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繁花》流筱婄

33、迎春花

　　“不要！不要啊！！！”伴随着几声声嘶力竭的嘶喊，绵绵自梦中猛然起身，却不想一头顶到了床柱上，这一下撞得实在不轻，叫绵绵两眼发黑，重重的落回在枕头上的她头上满满的爬着虚汗，久久缓不过来。
　　翡翠听到声响后快步进了屋子，声音里透着担忧和焦急，“格格！格格怎么了？”

　　“不要过来！”绵绵先是忍着疼痛厉声喝道，说完又觉得自己话说重了，清了清嗓子，和缓了声音说道，“就是做了个噩梦，没什么事，你下去吧。”

　　翡翠不敢大声出气儿，默默的退了出去。

　　绵绵听到门闭合的声响，确定翡翠出去了，才缓缓的吐出一口气。也不去管额头上的伤口，任由它疼痛着，却在黑夜中借了月光，盯着头顶上看不清的苏锦刺绣的海棠繁花帷帐，冷不丁便落了眼泪。水珠一滴又一滴划过眼角，无声无息，却怎么也止不住的湿了枕头。

　　绵绵只觉得自己又躺了一小会儿的功夫便听见了翡翠来禀，说是太后让她一会去宁寿宫用午膳。懒懒的应了一声，绵绵就让她进来伺候更衣。

　　翡翠见到绵绵额头上的凝固了血痂的伤疤骇了一跳，马上就要转身出去叫御医，绵绵却摆了摆手让她别声张，只是自己找了块干净的帕子包上，然后洗漱整装了一番就前往宁寿宫。

　　“哎呦，你这孩子，头上怎么弄得？”太后一见绵绵这脑门，便惊讶的问道。又对着一旁的翡翠斥责道：“怎么伺候你主子的！”翡翠连忙跪下来请罪，绵绵却笑嘻嘻的迎上去请安，可怜巴巴眨眨眼睛，“没大事——说出来您可别笑我，今早起的猛了，一不小心撞床边上了。”

　　太后听了又气又笑，想像平时那样戳她脑门又怕碰到伤口，就捏了捏她的小脸蛋嗔道，“你这孩子...多大了还这样冒冒失失。真是...”
　　用午膳时，绵绵不动声色的问道：“太后，绵绵问您一句，这宫里，可有什么地方种过黄色的小花？”

　　没想到一旁的太后瞬间变了脸色，虽只是一下，却让绵绵准确的捕捉到了，只听太后咳了一声说道，“从前倒是种过迎春花，可皇帝不喜欢，就命人除了，你怎么突然想到这个？”言辞间不无戒备，稍有不悦。

　　“前些日子出宫的时候无意看到了这样一丛花色，只觉得好看，却不知是什么名字，”绵绵随机应变道，“今日受教，原来是迎春花啊。”

　　“嗯”太后面色稍霁，淡淡应道，但随即又补充了一句，“皇帝不喜欢这东西，在外面记得少
　　提。”

　　“嗯，绵绵晓得了，多谢太后娘娘。”绵绵乖巧的应道，然后马上又换了话题去哄太后开心。

　　用完膳之后，绵绵又陪太后说了好一会儿的话，直到太后的眉眼显得乏了，绵绵才起身告退。

　　“翡翠，你认不认识宫里的老嬷嬷。”绵绵一边走在鹅卵石铺成的小路上，一边问道。

　　“回格格，奴婢进宫日子不长，但是还识得教习姑姑和一些有脸面的嬷嬷。”翡翠答道。

　　“嗯”绵绵淡淡应了声。才发觉走到了清池旁，还是没能丢掉这么些年和胤禛在一起时养成的习惯，想事情总喜欢在这里驻足。

　　绵绵随便找了块石头坐了下来，翡翠识趣的退到一旁没有出声。

　　绵绵看着眼前这一池冰冻的湖水，便想起了早上那个梦。

　　梦里是大雾，看得不真切，却清晰的记得每一个细节，先是胤禩穿了大红的袍子，眉目清浅的冲他笑，她开心的冲过去，却发现人消失不见，却换了胤禛那张冷硬的面孔，连眸子都是冷的，冷冷的看着她，没有任何温度。如果这都不算什么，那接下来的场景才是骇人，这场景换成一个她不认得的地方，满地都是明黄的迎春花，开的极艳，她的额吉坐在秋千上，手搭在高高隆起的小腹，一脸幸福的笑意。但是突然间，那张清秀面庞瞬间变得扭曲，有一把尖刀带着诡异的幽蓝，直直的穿透她的肚子，一刀接着一刀，本来鲜红的血液渐渐变成黑色，滴在明艳的迎春花上，那场景既显得诡异，又十分恶心，那种感觉就使得还不等她看清后面拿刀的人的面庞，就已经被吓醒，回到了现实之中。

　　已经很多年不曾梦见额吉了，她有时也会想，额吉是不是在怪她一意孤行的来到紫禁城，被这里的浮华迷了双眼，所以才这么多年不曾入梦，却不想，一梦便是这样恐怖诡异的梦，让她心慌。

　　“格格，天色不早了，再呆下去怕是要受凉。”翡翠温言出声提醒。

　　“嗯，就回。”绵绵扶着翡翠的手站起来，腿脚因为坐了太久有些麻木，“怎么手这样凉，是我不该想太久的。”绵绵握了握翡翠的手，冻得厉害，泛着青紫色，眼见是冻狠了，这才想到自己穿了狐裘大氅，这丫头不过才穿了件普通宫女的冬衣，有些自责道。

　　“格格说的哪里话，都是奴婢的本分。看格格今日心事重重，可是有什么事，要不要奴婢帮着打听一些老嬷嬷？”

　　绵绵想了想，最终还是摇了摇头：“不必了，有些事情知道了未必是好事。咱们回吧。”

　　刚走了两步突然看见一个墨色的身影由远及近的走来，步伐坚定器宇轩昂，嘴角依旧抿成一条线，看不出情绪，绵绵心知是谁，刚想躲开已经来不及了，胤禛墨色的瞳仁看过来，急走几步已经到了她面前。

　　绵绵先行福身：“给四爷请安。”

　　“不必多礼，起来吧。”可能是受了冷风，胤禛的声音有些嘶哑。

　　“四爷是来找我的？”胤禛这人做事不爱多做解释，绵绵和他相识多年多少了解一点他的脾性，看他步履匆匆直奔清池，想必是去了延禧宫又去了宁寿宫被告知都不在，才来这里找自己的。

　　“皇阿玛就要回来了，或许是今晚。”

　　这下轮到绵绵惊讶了，“不是说还有十天左右吗？怎么这么快！”

　　“不太清楚，不过纳兰家前一段动作太多，你在宫内记得谨慎些。”胤禛就是这样，简明扼要，没有过多言辞，熟知他的人却能从中听出关心。

　　绵绵知道他是特意进宫嘱咐自己的，心里感动，却又不好多说什么，只能再次福了福身道：“多谢四爷提点，绵绵心里有数。”说罢还不等胤禛说话又道：“天色不早了，绵绵先行告退。”

　　胤禛淡淡的应了声，脚步却没有移动。

　　绵绵走出十几步，终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天色更暗了，那人一动不动的站在清池旁边看着一池冰冻的湖水，墨色挺拔的身影几乎要被夜色淹没，让她想起灯会那夜，这人也是这般孤寂的身影，不容于世的冷清，心中一酸，还是开了口：“四哥哥，天凉了，早些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