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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序)(一) ...


  •   ※序

      我叫做叉鸭饭,不过,我更喜欢被叫作御便当。

      为什麽?因为仆人取的名字肯定不怎麽高级;倒是叫我御便当那个男人看起来更人模人样
      、也更可靠一点。所以,御便当这个名字肯定比叉鸭饭高贵。

      我的仆人叫做小蓝,「叉鸭饭」这低俗的名字就是他取的;叫我御便当的,则是他的合伙
      人,叫做阿孝。

      身为一隻猫,一隻帅到掉渣的橘子猫,我当然要用高贵一点的名字。

      我今年八岁,八公斤──请不要喊我肥猫,「君子不重则不威」,听过没?而且,失去了
      男性雄风的动物,当然只能靠吃食来弭补失去重要器官的失落……

      是的,这都该怪仆人自作主张我带去结扎,所以,我绝对不会原谅他的!也因为这样,对
      于仆人取的名字,或者卑贱仆人的呼唤,我也要看心情,才决定要不要回应。

      「叉鸭饭今天来做健康检查啊?哎呀!御便当是不是又胖了一点啊?」兽医的太太拿着好
      大一条鱼乾走出来,那香味……我都要流口水了。

      看在她手上有鱼乾的份上,无论要喊我叉鸭饭,还是要叫我御便当,我都勉强可以凑合着
      喵它个一两声,顺便甩甩我美丽细长的尾巴。

      「唉呀,胖归胖,你看牠甩尾巴的动作还是很灵活哩!」兽医太太因我高雅的动作,眼睛
      几乎要变成星星状;所以,我决定假装没听到她说了好几个胖字。

      但是,没想到那样叉鸭饭、御便当地乱喊一通之后,兽医太太居然没有把手上的鱼乾送上
      来给本大王享用,反而转过去对那个打我进门就开始摇着骚屁股的母猫说:「咪咪,吃鱼
      囉!妳看看叉鸭饭的身材多可爱啊!你也要吃胖一点唷!」

      真该死!这样玩弄我很有趣吗?看我的……

      「这次检查的结果也都正常,不过,他太胖了,你们要不要考虑让他改吃减肥饲料……」
      讨厌的兽医话才讲到一半,我已经从看诊台上一熘烟地下了地。

      哼哼,玩弄我是吧?八公斤的体重,并不影响我跃下看诊台,御便当大王我可不是只有摇
      尾巴的动作灵巧,「碰!」虽然,落地时如果再轻巧无声一点应该会更完美……

      不过,不完美的落地,阻挡不了我奔向美食的动力。

      眨眼间,我已经来到母猫咪咪的跟前,并从那个骚摇屁股个没停的母猫面前,一口叼起鱼
      乾,吞吃入腹。

      「叉鸭饭!」

      「御便当!」

      仆人小蓝和阿孝的声音同时响起,我有糟了个糕的直觉──我们猫类的第六感一向厉害,
      所以囫囵嚥下那一大条鱼乾之后,我反射性地奔向兽医院的门口。

      不给本大爷鱼是吧?此处不给鱼,自有给鱼处!

      看!我就说我们第六感厉害吧,平常那扇门可不会轻易开启地,但是,就在我抵达门口时
      ,刚好有个狗奴才带着傻呼呼的吃多拉多──我是说,拉不拉多──来看诊,洞开的诊所
      门缝,完全无法阻拦我「纤细」的身影。

      本大爷自由啦!!!

      是低!我终于自由啦!!从今以后,四海江湖,任我遨游!哈哈哈哈哈

      (一)

      看着小蓝红通通的眼圈,阿孝叹了口气,拉了拉他的手,说,「先回家看看吧?说不定御
      便当已经回去了,兽医院附近我们已经来来回回找好几次了,兽医和他太太也说这几天会
      特别帮我们留意,你就别哭了,多难看啊。」

      「难看又怎麽样了?我就难看!」小蓝的态度有些像泼妇,「而且,牠叫做叉鸭饭,不是
      叫做御便当,你到底要我讲几次!呜……叉鸭饭是我的心头肉,牠要有个万一,我也不要
      活了……」

      不知情的路人听到,大概要以为这是哪来的大娘丢了儿子了。

      不过,说穿了,也就是一个戏剧化人格的男人,搞丢了自己的猫儿子。

      好吧,没养过宠物的,大概不能理解把猫当儿子看的心情,但是,把猫当儿子看,不代表
      学完泼妇,要学八点档的慈母吧?

      阿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拜託!平常也没见你对牠多好,拔牠鬍子,把气球绑牠身上这
      些坏事你做得还会少吗?现在却讲这种八点档的台词,你不觉得噁心我都快吐了──」

      「你说的是人话吗?叉鸭饭都跟我们几年了?牠平常那麽听你的话,和你那麽好,现在走
      丢了,你倒是一点也不关心啊!你是不是人呀你!我就知道,你从来就不想要我养叉鸭饭
      ,现在他走失了,你正在心裡拍手吧?」

      「得了!得了!我哪是那样想,还不是怕你在大马路上哭成这样,以后会丢脸地不敢走近
      这一带吗?」掏出包包裡的卫生纸,塞进小蓝手心裡,阿孝有些无奈地说:「反正,你在
      大马路上哭也无济于事,我们先回去看看,说不定牠早在家门口等了哩!」

      在小蓝面前,阿孝的好心也不是第一次被当作驴肝肺了,所以,他习惯性地没有和小蓝计
      较,只是第N次提出先回家去的提议。

      「真的吗?」小蓝一脸鼻涕眼泪地望着阿孝,那张本来带点妖气的好看的脸,被可怕的涕
      泪纵横之后,要说有多噁心,就有多噁心。

      阿孝忍不住又皱了皱眉,「反正兽医院周边已经从下午三点找到晚上七点了,继续这样瞎
      找也没用,不如回家看看,真要没有,也可以赶快做海报啊──还有,拜託你擤一下鼻涕
      。」

      「这种时候,我哪来工作的心情。」小蓝抽出卫生纸,捏着鼻子,大力地擤出一大坨鼻涕
      ,顺手就扔在地上。

      阿孝蹙着眉,弯腰将那坨「温州大馄饨」捡起,明知道没用,还是忍不住数落了两句,「
      有点公德心,小蓝。」

      「我现在没有心情啦!我要叉鸭饭啦!」小蓝几乎又要失控了,手上的卫生纸,这次擦完
      眼泪乾脆直接塞进阿孝手裡。

      阿孝嫌恶地接过那些髒卫生纸,提醒自己别在这个时候跟笨蛋计较,吸了口气说,「我说
      的海报,是悬赏找失踪宠物的海报。」

      「啊,对,对喔!那我们快回家!」小蓝终于惊醒,「说不定我们回家就会看到叉鸭饭在
      门口等我了!」

      看着小蓝急乎乎跑远的背影,阿孝已经懒得告诉对方:类似的安慰,早在几个小时前,他
      就不断在告诉他了!

      可是,没办法,小蓝这个笨蛋就是这样,如果不是他自己想通,同样的话,无论怎麽表达
      ,都像是对牛弹琴……

      认识小蓝这麽多年,他怎麽会不知道小蓝这种令人又爱又恨的个性呢?

      ※  ※  ※

      小蓝和阿孝是唸高中时认识的。

      小蓝是美术班,阿孝是音乐班,阿孝原比小蓝大一届,如果不是「意外」的话,这两个人
      应该是八竿子打不着关係碰不到面的──就算念同一个学校,不同届、不同班、不同社团
      、不同教室,你很难认识比自己小一届的某某学弟吧?

      高二刚开学没多久,阿孝就出了场大车祸,本来能弹出美妙琴音的手,就那麽毁了……他
      的母亲,也在那场车祸中丧生,阿孝还因此休学了一年。

      那天,阿孝到学校补办休学手续时,正好看见在喷水池前写生的小蓝。

      那时候的小蓝个子还没长开,高度只到阿孝的肩膀,人站在画架前,动作看起来有模有样
      ,却又令人觉得像小孩在扮大人那般不伦不类。

      母亲在车祸中丧生,自己又不能继续弹钢琴了,这件事,对阿孝的打击是很大的──无论
      是谁,突然遭遇这种变故,大概都很难不性情大变。

      因此,那个时候的阿孝,很自然地有些叛逆;甚至可以说,恶质。

      他没看到小蓝的表情,只从小蓝画画的背影,就决定要欺负这个无辜又无助的羔羊。他的
      人生那麽不幸、那麽惨,欺负小孩又怎麽样?是命运负了他,不是他负了社会!反正他已
      经休学了,以后要不要復学,未来能干什麽都不知道,不如就开始学着当小溷溷吧!

      当年的阿孝,轻巧巧地蹑着脚步来到小蓝身后,接着,迅雷不及掩耳地伸出手大力一挥,
      画架连同那幅完成度已近90的写生画,就那样掉进喷水池裡了。

      喷水池因突然掉入的画架激出几许水花,阿孝恶意地想着,「哭吧!短腿矮子!哭死你吧
      !」

      然而,出乎意料地,转身看着阿孝的小蓝,惊讶之后,却笑了。

      小蓝的笑声让阿孝只能傻愣愣地看着他,过了一会,才有些尴尬地故意用发狠的语气说,
      「闭嘴!笑什麽笑?!没看过流氓吗?」

      「我知道你喔,你是章奉孝,『你的』排球队队长正在和我交往喔!」

      笑着说出这句话的小蓝,当时,脸上还没有什麽妖气,有的,只是青春的朝气,以及对世
      界充满正面想法的风光明媚。

      当时的阿孝不记得哪一点更叫自己惊讶。

      是小蓝的反应,还是小蓝话裡的涵义?

      看不顺眼临时起意的恶意欺负,却认识了这个人──不但同为圈内人,而且,认真算起来
      ,两人甚至还可以说是情敌。

      莫名奇妙的相识,最后却走到莫名奇妙的相知。

      如果不是补办休学手续那天巧遇,阿孝也许不会知道小蓝,更不会知道原来他们有一个共
      同喜欢的对象──阿良。

      阿良,排球队队长,国中时,和阿孝是同班同学同学;阿孝家裡出事前,两个人有着澹澹
      的粉红色暧昧,友达以上,恋人未满。

      阿良对阿孝也许是特别的,可是,却不是唯一的。

      身为排球队队长,阿良在学妹群中很受欢迎,对于主动示好的学妹,也从来不曾刻意保持
      过距离,因此,有不少学妹,以阿良的「准女友」自居。

      对于这些「准女友」,阿孝没有开口抗议过,阿良也没有开口解释过。

      然而,并不是阿孝自作多情,阿良虽然来者不拒,但,也许两人认识得早,阿良对阿孝真
      的和对别人不同,他对阿孝比较主动,也比较──笨拙。

      如果没有那场车祸,也许两人终究会走到一起,然而,那场车祸之后,丧母之痛让阿孝变
      的愤世嫉俗,变得难相处,阿良也因为这样与他渐行渐远……

      母亲死了,父亲痛不逾生,根本管不了照顾儿子的情绪。阿孝自己除了丧母之痛,双手也
      在痛苦的復健之后,却被宣告不可能恢復灵活到足以弹奏学了十年以上的钢琴,甚至,就
      连未来得及萌芽的暧昧情愫,也一併彻底失去。当时的阿孝,真的觉得,自己不如也在那
      场车祸中死了算了……

      然而,小蓝却以那样莫名奇妙的方式走入他的生命中,让他的人生回到正轨。

      ※  ※  ※

      一开始,小蓝知道阿孝,是纯粹把对方当情敌看的──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小蓝是这麽
      想的。所以,在阿孝来「踢馆」前,他就蒐集了不少阿孝的资料。

      那个周末下午,小蓝正在校园的喷水池前写生。

      虽然看似专注,然而,其实心思几乎不在画上,他满脑子都是自己的初恋烦恼──那个夏
      天,他主动向排球队队长的告白,并且出乎意料地获得正向回应。可是,排球队夺冠的庆
      功宴后,扶着男友回家,正要展现自己贤慧的一面,好好照顾对方,就听见躺在床上像滩
      烂泥的男友,冲着自己叫阿孝。

      当晚,他在男友房间随便翻找一下,就找到了不少这位「情敌」的相关资料。

      隐约带着暧昧意味的书信小纸条,以及两人勾肩撘背的照片,都被小心翼翼地收藏在饼乾
      盒裡。甚至,男友的衣橱裡,还有几件一看就不属于排球队长高大身型的S号T-shirt。

      所以,阿孝理所当然地被小蓝列为「危险情敌」。

      然而,男友清醒之后,他却失去了当面质问的勇气,也不敢说自己知道了阿孝这个人,只
      打算要偷偷观察……然而,还没来拟定作战策略,情敌却主动找上门来了。

      画了整个下午的画突然被踢飞,小蓝受到了不少的惊吓,然而,转身竟看见自己的情敌,
      小蓝气极却反而笑了。

      「我知道你喔,你是章奉孝,『你的』排球队队长正在和我交往喔!」还来不及思考,这
      句话就这样冒出来了。

      阿孝听到这句话,表情如小蓝的预料那样傻了几秒,然而,回答却和阿孝预料的一点也不
      同,他说,「……关我屁事?」

      小蓝愣了一下,发现放完那句话,前来「踢馆」的人居然已经转身离开了,回过神来,忍
      不住追上去傻呼呼地问了,「你的意思是说,你没有和排球队队长交往?」

      「谁说我和他在交往?我只是他的国中同学而已。」阿孝头也没回,小蓝听不出他口气裡
      的真假。

      「那,他有喜欢你吧?」他有些心急地抓住阿孝的手。

      被踩中痛脚,阿孝回头,表情扭曲、口气凶狠,「放手!」

      被阿孝的表情吓到,小蓝有些害怕地颤抖着,却仍坚持地抓着对方,「这对我很重要,求
      求你告诉我……」

      「你抓痛我了!」阿孝没有大力挣扎,咬着牙,想着自己要先出拳还是要先出脚──打架
      这种事,以前一直都读音乐班,一身气质而非蛮力的阿孝,毕竟也没有什麽经验。

      刚刚踢飞画架,已经让他脚似乎有扭到的可能了。现在如果要和这个小不点学弟打架,虽
      然个子比人家高,他也没有把握会不会让自己又弄痛或伤到哪裡。

      小蓝吓了一跳,这才注意到阿孝的手抓起来有些不自然,连忙放开阿孝的手,「对不起,
      我不知道你受伤……我不是故意的……我、我带你去保健室!」

      阿孝甩了甩酸痛的左手,这才嘲讽地说,「保健室如果医得好,我就不用休学了。」

      本来满肚子都是初恋烦恼的小蓝,听到阿孝的话,却忍不住关心起对方来,「休学?你为
      什麽要休学?」

      阿孝没有回答小蓝的问题,而是在小蓝表情认真的的关心问候下,忍不柱有些感慨地低语
      ,「太可笑了……我只知道有很多女生自称是他女朋友,倒不知道,现在居然有人自称是
      他男朋友了……」

      小蓝没有听懂阿孝的低语,兀自追问着,「你的手怎麽了?为什麽要休学?」

      「你到底要关心我的手?还是要关心阿良?」阿孝眨眨眼,眨去了差点泛上眼眶的水光。

      小蓝认真地沉思了起来。

      阿孝忍不住笑了出来,是讽刺的,也是自嘲的,「你居然真的在考虑……」

      小蓝被阿孝的反应弄得一头雾水,最后却下了令阿孝更哭笑不得的结论,「在我弄清楚你
      是不是我的情敌之前,我都应该多关注你!」

      「白痴。」阿孝不想与他再纠缠,迳自转身要走。

      小蓝却巴巴地追上来,「我叫做小蓝,你、你为什麽要休学啊?」

      「你的画具,不要了吗?」没想到这人竟然穷追不捨,阿孝连忙想办法要摆脱这个奇怪的
      傢伙。

      他只是心情不好,临时起意想欺负人而已,没想到却惹到了和自己有过暧昧的阿良的新情
      人──这就叫做冤家路窄吗?──阿孝哭笑不得地这麽想着。

      「呃……」小蓝停下脚步,左右为难地看看自己倒在喷水池裡的画架以及散落的画具,再
      看看头也不回的阿孝,咬咬牙,再次追上去,「你别走。」

      阿孝翻了个白眼,走得更快了,强烈后悔起自己原本的恶意欺负──看来是欺负人不成,
      反而招惹上个麻烦精了。

      正闷着头往前快步走,阿孝就听见后面传来「碰!」和「阿唷!」的仆街声。

      ──别回头、别回头、别回头……

      虽然在心裡这样告诫自己,然而,几秒之后,阿孝终究还是忍受不了良心的苛责,回头看
      了一眼。

      一时不慎跌成狗吃屎状态的小蓝已经从地上爬起来了,鼻子红红的,看起来要哭要哭的样
      子,却一拐一拐地要追上阿孝。

      阿孝叹了口气,转身问,「你追着我干嘛?」

      「我、我……」

      「那些画具捡一捡应该都还能用,既然你知道我是谁,不爽就去报告老师好了。」阿孝双
      手插口袋,努力想把话题停留在自己找碴踢翻人家的画这件事情上。

      「不是那个,和那个没关係。」小蓝总算一拐一瘸地来到阿孝面前了,藏青色的长裤因刚
      刚那一跌,沾满了灰白的尘土,看起来非常狼狈;「我是想问你学长……」

      「我没有和他交往,你要不信,可以去问阿良。」阿孝不耐烦地挥挥手,「你和他在交往
      的话,有什麽问题应该自己去问他吧?」

      「我怎麽知道他会不会骗我?」小蓝的回答让阿孝哭笑不得。

      「那你怎麽知道我不会骗你?」阿孝觉得自己真是倒楣透了。

      「呃……」小蓝瞪着无辜的双眼,眨了眨,理直气壮地说,「你干麻骗我?」

      如果他们真的是「情敌」,那麽阿孝欺骗他的机率,绝对比阿良欺骗他的机率要高得多;
      可是,这个怪学弟,却反而觉得情敌不会骗他,自己的情人反而会有可能对他撒谎……

      是阿孝长得太无辜,还是阿良实在太不可信赖?

      可是,无论如何,都不关自己的事情的;他一开始只是想要使坏而已啊!阿孝捏了捏自己
      有些发疼的左手,真想一把打醒这个看起来天真到智障的学弟──倒楣死了!倒楣死了!

      还在想着要不要向这傢伙讲道理,小蓝就又跳针地回头问;「所以,你为什麽要休学啊?
      」

      「你不是说知道我是谁吗?那怎麽连我为什麽休学都不知道?」抵不过对方的胡搅蛮缠,
      阿孝叹了口气,决定不再闪避,乾脆往前走几步,在草坪一隅的白色铁椅子上坐下。

      看到阿孝让出铁椅子的一角,小蓝打蛇随棍上地在旁边坐下,理直气壮地说,「我就是不
      知道才问你啊……」

      ──从发生车祸以来,阿孝已经闷了太久,独自怨天尤人太久,小蓝的纠缠不休,以及得
      知阿良竟然已经有了交往对象的打击,让阿孝一肚子的苦闷打开了诉说的缺口。

      长长地吐了口气,阿孝问,「你说,你叫做?」

      「小蓝!我是张蔚蓝,一年级美术班的张蔚蓝。」小蓝一点戒心也没有地自报家门。

      阿孝原本只是下意识地看这个学弟一眼,却被小蓝亮晶晶的眼睛吸引住了目光──是这双
      眼吧?阿良其实是比较喜欢女生的,这个小个子学弟如果真是阿良交往的对象,那应该是
      因为这双比任何少女都漂亮又纯淨的眼吧?

      「学长?」见阿孝盯着自己不说话,小蓝以为对方没听懂,更仔细地解释,「我说,我叫
      做张蔚蓝;弓长张,蔚蓝海岸的蔚蓝,我念一年级的美术班,你听到了吗?」

      「你怎麽知道我的?阿良说的?」回过神来,阿孝接着问。

      小蓝心虚地低下头,有些尴尬地玩弄自己的手指,「那个──我在学长的房间裡面,找到
      你们互传的纸条,还有照片……我不敢问他……我……」

      听到小蓝提起自己和阿良那些澹澹暧昧的过去,各种滋味涌上心头,最多的,却是对自己
      处境的感叹与绝望。

      发生车祸后,一开始,阿良来看过自己几次,然而,由于自尊心作祟,阿孝不想让他看到
      自己难看的样子,于是趋赶了几次,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对他发了几次脾气,然后,那人
      就越来越少来了。

      毕竟,无论是友情还是爱情,都是禁不起考验的吧?在人生的意外打击下,什麽都是微不
      足道的吧?

      因为那场车祸,母亲没了,成为音乐家的梦想也破碎了,就连本来也许会有发展的澹澹暧
      昧也早已散逸──看着眼前为爱情烦恼的小个子学弟,阿孝突然非常的……羡慕。

      这麽单纯的烦恼,这麽乾淨的眼神,多好──那场车祸前,他是否也这麽单纯?是否也有
      这麽乾淨的眼神?

      阿孝吐了口气,没有恶意的破坏,仅是就事论事地说:「阿良……我和他很久没联络了,
      我们是曾经还不错,但是,就只是朋友而以,阿良交往的对象,从来就不是我……话说回
      来,我都休学了,以后更不会和他有什麽交集了,所以,你缠着我一点用也没有。跟着我
      ,不如去盯着他──说真的,如果你们在交往,那,你有什麽疑问都应该当面问他。」

      「可是,我怕学长骗我啊。」

      话题又绕回这点,阿孝看着眼神澄淨的小蓝,有些不耐烦地说,「那关我什麽事?总之,
      我和阿良已经没有关係了,我又不是知道你们在交往,才故意踢翻你的画架的。」说到这
      裡,为自己刚才的行为有些恼羞成怒,阿孝口气僵硬地说,「我只是刚好看你不爽而已!
      」

      「……」专注地看着阿孝好几秒,最后,似乎终于确定对方没有欺骗自己,脸色从慎重转
      成关怀,小蓝换个话题,却跳针地追问起阿孝休学的原因:「你为什麽要休学啊?」

      出车祸以来的总总变故,在小蓝的追问下,阿孝终于突破心防,滔滔不绝地通通倒出来了
      。

      他以为诉说这些不幸时自己会哭,然而,却一点炫然欲泣的感觉也没有。

      眼睛很乾,声音也很乾。「其实,上学期都过去一大半了,今天也只是来补办休学手续而
      已……车子撞上来的瞬间,我就被安全气囊敲晕了,所以,我也不知道车祸的过程和细节
      到底是怎样……总之,我醒来时,人已经在医院,左手手腕手打了石膏,打了几根钢钉…
      …虽然通过復健已经可以动了,但是,要像以前那样灵活的弹钢琴,是再也不能了……因
      为,还要继续復健半年以上,而且,已经不能弹钢琴,我还怎麽唸音乐班?就算勉强毕业
      ,哪家大学的音乐系愿意收一个残废?所以啊,你根本不用担心我这个残废和阿良还有可
      能怎麽样……」

      经历一切悲惨的人没哭,倒是听到这些过程的小蓝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看到小蓝为自己哭成这样,阿孝只觉得荒谬,皱着眉,伸手进口袋,掏出一包面纸,往他
      手裡塞,「拜託你擦一下,难看死了。」

      本来略带婴儿肥,乾淨漂亮的小脸,沾满鼻涕和泪水,看起来一点都不美观。

      小蓝接过面纸,却不是抽出面纸擦,反而抓着那包面纸,噁心地用袖子一抹,鼻涕在脸上
      画了好长一道痕迹。

      阿孝看到忍不住眉头拧的更紧,把面纸拿回手上,抽出几张塞进对方手裡,「噁心死了,
      拜託你用卫生纸可以吗?」

      接过卫生纸,小蓝总算不再用袖子擦拭鼻涕泪水,然而,擦过鼻涕眼泪的面纸,却一点功
      德心也没有地顺手往草地上扔。

      「喂──」本来要数落对方,看到小蓝眼泪掉个不停的眼睛,还有因为哭泣而红通通的鼻
      子,阿孝却突然说不出话来了。

      乾涩的喉咙吞下数落的字句,若无事然地起身,去捡小蓝随手丢在地上的髒卫生纸,低声
      地感叹,「到底是我妈死了,还是你妈死了啊……」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序)(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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