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竹川萤火

8、直觉

　　离霍学谦回来的时间还有一段日子，孙嘉碧开始思索目前的生活状态。
　　嫁过来这两年，因心情郁结，她大部分时间都窝在房间里，霍学谦话不多，两人经常相对无言，到后来彼此装作相敬如宾的样子，才使得双方没有过得太尴尬。作为一个被照料得衣食无忧的已婚妇女，她应当是满意的，只是在上次被霍学谦撞破在禾家小巷那一幕后，她便下意识地开始寻找新的生活方式。她想为自己寻一条后路。
　　“当幼师？”电话里头霍学谦的语气带着惊讶。
　　“嗯，从今日起我就是人类的灵魂工程师。”孙嘉碧并没有打算去征求霍学谦的意见，只是抱着尊重对方的态度而去告知自己的决定。
　　“知道了。”霍学谦没有追问原因，孙嘉碧便看不见此时他微微皱着的眉头。
　　面试的过程很顺利，孙嘉碧年纪虽轻，却让人感觉亲和力十足，言行也大方得体，在座的几个老师都很满意，双方简单讨论了薪水和吃住问题后便签了协议。面试结束后孙嘉碧约了望知秋出来，两人去一家叫“再说”的餐厅喝下午茶。
　　望知秋今日走复古风，一身素青色兰花图样的短袖长旗袍裹着她的身躯，滑亮的黑发高高地盘在脑后，衬着那本就婉丽的面容更清美上三分。孙嘉碧托着下巴欣赏了好一会儿面前的美景，才笑道，“若是真的要和那书里的林妹妹比上一比，我看还是你得胜。”望知秋听了不像从前那般活跃起来，而是轻轻地点了点头，委婉地表示同意孙嘉碧的观点。
　　“那我们今日还点往常吃的彩虹系列？据说新出了青苹果味的。”孙嘉碧故意指着菜单上四人份的巨大雪糕船，上面各种各样的水果看着十分丰盛。
　　望知秋秀眉轻蹙，瞪了她一样，眼波流转出几分娇嗔痴态，捏着嗓子，声音宛如黄莺，对着服务员说，“麻烦，来一壶碧螺春。”孙嘉碧一阵恶寒，没拿稳手中那有一指厚的菜单，它“啪”地落在桌上，又引来望知秋不满地一瞪。
　　“我是俗人，不碍着仙子娘娘孤芳自赏，含苞待放了。”孙嘉碧在望知秋手背上狠狠一捏，林美人果然只是默默地抽回了手，神情十分哀怨地看着她。
　　“小白花，有人给我写情诗了。”望知秋按捺不住，还是把这几日经历的事如实相告。

　　“巴东有巫山，窈窕神女颜 。黛眉开娇横远岫，绿鬓淳浓染春烟 。澄妆影于歌扇，散衣香于舞风。拭珠沥于罗袂，传金翠杯于素手 。风吹仙袂飘飘举，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碧桃天上栽和露，不是凡花数。乱山深处水萦洄，可惜一枝如画为谁开。轻寒细雨情何限，不道春难管。为君沈醉又何妨，只怕酒醒时候断人肠。”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常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巴掌大小的几张信笺，写着短短几行漂亮的钢笔字体，每一张信的结尾都写了一句：祝君好。
　　“嗯……有几分心思在里面。”见望知秋眼中带着欣喜，孙嘉碧才补充了一句，“百度那么多也不容易，该表扬的还是得表扬。”

　　“你不知道，他人很好。”望知秋说，“上个星期，我在街心公园散步时鞋跟卡在下水道盖上，他看见了便帮我弄了出来。”
　　“后来我和舒颜去了我们三人以前常去的咖啡馆，我看见他在那里弹钢琴，他的表情好专注，手指也好修长，就像一个王子一样.....当然，不是小王子里的王子，如果可以，我不做玫瑰，也不当狐狸，只想做他心中独一无二的goddess。”
　　“然后我留了电话号码给他。”望知秋回忆着，双眼明亮得宛如揉进了星光。
　　“舒颜怎么说？”郁舒颜一向是她们三人中最冷静理智的一个，不是轻易被皮相迷惑的一个人。
　　“她说我衬不上他。”望知秋有些愤愤，“于是近日我在努力培养我的气质，我的王子也很用心，专门写了这几首诗词给我。”
　　“是抄。”孙嘉碧纠正道，“毕竟不是知根知底的人，不要因为一时的眼缘而太过投入，免得以后伤心。”
　　“我知你关心我。”望知秋本想笑，却怕显得粗鲁，只得抿了抿嘴唇，然后十分爱惜地收回那几张信笺。
　　“说起来也有两个月没见着舒颜，好挂念她那一对如花似玉啊。”索性转移了话题，孙嘉碧想起那两个才过三岁生日的可爱到不行的小家伙，推了推望知秋，“你的王子有待考察，周末时候我们上舒颜家门去瞧瞧，不知他们长高些没。”
　　“ 别在舒颜面前提什么如花似玉，她会毙了你的。”说起亲近的人，望知秋的话终于变多起来。
　　郁舒颜从来都是极有主见的女子，一旦认定了一件事便会坚持到底。感情一事上，她的固执更是发挥得淋漓尽致，至今她读书时期最好的两个朋友都不知道她那一对双胞胎的生父是谁。她的父母亲视她为耻辱，和她断绝了关系，她却咬牙一边继续完成学业，一边打零工来维持活计，让望知秋等人又是钦佩又是心疼。
　　郁舒颜喜欢女孩，在得知怀的是双胞胎时便满怀希望地给孩子起了“如花”，“似玉”两个小名。生产过程很顺利，她的情绪也十分稳定，只是当护士抱着两个都带把的小娃娃到她跟前时她“啊”一声晕了过去，清醒后差点得了产后抑郁症。
　　因生下来的不是女孩，郁舒颜便少了最初的热忱，加上她对于照顾孩子这件事十分白目，望知秋在闲暇时便去帮手照料，孙嘉碧此前顾忌良多，出门不方便，只能叫人买上一堆婴儿用品送过去。
　　久而久之，两个小家伙第一句话是对着相处甚多的望知秋喊的。
　　“那一声‘妈咪’真是叫得我热泪盈眶。”望知秋感慨万千，“那时候我整个人都高兴得分不清东南西北了，觉得这两个孩子才是从我身上掉下来的。”
　　“那一声‘爹地’也叫得我好想揍你。”孙嘉碧说。
　　望知秋每次上门，除了当两个小家伙的知心妈妈，还总是把孙嘉碧的照片放在他们的面前，极有耐心地一个音一个音地教他们，“这是你们的爹，跟我读，爹——地——”
　　这导致孙嘉碧第一次上门见他们时，两只短胳膊短腿、圆滚滚的小团子便扑了上来，一人抱着她一只小腿，奶声奶气地喊，“爹地！”那一瞬间，她真心觉得，人生确实充满了不可思议。
　　“我不也是怕缺少父爱的孩子成长起来有缺憾嘛。”望知秋虽有些不好意思，脸上却挂着得意洋洋的笑，“那俩孩子不知多招人疼，不愧是我手把手教导出来的。”
　　“那你下次再和你的王子见面时记得带着他们，看看王子喜不喜欢买一送二当便宜爹。”
　　“小白花，你真庸俗。”望知秋一脸嫌弃的表情，把孙嘉碧气得个半死。
　　“行，您高雅。”孙嘉碧彻底失去和望知秋交流的希望，点了一个二人份的雪糕杯来自我安慰。
　　望知秋品着茶，零零散散地吟出几句诗，看着又是悲春又是伤秋。孙嘉碧憋着笑，把一勺满满的雪糕往嘴里送，因垂着头，眼角的余光便注意到一道视线一直在留意她们这一桌。
　　一个看着不过十七八岁的女孩，坐在她们左前方的桌子前，时不时看向她们这边，眼里有一种情绪，叫做若有所思，不怀好意。望知秋背对着女孩的方向，只看见孙嘉碧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怪异。
　　“怎么了？”
　　“没什么。”孙嘉碧顿了顿，“我有些不安，一会我叫老李开车过来，先送你回去。”
　　“你还是像以前那么敏感。”望知秋说着轻松，还是听孙嘉碧的点了点头。
　　“这叫第六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