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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二章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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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
蓝野曦和卓萍依旧紧扣她手腕,步行速度却愈发迅捷,归云苏只觉得身体渐渐虚浮开来,脚布已落下他们许多,再后来仿佛是他们两个拖着她在走,她只觉喉头干涩竟不能发声,好不容易吐出一句话语,“慢一点罢……”那声音却也是微末如沧海一粟。
他们每一个人都各怀心事,直到归云苏真真的眼前一黑,才惊觉来。
归云苏醒来已是二日,全身无力,连行走都有些困难,环绕四周的陌生默默把奇异的念头压下去。
她行走于长廊之间,白衣胜雪。一心要找到一星半点的人影子。恍若鬼使神差般,径自去开了座落自己那厢房边的屋门,见着的却是连灼烈半褪衣衫为左臂上药,发觉自己的冒失,匆匆退出掩门,背倚门栏小声喘息,叹着那番风景好生旖旎。他不自禁笑她莽撞终究遇见了尴尬事儿,自顾自地搽药。
半晌,那门又开了,她毛着胆子闯入,倒是把连灼烈吓着了。“神舍的圣女不是最忌讳这种冒失么?”他问她。
“是啊,”归云苏低着头,喃喃地说,“可是,真的有一些事情非常想知道。”
“你不是素来不问外事的么?”连灼烈奇怪道。
归云苏拿过他手中金疮药替他擦拭,良久,才讷讷地说,“我想知道关于蓝心的所有事……”
他蓦的抬头,她力道不稳弄得他生疼,“怎么对这个,倒是有兴趣了。”
“就算是恨,也要有个前因后果所以然来恨罢……”叹着。
他审视她,而后还是开了口,“那么。好吧。曾经——”
……
把江南二字展平碾碎,幻化出的大约是英雄的豪情与美人的温存罢,正如女子面庞上极致的笑容,时时那么挂着,末,你永远不知那朵华丽的笑容下藏着是如何的阴霾。
蓝婥的面庞已然消逝在岁月里。少年的一代,定然只知那个寒门里曾经艳绝一时的天下第一美人蓝心,而忽略去了与她双生的姊姊,那个被蓝心亲手扼死的姊姊。便是唤作蓝婥的。蓝氏一脉人丁单薄,老教主膝下只有姊妹一双承欢,好在姊妹皆是争气的,长姊蓝婥胜在气质,幼妹蓝心成于美貌,但正所谓一山不容二虎,彼此间的矛盾亦是压抑着的创伤溃疡,不能弥补调和了。
及笈后,二人愈发尖锐来。事实上,少年时的婥才是归远衡的恋人,而蓝心遇见的却是凌家堡的凌晋锡。本是两对羡人的鸳鸯爱侣,却因一方破裂而全盘皆散。
当蓝心发觉与自己相恋甚欢的男子竟是凌家堡的大公子,便狠心与他断了,只因早在他十六便迎娶巫山叶欣做了正妻。蓝氏一脉皆是昂首做人的硬气,即便是蓝心这般的女子都是不屑委身应和的。
婥依旧记着,父亲的妻妾成群与冷漠自大生生把母亲逼至绝境,可怜又可恨的女人只能在最末以亡故收场,十四她做了没有娘亲的孩子。诺大的寒门不乏人气,却独独少了怜惜之人,她是父母膝下最大的女孩子,因此是把他们之间纠葛看得最清楚的那个人,故而心中对父之怨恨从不消散过,她见不得甚幼的蓝心与父亲那般亲昵,杂夹不明的因由,许是妒忌罢,她的确是最有资格恨的,蓝心的都是她的,可她却从来没有真正得到。
少年蓝心是洛阳城中浓烈酣放的金牡丹,她甘心愿意扮着陶瓷娃娃的角色,一切是一帆风顺,直到初偿情爱的失败后,回转身来,见着依旧是蓝婥那番冰凉,从来隐忍的厌恶终于爆发,少年蓝心不知胞姊怨己因由,历尽风浪后才渐渐释怀与悔悟,可早已无可挽回。
多少岁月,蓝心颔首穿过蓝婥与归远衡身旁。五年的相知相识磨去了曾经赤诚的情愫,归远衡对着婥已常常无话,彼此静默着,携手共看花。终于有一日,蓝心豁然在他们面前昂首,用她惊为天人的倾城之色抓住归远衡的眼眸,没有声响与征兆,天地黯然失色。
她们都是深谙男子心性的人儿,蓝心的小小伎俩婥自是懂得,心的极致锲在归远衡心底,这一世见过若此魅惑笑容,孰可再忘怀?他非天人,身在一池污秽,满身铜臭,总是秉承了世家大少纨绔本性。婥时时在夜中掐着手背,指甲嵌入皮肉,渗出血丝,若然这一切不过梦一场,多好。
烟雨蒙蒙,素衣蓝心执一柄油纸小伞,伫在雕栏玉砌的枫桥,向着日夜兼程回到苏城的归远衡轻点头示意,贝齿轻咬下唇,露出浅薄的娇憨之笑。
婥日日清瘦,看着他一步步堕入蓝心布的情网,没有劝阻,也没有表情,余的是归远衡暗自庆幸婥的仍然不知其事,他不能想象当婥发觉他背起五年的情感选择了她的幼妹会是如何一番模样,却若饮鸠止渴般与蓝心痴缠。
蓝心总披衣而望,婥愈发少眠,甚至彻夜亮灯,她何尝不是如婥一般。第一次的爱情总是刻骨铭心,仿佛给生命烙上一层沉重的痕迹,在归远衡的怀抱里念着的却是另外一种气息,爱或不爱,蓝心再也不能置身事外般的判断,她甚至痛恨这美妙的面颊,那些世俗的艳羡缭绕,有多少假的也做了真,如果这是一场游戏,她早不能再抽身。归远衡抚过她面颊,温柔地说,心,嫁给我罢。蓝心感到自己沉重点头。
祸福不自己求之者。
归远衡来提亲,老门主慈祥地凝着他的大女儿,他深切以为这个内心充满愁怨的女子终究会被男女之情软化,他渴盼还有彼此释怀的一日。可归远衡,说出的却是,他要娶蓝心。
夜,大风,总听得哪间阁子吱呀,蓝心一夜不得安眠。二日,却是大小姐自缢于阁内的消息,如平地惊雷。蓝心滞住,而后微笑,手臂揩掉脸颊清泪。她何尝不晓得蓝婥是那般刚烈的女子呵,婥的人生已然失落了最珍贵的亲情,她把一切愁怨爱恋寄托在归远衡身上,寄托在爱恋之上,他就是她的天,即算他的人再不属于她,就留那样一具躯壳那样一丝气息都还好,可,全部都没有了,一丝无存,于是,她的天塌了,走过这一步,却没有再迈出下一步的勇气,最末,婥只能在空寂的墨色里生生绝了自己的性命,嗅着灵魂离开的浅淡气息,连泪都不知若何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