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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   林文恕从临江仙出来,叫冷风吹上微醺脸庞,肩膀一缩,苏笑便忙忙抖开披风给他披上。袁仲奇慢腾腾上了轿,几个部属官员站在一处,跟苍老的首辅道了别,才各个抱拳掬手,寒暄告辞。林文恕自来京师,平素少与人往来热切。这日若不是王素处处对他照顾有加,恐怕也难这般自在。
      起矫时袁阁老掀开轿帘,对林文恕道:“年轻人,平时要多出来走动。”
      林文恕点头笑道:“多谢阁老关心。”
      “你今日席间念的那首苦稻歌,听着有些意思,却不像你们读书人作的诗。”
      林文恕一愣。
      他席间与王素私下把酒聊天,说到江南春涝的水患,确实念了从梁煜那儿听来的苦稻歌,虽与袁仲奇位置相近,但不曾想让他听了去。
      “田间一粒稻,四季长辛劳。
      炎夏汗入土,金秋累折腰。
      可怜农人苦,腹内总饥熬。
      江水能泛滥,天理难昭昭……”
      袁仲奇一字一句念得清楚,十分感怀的样子。林文恕听得收了笑意,低声道:“南边……这首苦稻歌已是传遍了。”
      袁仲奇未答话,末了,却是长长叹了一声,朝王素摆摆手,便放下轿帘,叫人起乘。
      首辅苍老有力的声音,念出这首诗歌,似乎激发出了奇异的力量,教林文恕一瞬间,好似真的看到了江水沿岸,那些终年辛劳,却仍难以维持生计的劳苦农人。少年时家族的抛弃,生计的困苦,养父母终年辛劳的模样,还有自己孑然一身苦苦挣扎在求生之路上的过去,都令他无法忘记这首苦稻歌带来的辛酸。
      他静静站在那里,眉间皱得好似一个“川”字。
      王素上前,低声道:“听说,今日姚思远参了梁煜一本,叫皇上给压下来了。”
      林文恕心中一沉:“参的什么?”
      王素冷笑:“还能参什么,说梁崇光早年在江苏手脚不干净,是此次江水沿线决堤的罪魁祸首呗。明眼人谁不知道这一本参得简直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姚思远那草包,能有什么罗织罪名的本事?依我看,要么是太子使人给他代写,要么就是锦衣卫……还好,皇上圣明,没着了道。”
      林文恕心下不安,咬唇默然不语。
      王素瞧瞧他:“哦,是了,梁煜早年是你顶头上司啊……不过这一年也没怎么看你和他往来……”
      林文恕赶紧肃了脸色:“正因早年共事,才知其为官不易。”
      王素点头:“这人倒也是个奇人……不瞒你说啊,袁阁老不止一次想让他来过个饭局,这小子,简直铁打的城墙,刀枪不入。”
      “不过也好,”王素瞧了瞧林文恕脸色,又笑道,“阁老说他是个大才,又是能臣,即便不来与我们这些人往来,将来也算得肱骨。”
      林文恕愣了愣:“阁老……这般看重他?”
      王素一哂:“比起咱们这种小年轻,梁煜可是个明白人。当然了,袁阁老更明白。他说现在的世道,像梁煜这样肯做些实事的官员大多活得不易,能帮扶,自然是要帮扶的……”
      林文恕这才转脸看向王素。
      年轻的监察御史目中满是钦慕,正看着袁仲奇轿乘远去的背影。
      林文恕点点头,往前走了一步,淡淡笑道:“这天也晚了,各自回府罢?”

      然而回府的结果就是看见梁煜又一次霸占了他的卧房。
      林文恕晚间喝了几盅,此时酒早醒了,只是还有些微晕乎,一个没站稳,倒叫梁煜抱了个满怀。
      梁煜哈哈一笑:“哟,醉美人啊……”
      林文恕皱眉推拒道:“我下次要吩咐吴寄,见着你来,能赶就赶——”
      梁煜却是不肯放手,带了人就坐到卧榻上:“若你当真这么吩咐,下次我可就只能偷偷潜进你房中,连吴寄都不知会了。”
      林文恕却是听出他话里潜藏的意思,骤然停住动作,转过脸来,皱眉道:“你……今日不是从大门进来的?”
      梁煜定定看着他,目色深沉:“恩。”
      林文恕玉白的手指,便猛然抓住他的臂膀:“你找别的法子偷偷潜进来的?锦衣卫,开始跟踪你了……”
      梁煜伸手紧紧搂住他的腰,一手捉了他的下巴,抬首亲了上去:“别担心……”
      林文恕轻轻回应着他,却没有如他所愿地停止担忧,而是在些许缠绵的亲吻之后,暗暗回搂住他,低声道:“你在江苏造的账目,我没有看出来任何问题。这不正常……”
      “梁煜,你是不是还藏了别的账册?”
      梁煜一愣。
      林文恕狠狠捉了他的衣领:“你骗不过我的,只为那两本账目,何至于要你动凛水剑?”
      “凛水剑是你师父不遗余力教了你练出来的,出鞘必收人性命。朝堂上下,知道你有这本事的,除我与圣上、冯全,并无他人,如今你动用此剑,可见当时情况之危急……天下间有能力下如此狠手的,除大贪,便是天家,除天家,只有锦衣卫——”
      梁煜看着林文恕焦急的清秀面容,再瞧瞧他因着急而使了大力气的修长手臂,忽的将人一带,猛然压到了床榻里。
      “我并未受伤,你不用这般担心。”
      林文恕气急,挣扎道:“那你好歹告诉我,是不是还有别的东西,引了锦衣卫这般忌惮?!”
      梁煜这才肃了脸色,静静看着林文恕。
      青年文秀白皙的脸,并不像是穷乡僻壤出来的农家幼子,倒像是书香门第,深宅大院,仔仔细细养出来的贵胄公子。
      梁煜着迷地抚摸着他的面颊,半晌,才低声一笑,伸手弹了弹御史中丞的鼻尖儿:“就那两本账而已,都交给宫里了。锦衣卫这么查我,不过是太子爷看我不爽利而已,别的,当真无事。”
      “……梁崇光,你不要骗我。”
      梁煜笑着吻上林文恕柔软的唇瓣,低声道:“……乖宗敏。来跟本大爷说说,今儿袁仲奇请的酒,好喝否?”
      林文恕却狠狠咬了他一口:“贼厮——!”
      梁煜哈哈大笑,将人死死压在身下。没过多久,便传出呜咽似的一声喘息。

      香冷金猊,被翻红浪。梁煜重新穿了衣裳,坐到榻边,就着清冷月色,静静看林文恕熟睡的面庞。
      他想起很多年以前,这个年轻人还是细瘦少年模样,背着轻薄的行囊,昂首踏入他金陵府的大门。那年,林文恕从以十七岁年纪中得进士,到授平湖县丞,再到调配金陵,不过一载半的时间。林家的幼子……早年因病寄养在农家的幼子……
      梁煜慢慢伸出手,将搭在林文恕脸上的一缕发丝拂到耳后。
      因情事变得红润的面容,秀气得令他难以割舍目光。
      梁煜轻声一叹,俯身凑上去,在那唇角印了极轻巧的一个吻。
      “明日起,怕是难来你府上了。”
      梁煜伸手给他掖了被角,起身便走。月色透过木窗照入房中,却再照不出梁崇光挺健的影子。林文恕慢慢睁开眼睛,竟是目色清明,毫无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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