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二重奏》晓色云开时

1、枪口

　　李秀妍浑浑噩噩醒过来，发现自己正窝在俊的怀里，她难受的动了动。
　　“嘘——”他放开她，伸手指了指外面。
　　两个穿黑西装的男人站在停车场入口那说话，距离他们不过几十米远的距离。
　　她缩回头，抱着膝盖僵硬的缩成一团，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生怕呼出来的热气会被他们发现。她看见郑护士并不在这里。
　　心脏在胸腔里“咚咚”直响，震得她耳膜都疼。

　　这是第几拨人了？
　　李秀妍无意识的绞住男孩的袖子，冷汗浸透了衣服的后背，却还是控制不住的发抖。
　　时间慢得得像是要静止一样，她，真的，很害怕……
　　她或许受人欺负，被人嫌弃唾骂，但她的生命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威胁，纵使她也曾偷偷幻想过离开那个地方，但现在，她却无比的怀念，至少那里没有人整天拿着枪追杀自己。
　　但这黑暗里最让人心灰意冷的莫过于你用生命侍奉的爱人却把你弃如敝屣。
　　姜亨俊拉着她的手腕示意她伏低一点，脑子里却在飞速运转。
　　自己的腿受伤，拉着秀妍根本就跑不了，更何况他们不仅人多还有枪，这里早就被废弃，根本没有人来，但如果用秀妍吸引他们，或许他还能……
　　不，不，快停下来——姜亨俊大口喘着粗气，却发现他的思维正在不可遏止的朝一个极端危险的方向发展，不，不，他几乎要尖叫起来，这不是自己！他为什么会这么想？！这简直是丧心病狂！
　　冰凉的水滴落在他手上，把他从那莫名的惊惧中惊醒，他扭头去看那个女孩，她见他看她，连忙用手背搓着脸颊，又使劲伏低身子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团。
　　他心里微微一动，恍惚中好似看见另一个自己，
　　迟疑的握住她的手，他笨拙的轻拍女孩的后背。
　　她抬头看着小俊，他的眼睛在漆黑的夜里明亮的不像话。
　　“跑。”他左手握着手枪（手枪是郑护士弄来的，小俊一把，郑护士自己一把），趴在她耳边说。
　　小俊对上伤口很深，只能两腿伸直坐在地上，右腿的绷带早就被血浸湿，又蹭满灰尘，再被血浸湿，额头上疼得渗出薄薄的冷汗，几缕长发滑稽的粘在脸上，可她从没听他吭过一声。
　　手上的枪反射出喑哑的光，这样生死攸关的时刻，他竟然是笑着说话的。
　　李秀妍觉得很不可思议，他明明才是那个小的孩子。
　　“跑，我拖住他们。”他又说了一遍。
　　不，她很害怕，但还是坚定地摇头。
　　她不会让一个这么小的孩子为了自己去杀人、去送死，绝不会。
　　他看她执拗的模样，又笑起来。
　　“傻子。”他说。
　　“Plan B，别忘了。”
　　她睁大眼睛，眼泪进到伤口里涩得生疼。
　　他挣开她的手挣扎着站起来，她又执着的抓住他。
　　不，不行，不行！
　　她拼命摇头，死死拽着他。

　　……

　　“砰——”

　　“砰——”

　　枪声突兀的响起，枪口的火花瞬间的绚烂又沉寂，迅速的像一场虚无的梦境。然而在这个没有人烟的深夜，一个废弃的停车场里，一切感官都被放大到极致。
　　很多年很多年以后，当记忆都被时间冲淡，李秀妍依然记得这个夜晚。
　　弥漫着火药和血的味道，还有被火花照亮的，那个孩子倔强的眼。
　　这一年李秀妍十五岁，姜亨俊，才十二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