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二章 闷油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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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到里屋，那个被拆了一半的盒子还搁在桌上。桌子正对着窗户，所以盒子在阳光下一半看上去艳得不可思议，沉在阴影里的一半又显得太没有存在感，从我这个角度看过去居然有种莫名的喜感。
我很谨慎地垫着牛皮纸把它拿起来，小心地用指腹触碰了它的表面。让我惊讶的是，微隆的盒盖相当光滑，手指划过去后的触感饱满圆润，简直不像是木制的盒子所能达到的程度。我突然明白了会用这种颜色给这盒子上色的原因，大概也只有这种做工才不会糟蹋了那么难得炼出的颜色。
不知是不是错觉，近距离地观察下，竟觉得那本应是鲜艳的红色中夹杂了些许暗泽，几乎是溶解在一片钧红中，要是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逆着光看过去，倒仿佛是血迹斑斑。
我一瞬间想到了关于这个被少女鲜血炼成的颜色的传说，里屋的空调开得有些冷，正对着我吹，凉飕飕地从衣领蔓延到全身，让我在大夏天好端端打了个寒颤。
我捏着盒子站起来踱了几步，对着空调傻了吧唧地吹了一会儿风，才犹犹豫豫地走到座机旁，一个键一个键地按下我二叔的号码。
我知道三叔或是解连环中的一个还在道上活动（我是分不清他们到底谁是谁了），二叔也是借此时不时制造出三叔还在的假象，也是多亏了这一笔才让吴家稳定一些。
我从巴乃回来以后和他联系过，我很诚实地坦白了说我实在不想，也没这个能力再去蹚这趟浑水，他在电话那头一听立刻就换成了吼的，絮絮叨叨：“你看你不听三叔言，吃亏在眼前了吧，早和你说了别有事没事跟着我下斗，这哪是你们这帮后生弄得来的。。。”
我在这边听着敷衍地恩着，三叔的语气还是和我最后一次见到他时一样，好像我还是那个他会宠着的大侄子，他也还是我那个挺崇拜的三叔。
但我想他也很清楚，这早已不一样了。我还是可以和他在电话里插科打诨，但却无法再像以前一样本能地信任他。
我回来以后想起那天我拿着战国拓片去找三叔，他告诉我他手里有龙脊背，我在他家里短短坐了一会儿就决定了我之后的几年。
现在我知道，那时他其实就已经打定主意是要用黑金古刀来试探闷油瓶了，可既然如此，他给我发的那条短信又算是什么意思？到底是我不识天高地厚赖上了他，还是一开始我就已经是他们庞大计划里的一个小变数。我想到这一点就不敢再向下想，这件事情的真相到底是什么，我已经不想再去探究了。
就像那个在我三叔铺子底下的人给我留的信里说的那样，这一切都结束了。
我和他在那之后没有再联系过，他彻底地把整个吴家都推给了我二叔，整个人就像人间蒸发一样，我不知道他现在在做些什么，也不想知道。
只是少了三叔这条路子，有时遇到一些比较棘手的古董还是挺麻烦。所以现在有些什么问题，我只能找二叔，至少他还是我能信任的人。
我在给二叔打电话的时候一手仍然在摆弄那个盒子，盒子的开口做的很精细，有点类似于老式电话的拨号盘，我拿了根牙签戳到其中的一个小孔里，拨弄了两下便打了开来。
二叔接了电话的时候，我刚好在盒子里摸索着研究。盒子里面倒是没外观那么蹊跷，做得是很光滑，只有一层，却也只是普通木材的颜色。
我给他大概描述了一下那个中年女人的长相，末了又把这个盒子的事情告诉他，二叔的路子我是知道的，没什么他打听不了的事。
二叔听了以后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他马上到我铺子里来一趟，怀疑这事是不是还涉及那件事的后续，让我别再乱动那个盒子。“既然你已经决定从那件事里脱身，就不要再参涉进去，你说的那个女的我有点印象，如果她还来店里，你直接找我。”这是我二叔的原话。
我听了以后如释重负地点点头，一把挂了电话。
王盟那小子肯定是没追上人家，在前面把门一开一关的弄得青铜铃直作响。我在里屋听他那样闹腾，吼了一声让他把七月份的帐再算一遍。
刚吼完就看到他一个脑袋探到里屋来，苦了一张脸说：“老板啊，我知道我前面没留住你相好是我的错，但你也不能就借着这个理由折腾我对不对？你看那大妈年纪也大了，老板你就。。。”
我听了一半啪地顺手把盒子拍在桌上，一转身坐在一起上冲着王盟皮笑肉不笑：“王盟，你知道小爷我存款也不算多，怎么说这支持个铺子也不容易，要在请个伙计也着实挺难为我的。但你看你也在我这儿干了这么多年了，我也不能把你说炒就炒是不是？我这人也挺好说话的，就这个月工资减半。。。”
话还没说完，那小子立马扑过来说老板不就是开个玩笑嘛，犯不着这么较真。
王盟也的确是，我不管铺子的这段时间，这小子自己看着个铺子。胆儿也大了，我回来后有事儿没事儿也来和我扯皮。尤其是我给他涨工资后，整天搞点哥俩好感情深。
反正他在那儿扯，我就拿工资来压他。但我也知道他这几年也不容易，还是那么点薪金也过意不去，所以经常会有今天工资减半明天就加奖金的事出来。
恰好柜台那儿电话响了，王盟立刻特狗腿地朝我笑笑，转身就跑，边跑边嚷了声：“老板我给你接电话。。。哈！”
顿时就听到前面这小子磨嘴皮子一溜一溜的道：“您好，这里是西泠印社。。。”
后面就没了，我听到王盟嗯嗯啊啊了几声，随后一声咆哮就从电话里传出来：“吴邪你小子他娘的给胖爷滚出来听电话————”
同时就见王盟又挑了帘子半个人探进来：“老板哎，有人找你。。。嗳，就是他！”
我拿了盒子慢悠悠晃到柜台，准备着待会儿二叔来就给他，放在外面也方便点。反正既然是胖子我就不急了，让他多等等也好。
我刚拿起电话“喂”了一声，就听到那边劈头盖脸的一顿：“哎呦天真嗳你磨叽什么的干活？你不知道这小山沟沟里他娘的要打个电话胖爷我有多不容易嘛。。。”
胖子还在巴乃，准确的说，云彩死后他就一直在巴乃没有离开过。用他的话说，就是胖爷我心态就是太好，天真，这人活得太洒脱也未必是件好事。胖爷也想较真一次试试看，不然这什么都自己给自己治愈了这活得太他娘的舒坦了。。。
我觉得我能理解他，但是嘴上还是给了他两个字的评价：“自虐。”
那段话是他四个月前和我说的，距离云彩的死刚好九个月。快一年时间，胖子基本上从云彩的死里走出来了。
我把话筒拿远一点，估摸着胖子说话大喘气的时候才又从了近，斜靠在柜台上一手把那个盒子开开关关地玩：“得，你是有什么事就直说吧，小爷我忙着呢。”
胖子哎了一声，道：“天真同志你这就不对了，这组织这么久没和你联络感情你怎么就他丫的这个态度呢。”
我对着电话呸了一声，当着王盟的面骂了出来：“组织你大爷！你自己在那儿过清闲日子还怪我不找你。”
“得我也不和你多说，怎么着我这次找你的确是有事。”
听到胖子声音正经了点，我也哼了一声示意他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小哥在我这儿。”
胖子说完这句就没声了，也给我留足了时间让我脑内神经反应过来。
闷油瓶在张家古楼和我们道别时给我的感觉就是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的确，像他自己说的，他是个没有过去和未来的人，而且他似乎也没有要给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留下一点痕迹的意思。
有时候我在店里闲着没事干，会想起他在塔木托时和我说，像他这样的人，如果在这个世界上消失，没有人会发现。
那时我还能挺坚定地告诉他，如果他消失，至少我会发现。
但是现在想起来却觉得很可笑。是的，他不仅不是消失了，而且是在我面前明目张胆地离开。我自然是发现了，但是我无能为力。
我想完后很颓然地趴在柜台上，我记得那时他对我说，他有时候看着镜子，常常怀疑他自己是不是真的存在，还是只是一个人的幻影。
现在我觉得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我不用看着镜子都会怀疑我是不是真的认识这样一个人，是不是真的有这么一个牛逼到神的男人一次次救过我的命。
我不记得了，我也不是很想记得。
于是我想着想着就涌上一股很沧桑的感觉。
现在胖子告诉我这个人回来了，这个人不仅真实地存在过，还回到我们身边了。
我觉得我都不知道自己应该对此做出什么反应，是狠狠抽自己一个耳光看看是不是在做梦，还是马上欢呼一声hip hip hurray开了香槟把胖子一起拉来庆祝。
我在心里面回味了很多遍，然后开了口：“你让他听电话。”
胖子这次没和我再扯，估计也是挺能理解我现在这种震撼到不行的心里。
电话那头长时间地顿了一下，我听到胖子在旁边轻声地催促道：“是吴邪。”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觉得心跳得很快，我一个以为他快挂了的很好的哥们儿回来了，真的回来了。我现在才反应过来我是应该感到开心，无比的开心。
电话里传来很轻的一声呼吸，他大概还是不太会用现代通讯工具，我在心里下了判断。我屏了气和他不疾不徐的呼吸一样慢慢地等他开口，然后在我屏气屏到快窒息时，我听到一个很熟悉，熟悉的低沉缓慢的嗓音透过话筒传来。
他说：“吴邪”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二章 闷油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