口气，“陈女士不是会读心？自己读去便是。也免得我口笨舌拙曲解了意思。”
　　“读心？”她一脸不解。
　　“我站在门外你就来开门，上来就问我是否失恋，我怀疑你有特异功能。”
　　她噗哧笑了。“比常人稍敏感些，不算特异功能。”
　　“为什么这么想知道我如何失恋？”
　　“因为我认识你的女朋友，盘算着能不能帮你们破镜重圆。”
　　这次轮到我笑了。“不可能，你不可能认识他。”我说。
　　“你怎么知道？我可有特异功能呢。”她调侃。
　　我笑而不答。我的他，可不是个“女”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