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殇·绿苔阁》繁姝落槿

5、第五章 真相

　　“叮——！”
　　飞刀被一道剑光及时截下，随着人形，另一道剑光出手，银色锋刃抵在梅英郎的颈侧。
　　“你们是谁？”梅英郎望着从床榻帷幔后霍然跃出的两个蒙面人，惊诧道。
　　“粲州府衙巡捕，王骅、徐鸣。”蒙面人揭下面罩齐声。
　　“是你们设的局？”梅英郎眼中闪过冷芒。
　　捕头王骅望向被制住的男童，沉声道：“我来说个旧闻吧。成徽十三年，也就是近五十年前，京都飘云楼的著名舞姬玉玲珑被选入卿平侯府为姬妾，后因侯爷喜新厌旧失了宠，被烧了卖身契，遣送出侯府。但也有内部传言，玉玲珑早有相好的情人，在一个雨夜私奔，却被知情的侯爷宽怀放出。这件事，你听说过吗？”
　　梅英郎侧过脸道：“我没兴趣知道。”
　　徐鸣道：“还有，卿平侯留下的日志上有一篇说，他曾从苗疆带回来一种‘子母缩时蛊’，可以返老还童。据我所查，卿平侯本人和妻妾在生前无一人返老还童过，倒是他曾将奇蛊用在了一对甘愿永世相守的情侣身上。随后，这对情侣在侯府人们的视野里消失了。”
　　梅英郎面色转青，警惕道：“你，究竟想说些什么？”
　　“日前我们查到，五十年前和卿平侯姬妾玉玲珑一起被逐出的男子，姓苗名梓轩，小名英郎。”徐鸣道，“谁也没想到，在侯府人们的视野里消失这对情侣，多年后再次出现，却换上了新的身份，岁月的风刀霜剑并没有改变他们的容颜。”
　　梅英郎小小的身子蓦然一凛。
　　王骅盯着梅英郎，眼神悲悯道：“英郎，不，应该称呼你苗先生才是。你中的，是‘子母缩时蛊’。”
　　一旁无力起身的钟运等人听了他们的对话，有些纳闷，一时面面相觑。
　　梅英郎顿时面如阴云，神情中多了几分成熟：“你怎会知晓我的秘密？到底是谁告诉你的？”
　　王骅道：“我是从绿苔阁内的旧字画，你的言行表现以及卿平侯府志老仆人的叙述中推测出的。首先，梅苔枝长得极像画中的玉玲珑，而你的言行中流露出对梅苔枝遗体和遗物的过分依恋，像是对待逝去的情侣，而不像是对待长者。其次，每当我们提到蒋珩时，你的眼睛里不仅有怨恨，还有嫉妒和杀气，这不是十岁孩子应有的眼神。再次，绿苔阁中有太多的旧物，除画像、宝剑、酒坛之外，有一套破烂的成年男子外衣放在你房间的柜子里，衣衫式样陈旧，里面绣着‘梓轩’二字。你说这是一位长辈生前穿过的，可是按我国习俗，若是你家已故长辈的衣衫，它通常早被丢弃或烧掉了，所以我们开始怀疑你的身份。”
　　徐鸣接口道：“我和王大哥查阅前朝卿平侯日志，方知他生前酷爱炼制药丸，曾在一本奇书上看到有一种奇诡残酷的返老还童蛊术——‘生死不离’，就是相爱的男女一同服下‘子母缩时蛊’，其中一人用避毒药水服食母蛊后逐渐化为少年之身，另一人服子蛊后，则每七日要用化为少年人的血做药引，才能保持年轻的外形，否则就会在一个月内迅速衰老。卿平侯求得此蛊，自己却不敢轻易尝试。直到有一天，他找来了试奇蛊的人，其中一个叫苗梓轩——就是你梅英郎。”
　　“莫非，另一个人就是梅苔枝？”钟运赫然明白了。
　　梅英郎沉默了一会，银牙紧咬道：“什么今生来世，永远相守？她凭什么违背誓言背叛我，凭什么至死都要维护那姓蒋的小子？……我不甘心，不甘心！”
　　依稀中，梅苔枝哀愁的声音飘荡：“英郎，对不起！我发现自己的心不再为你萦绕，我似乎，爱上别人了。我，我开始讨厌这样的自己！”
　　“玲珑，事已不可挽回，我们……我们一辈子相依为命，只求你不要结交其他情人，永远守着我一人，好不好？”
　　“对不起，我累了……在我心里，现在的你只是我关怀的小弟，非是情郎。”她垂泪道，“难道，‘永远相守’竟成了最恶毒最讽刺的诅咒？”
　　“不可以！你我曾发过誓，你绝不可以背叛我的真心！”他癫狂地吼着，狠狠摇晃她的双肩。
　　“英郎，求求你，杀了我吧！我快要疯了。”
　　“我不会亲手杀你，你忘了，你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我们今生来世，无论贫穷疾病都会永远相守。”他抱着她，目光死寂，声音空灵。
　　他摇晃脑袋，幻影在眼前逐渐消散。
　　梅英郎喃喃道：“久远之前我们离开卿平侯府，以为就此可以逃离苦海。哪知不到一个月，我的身形面貌开始诡异变化，但玲珑还是用心安慰我。一晃十年过去了，玲珑开始厌倦与我四处搬家迁徙、相顾愈加尴尬的日子，她查阅各种医书偏方，才知晓‘子母缩时蛊’可活一百余年，只有它们的宿主死亡，蛊虫一死，对方身上的诅咒亦慢慢解除。有一年听南疆一耄耋游医说，‘子母缩时蛊’的制造者是百年前毓州一世家族长，他会用自创的丝竹之音《苍崖恋》驯养这种具有休眠期的蛊毒，后来他的子孙为避祸迁移粲州，只要知晓《苍崖恋》的下部曲谱，便可用其将子母缩时蛊杀死，这个家族的族徽是一对银杏叶，每个男子脚踝上方会有这种刺青。为了便于找人，玲珑开始重操旧业，利用伪造琴曲《苍崖恋》试探恩客中有无懂得此曲的人，我亦为了大局，暂时忍下。
　　“熟料几年后，她开始在潜意识中要从我身边默默逃离，逃离到其他男人的怀抱，好摆脱我的纠缠，蒋珩那小子不过是其中之一！在离开王府后的四十年中，我用毒药、绳索、暗器，杀了她可能爱上的十个男人，她的心怕是早已出现裂痕……早知如此，不如当年我们双双葬身在卿平侯府！”梅英郎痛苦道。
　　“你错了！其实玉玲珑自尽的真正缘由，并非是为了逃避你的纠缠。”王骅面色平静道。
　　梅英郎怒道：“我同她之间的事，你又能知道些什么？”
　　王骅道：“我认为这么多年来，因你们彼此间无法改变的年龄差距，她一直对孩童身的你深深愧疚，也开始憎恶自己日渐改变的心，才千方百计炼制可能破除蛊毒的药丸。探寻到奇方后，她因移情他人而愧疚，亦不忍看你沉浸在伤心嫉妒的恨海情天内，继续做出伤人伤己的错事，所以希望以自己的一死，能解除彼此身上的牵制。”
　　“不！——”梅英郎摇头否认，“难道我被迫做出的可悲牺牲，竟在漫漫岁月中演变成了一场笑话？我不相信！”
　　“永世相守的誓言没有错，错的是人无法预知轮回重生后的变数，它已然不复你们当年的初衷。”王骅劝道，“如今玉姑娘以死偿还亏欠，你又何必继续活在怨恨与嫉妒中呢？放过蒋珩，也放过你自己吧！”
　　梅英郎像疯了似的大笑起来，兀自道：“玲珑，我们答应过彼此今生来世将永世相守，这是谁也无法阻止的！哈哈哈——”他突然用力折断脖颈上架着的铁剑，快速滚落一旁，再一个鹞子翻身逃出了蒋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