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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冥冥 ...
那一年,那个男人第一次站在这个墓园门口,我记得很清楚。
那是一个25岁左右的年轻人,眼睛里却是一种与他年龄不尽相符的沧桑疲倦,我估摸着他是经历过大事的。
我开了门,招手示意他进来,可他没有动一步,看样子是叫我出去。
走得近了,才听那年轻人喑哑着嗓子开口:“可以买个牌位立衣冠冢吗?”
我这才注意到他手上拿着的衣物——黑色的衬衣,军绿的褂子,深色的长裤,还有一顶暗蓝的圆帽。朴素到不能再朴素。
我点头道:“可以,你自己选个牌位吧。”
我领着他在墓园里走了一圈,年轻人在一个空牌位前停下,道:“这里可以吗?”
“可以。你跟我来,要办手续。”
我走出几步,回头才发现年轻人没跟上来,他站在与他刚选的地方离留个牌位的墓前,有些晃神。那块碑前,应该很久都没有人来打理过了。
我没忍心打断他。
过了半晌,年轻人才转过身抱歉地对我笑笑,快步跟上来。
进了门卫室,我拾掇着给年轻人倒水却被他浅笑着谢绝,他把衣服放在桌上,从口袋中掏出一个纸包,小心翼翼地打开,取出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个中年人,五官坚毅如刀刻,脸上有些大小不一的醒目伤痕。想到这么个目光英气逼人、笑容灿烂活生生的人,也许就是在片刻就化成了眼前这一方墓冢,不禁的就是一阵唏嘘。
“除了照片,还想刻点什么?”我取了纸笔递给他。
“潘子…十八年后还是好汉一条…”他边写边小声念出来。
“不刻生卒年月?”我疑惑。
他微微一怔,有些犹疑不定地在纸上写下——
“?——2004”
那个“?”在纸上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却又触目惊心。
我把年轻人留下的资料收拾一下,让他在这里等我去一趟墓园办事处把手续办了,回来等那边把碑刻好立冢。年轻人颔首,眼神便飘到了一个我触及不到的世界去了。
等我拿了发票回来,年轻人不在门卫室,桌上放了钱,我赶出去,看见他坐在空的牌位前发呆。看着他的身影,突然就感觉到了一种无力的困倦。
那个年轻人真的太累了。
我劝他进屋,他只是摇头。我便也坐下,在略显尴尬的气氛中和他有一句没一句地聊。
聊了片刻,我才知道,原来他就是长沙地头很有名的土夫子——吴三省的大侄子,名叫吴邪。
吴邪看我的表情,疑惑道:“您知道我三叔?”
我笑笑,道:“是啊,我没来这里守墓的时候,曾经在他底下一个盘口的小铺子里当过伙计,打打杂什么的。后来年纪大了,人也就越谨慎了。觉得这一行不是我们这种普通人该插手的,便就退出圈子了。”
吴邪有些恍惚:“是啊…有些不该扛的事情,有可能不去扛就别扛了,你扛下了那么多,自己无怨无悔的,可别人却……”
他不说了,眼神落在手中那叠整齐的衣服上,听得出他为了掩饰自己声音的哽咽,嗓子又哑了几分。
接着,便又是一阵无言。
我猜,这衣服的主人——那个往生者,应该就是吴邪所说的扛了许多不该扛的却无怨无悔的人吧。
我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膀:“逝者已去,小兄弟,节哀。”
他点头,再没有什么话语。
办事处的工人把墓碑送来时天色已经不早了,他们立了碑后,吴邪郑重地把衣服放进衣冠冢中,看工人们把翕盖合上,眼睛再也无法控制地潮湿了。
他有些失措地胡乱抹了抹眼睛,站在那里给墓碑深深鞠了一躬,上了三炷香,捂着双眼脱力地坐在碑前。
我知道他不仅仅是在为逝者流泪,也是在为自己、为自己所经历过的一切流泪。
在这之后的许多年里,出乎我意料的,潘子的衣冠冢竟有好些人来扫墓。
吴邪自不必说,每年清明都会来这里,或是上炷香,或是烧些纸钱,顺便将距离六个牌位的碑前打扫一下。
此外,会有三两辆高档车停在墓园门口,下来一个穿粉色衬衫的年轻人,在潘子的碑前放上一个小小的花圈。
会有一个高个子戴墨镜的青年,叼着烟在碑前伫立一会儿,在我还没来得及上前说“墓园里不能吸烟”前,放下一束白菊,大步离开,丢下一个潇洒孤独的背影。
也会有一个背着大包小包,像是远道而来的胖子,在碑前坐下,烧上纸钱,便拿出瓶二锅头自顾自喝起来,一边喝一边对墓碑念叨,最后留一口酒洒在碑前,算是悼念和示敬。
他们在这些年里,都是常客。
可我万万没有想到,那个人竟然在一年夏天的夜里,出现在了这个墓园里。
我呆立了良久,才终于相信那个人——吴三省,的的确确正站在潘子的碑前。
我没有出门卫室,只是看着。看吴三省年渐苍老,却不改往日风华。
我说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并不是悲伤,也不是崩溃,那是一种空白,带着深深的倦意,是那种吴邪脸上也出现过的表情。
接着,吴三省缓缓地在碑前坐下,蜷起腿,抱着胳膊,把头埋进胳膊里,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哭了。
只觉得,一个男人最脆弱的一面,也不过如此。
我没有告诉他——
当时,他身后有个高大的男人在默默望他,想伸手拥住他,动作却在半路生生止住。
当时,我只以为那全是我的幻觉。
第二年清明,吴邪破天荒地没有来,我在门卫室接到他的电话,说是今年要迟来一天。
可晌午的时候,却听见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朝门外一看,却是吴三省。
我讶异的同时开了门,他不给我任何反应的时间,抓着我把我拉到潘子的碑前,道:“给我在上面添个名字。”我侧头,他的眼睛还没干透,显然刚哭过。
我应下,让他在纸上写下要添刻的内容。
他龙飞凤舞的写下“吴三省 1960——?”
我看着那个颇具戏剧意味的“?”,不禁失笑。
办事处的工人们到碑前把石碑卸下来,有些无法理解的看了吴三省一眼。
不觉中又是傍晚,工人们把石碑送回来安上,吴三省问:“可以把这翕盖打开吗?”工人无奈只好照办,那一方小小的衣冠冢里,里面的衣服一如当年,只落了层薄灰。
吴三省上前两步,把衣服捧起来,担去灰尘,把脸埋进去深深吸了口气。
当他把衣服放回去是,我清楚的看见那衣服上的两串泪痕。
吴三省把自己的褂子脱下来叠好,一并放进冢里,接着背过身,等工人们操办好一切。
他再转身时,工人们都已经撤走好一会儿了,他望着那方碑,嘴角溢满了说不出滋味的苦笑。
那天晚上,吴三省一个人在墓园里坐了一个晚上,初春夜晚的凉风中,他只穿了一件衬衣,看起来一瞬间苍老了许多。
他应该是在最后的告别,也许陪完这最后一程,今后就再也不打算回头。仅留那方刻了两人戏剧般巧合的生卒年月的碑,聊以□□。
可是,我看见了那个男人,那个五官坚毅如刀刻的高大男人,我曾一度认为那是幻觉的男人。他立在吴三省身后,那么真实,真实得就像他从来不曾死过。
他静静地看着碑,看着吴三省的背影。就那么看着,一语不发。
若不是我眼花的话,他在笑,那种淡然的笑,在风中显得格外憔悴,却美丽。
两人的衣服在风中簌簌地拍打在一起,男人离吴三省那么近,可对方丝毫没有察觉。他伸出胳膊轻轻搂住吴三省,身前的吴三省触电般怔住,回头,脸上却是另一番五味杂陈。
两人相视无言,吴三省伸手死死抱住面前的男人,生怕眼前的人只是魂灵,生怕抱不紧就丢了,永远找不回来了。
吴三省的脸埋在潘子胸前,我不知道他会用什么表情来面对这一切,但从心底觉得无比欣慰。
“三爷,我回来了。”
“……”
“三爷……”
“……”
“三爷……”
“……”
“三爷……”
潘子或许还说了别的,但全都散在风中无影无踪。
我想,现在对于潘子来说,不需要更多的言语,一句“三爷”,就足以诉清这么多年来他想说的一切。
足够了,这样就足够了,不是吗?
第二天天没亮,我走了一里的路到墓园办事处交了辞职申请,打点行李准备回乡下。
一是因为我不知道怎么向吴邪解释墓碑的事情,二来,我突然觉得就这么全无挂念地离开,回去把我丢了不知多少年的耕地拾起来也是不错的选择。
也许是命中注定吧,我在车站等回老家的大巴时,竟然看到了潘子和吴三省背着行装,在等去北方的车。
吴三省脸上的倦容多了笑意,一边的潘子依旧是一脸灿烂。
有些事情,或许真的在冥冥中,早就有了定数。
后记:
我没想过要怎么解释这篇文章中潘子与三爷活下来的原因,只是希望他们在经历那么多之后可以获得该有的幸福。希望他们所失去的在我们的臆想中都可以补偿回来。就像我在文中写的——“这样就足够了。”
我知道也许这样终究是不能改变他们真正的命运,只希望逝者可以在那里过得开心,不留遗憾。
所以,在这里再道一声:
潘爷,走好!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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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冥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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