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猜》黔未晚

30、如果这就是现实

　　当天晚上十点，楚吕正窝在赵维家的沙发上赖着不走，她把这几天的见闻都一一讲给赵维听了，顿时觉得心里轻快不少，快乐多一个人分享就多快乐一分，痛苦多一个人传递就少痛苦一分。
　　楚吕狂饮一口果汁，见赵维心不在焉，拍她一把，问：“我跟你说这么严肃性命攸关的事，你认真点行不行？”
　　赵维眼睛从挂钟上挪开，说：“我坐这儿听你废话了一个多小时，你还不许我开个小差啊，上课50分钟一节，中途还余十分钟让人撒泡尿呢，你当你开专家讲坛呢！”
　　楚吕痛心疾首，不可置信：“你怎么就没有一点同情心呢？”
　　赵维不以为然：“我怎么没有同情心了，我没有同情心会听你个同情心泛滥地在这儿喷口水吗？楚吕，你别忘了，我在医药行业干了六年，你说的这些对我来说没有半点新鲜感。我知道的只会比你多，你要听吗？一种药品批药号、批价格、各地价格备案、进医保、招标、进医院。中间要和药监局、发改委、物价局、医保办打交道。别的不说，就光进医院，就要经过院长、药事委员会、药剂科主任、各科室主任、医生的关系，这些都要疏通，疏通靠什么？”赵维比出两根手指头，“一个钱，一个色。批药号少说几十万，找发改委备价再来个几十万，进乙类医保前几年花个五十万，现在没有一百万拿不下来，甲类的少说这个数。”赵维伸出一个巴掌，“这还不提生产成本、物料、能源、研发、人工、找代理、招评标、打通关系、找人脉，林林总总都是要花钱的，零售价是出厂成本几十倍很正常，更别说像白舒非这样的独家特效药了，贵上百倍不稀奇。像这种化疗药不需要像常规药一样进医保走量，光打通医院就不会亏本。
　　“至于色，哼，年轻好看的药代和当官的一勾搭，尚方宝剑是入了她们的肉刀鞘，到哪儿不是畅行无阻，一年上千万的代理费随便拿，风光着呢！谁还要那点吃不来穿不暖的同情心！”
　　楚吕咂摸一下赵维这个“尚方宝剑”和“肉刀鞘”的比喻，竖起大拇指，膜拜道：“好比喻！”
　　“你家冉培他们公司，又有制药厂，又做代理业务，这一连贯的钱花下来，别说白舒非两千多一盒，就是四千多也不奇怪。”
　　楚吕一下接受这么大的信息量，脑子有些转不过来，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说：“白舒非也有过108的时候，还买一送一！”
　　赵维冷哼，看着楚吕像看一个白痴一样，语气却是赞扬的：“这就是冉培，或者说是他手下团队的厉害之处，和我刚才说的是又是两码事，这个讲究的是营销策略。不过也得他们的药效果好才行得通。只要有效果，漫天要价也不是不可以。”
　　“可是这根本就是不顾病人死活，像你说的就是拿着病人的钱腐败！今天那个小镇上的孩子，愿望就是坐趟出租车、吃回肯德基，就这个还得出去借钱，他们花出去买药的钱都为这些腐败买了单！”楚吕想到小远奇薄薄的秋衣裤下瘦得只剩骨头的小身体，和他因为化疗吃药掉光了头发的小脑袋，不由自主地激动道。
　　赵维也有些动容，声音里少了几分冷漠，多了几分无奈：“楚吕，你在学校多呆了几年，冉培又让你生活得太安逸，突然在你面前揭开这些，你可能会愤怒。我不一样，这种事情我见得多了，我也没有多余的同情心为不相干的事情难过伤心。现实就是这样，不会因为多几滴眼泪多几句谩骂就改变。我之所以告诉你，也不怕你报道出去，你去网上搜搜，这根本不是秘密。”
　　楚吕挫败地缩进沙发，是啊，现实就是这样，一两条新闻就能改变吗？冉培告诉她什么是股东利益，赵维又教她什么是现实，他们说了这么多不得不顾及不得不打通的利益，怎么就没有一个是为了病人呢？她想不明白，医院为了救命，药品用来治病，就这么简单，怎么到了他们那里就变复杂了？
　　赵维情绪也不高，又看一眼时钟，赶楚吕：“都几点了，赶紧回家你，什么不明白的，问你家冉培，人家大老板，比我懂得多。”
　　楚吕打开赵维拉拉扯扯的手，怀疑地看她一眼，这时候，手机叫起来，是狮王李来电。
　　“赶紧查邮箱，我发了材料给你，看完回话。”
　　楚吕愣愣地看一眼已经挂断的电话，不顾赵维刀片一样的眼神，说：“借你电脑使使。”
　　楚吕浏览完这封狮王李转发的主题为“检举信”的邮件，刷白了脸。
　　邮件中直指初阳药品违规申请专利，贿赂官员。引进大量生产设备，却减少白舒非产量，以控制市场哄抬药价。邮件不仅言之凿凿，还附上了初阳近三年来设备引进记录和药品产量记录，白舒非上面几十种专利的申请时间以及批准时间，附件中还有几张初阳高层与政府官员出入饭店的照片。
　　赵维伸着头看完，觑一眼楚吕严肃惨白的脸，说：“你该不会认真了吧，这种事情业内多得是，也不仅白舒非一种药，不止初阳一家药厂。”
　　楚吕没有答话，她拨了电话给狮王李，问：“邮件是从哪里来的？”
　　狮王李咆哮：“我哪儿知道，匿名邮件。正好和我们最近的专题一起报道，你来写。”
　　楚吕没有拒绝，只说：“给我两天时间。”
　　“这么多药厂怎么就偏偏只检举初阳？最近初阳的见报率可不低，你不觉得这有问题？”
　　楚吕双手狠狠抹一把脸，关掉邮箱页面，说：“这能有什么问题，有问题的是初阳！你也看见了，有那么多先进设备，生产线人员都齐备，还硬生生制造出药品告急，这告急的不是白舒非，是人命在告急！赵维你没有看见那些白血病患者，没有看到他们的家属有多绝望，如果这中间是你或者我，你还能这么冷漠吗？”
　　赵维别过头，说：“初阳近两年树大招风，眼红嫉妒的人多，使坏下绊子也正常。虽说我看不惯冉培那傲慢劲儿，可是楚吕，我不希望你也卷进去，这些人里面不能包括你。别跟我说什么大道理，我只告诉你，大义灭亲从来都是泯灭人性。别人写是别人，你不能。”赵维劝道：“况且这篇报道能改变什么呢，毁掉的只有你自己的日子！你他妈别日子过舒服了就没事找事儿！你个见习记者这么卖命没人给你发小红花！”她见楚吕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知道是钻了牛角尖了，恨不得将她骂醒。
　　楚吕啪一下直接关掉电脑电源，屏幕瞬间暗掉，那些烦心事好像随着亮光也一起消失了。
　　赵维在边上响亮地“操”了一句。
　　楚吕虚弱地摆摆手，说：“行了，你没那活儿。我走了，”她看一眼门的方向，说：“都这个点了，有那个活的人还没来？”说完，不等赵维反应，拎起包逃之夭夭，电梯口碰见正好出电梯的李律，她摸着下巴意味深长地同他打了个招呼。

作者有话说

　　光阴如梭，文已过半，本文会在一个月之内完结。应该是写得不好文风也不讨喜，所以如此冷，屡屡申请榜单屡屡失败。尚且青涩，还需历练。谢谢看文的朋友们。希望朋友们一切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