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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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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我流着泪跑离了他家的楼梯口,路上的人都用怪异的眼光看着一个哭成这样的成年男子。
那晚下了一场好大的雨,我明白他是为了让我早点回家才自己下床搬花盆的。其实也就是从那晚开始,我已不在乎因为他而淋雨了,只是不想看他操
那么多心。
林生巷与仓尾巷的转角,那里有一盏幽暗的路灯,一下雨就不亮的它在那晚却亮了整晚。也就是在那个转角,我看见他亮起了灯。拿着一把伞出现在
窗口,喊的话被雨声淹没,但却唯独清晰地听见他喊我名字的那个瞬间。
叶淮叫我“释荃”,总是在人后这样喊我,人前却连名带姓地一起叫,而卧则很不礼貌地直接叫他“叶淮”,为此,左明没少批评我,那种时候我就
想告诉左明,我不想叫他“老师”,也不想叫他“叶淮”,而是“淮”,只有一个字,“淮”。但这话,我终究是没敢说出来。
那年,我还是个年少气盛的小孩,毫不顾后地做了许多令父母伤心的事,包括对叶淮的感情,一切都是那么疯狂。
我去还叶淮钥匙顺便接他时遇到了左明,那一刹那我才想起左明他也住在林生巷。
“你是不是喜欢上老师了?”潮湿的空气里弥漫着干燥的火药味,左明直截了当的问话挑开了我心里那道厚重的帘,让我恍然明白了自己真正的心情
。但……那种事怎么可能?
“你不是也很喜欢他吗?”带刺儿的反驳,我当时用的眼神竟激怒了一直是好脾气的左明。
他一把揪住我的领子,看起来就像是一头压抑着本能不让其爆发的野兽一样,浑厚低沉的嗓音积淀着久违的怒意:“你搞清楚点,对家人的‘喜欢’
跟这种‘喜欢’不是一样的!这样的‘喜欢’和朋友间的也是不一样的!”
我第一次看见左明气成这样,不由得被吓到的心放慢了跳动的速度,渐渐变僵。我也听不懂左明的话。什么“不一样”?“喜欢”就是“喜欢”,哪
来的不一样?
但这件事没用多久我就想明白了。
是的,从那时起,我对叶淮的感情就不仅仅拘泥于“在乎”二字了。我喜欢上了叶淮,但也称不上是“爱”,只是喜欢罢了。
后来,左明看到了站在楼梯口的叶淮,我背对着他,所以不知道他已经下来了。左明“啧”了一声,用力推开我,松了我的领子。
左明转过身去的时候声音低低地对我道:“那是不一样的感情,我非常了解。张……释荃,你自己好好想想。”
幽幽地看了我一眼,左明走进了雨生巷。我似乎能感觉到他的悲伤在我身边萦绕不去,记忆中的他没有过这样的气息。
因为被看到争吵,我被叶淮训斥了一顿。他说我不该和同学吵架,不该让同学尴尬,我不屑听他的唠叨,只说:“你有没有搞错,我没和他吵架!是
他莫名其妙地找我麻烦!”
把钥匙丢还给叶淮,我留下他在原地,一个人先去学校了。
我是因为他错怪我才生气的,并非为了左明的话。
然而时隔四年,我终于明白左明当时的意思了。他说他“非常了解”,是因为有了喜欢的人,那人,是他平时最最看重的朋友。
茫然地停在雨生巷口,我仿佛看见当年的左明在这条路上伤心,似乎理解了他当时想说的话。
那天的天气和现在一样,飘着羽毛般轻盈的细雨,可后来就下大了。我没带伞,左明也没带伞,而叶淮却在放学后举着一把伞走到一筹莫展的我面前
,笑得人畜无害地说:“我们一起走吧。”
当时我心里其实是很想答应的,但嘴上却说:“不了,您还是跟左明同学一起回去好了。正好他没带伞,你们俩还住在一条巷子里。”
语毕,我和一个与我一起住在仓尾巷的人撒腿冲进了大雨里,又将他一人留在原地。
那天之后,我本以为左明会和我形同陌路,可谁料想第二天他跑到我旁边粘了我一整天,还莫名其妙地奸笑着说:“我什么都知道了哦!小心点呐,
别被我抓到把柄喏~”
结果就是,放学后,我和他在无人的操场上单挑,狠狠干了一架。
然后,从隔天早上起,叶淮又开始连着好几天不理我,像个赌气的孩子一样。但也因为彼此的坦诚,我和左明成了最铁的哥们儿。
脸上挂着泪痕,我接了响了好久的手机,左明的大嗓门就像喇叭一样扬起来:“臭小子你死哪里去了!老子这里忙毕业论文忙得要死,你一声不吭地
死哪里去了!”
我抹抹脸上残留的泪水,回敬道:“你给我好好忙着,我过几天就回去!”随即就切断了电话,关了手机。
还剩下两个礼拜的时间就要高考了,全班的人陷入了极度的神经质中。
假如你一不小心脑袋当机的时候问一个“谁是万有引力的发现者?”,立马就会有一堆人围住你开始说教。什么“牛顿你都不知道还考个屁啊!”“
你是踩在牛顿的肩上俯看世界的不知道嘛!”之类的教条层出不穷。你要是说不认识阿基米德,记不住道尔顿,估计会被他们念死。
最夸张的就要属语文方面的东西了。我上次只是一不小心忘了苏轼的字就随口问了一句,谁知立刻就被左明骂:“你个猪头!你这样对得起老师吗!
”紧接着就被班上那群疯子群起而攻之,但几乎来着张口就是“你对不起老师啊”的感叹。
啧,那只“稀有动物”跑哪里去了?平常这种时候不都会出来解救被围攻的人吗?现在他人咧?
当我好不容易越过越过人群找到他时,发现他竟然坐在讲桌旁的椅子上很无奈地笑,一点帮忙的意思也没有。
真会记仇……不就是被逼着唱了首歌么,至于记到现在么……
“够了!”我踩上桌子大吼,周遭瞬间就安静了。“全都回位子上去!”
于是他们就真的都回去了……我的震慑力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了?
还在纳闷的时候却看见叶淮站在我的桌子旁,笑咪咪地问:“你打算站在那里站到什么时候啊?要不要请你站着抄十遍书再下来呢?”
我立刻乖乖地从桌子上下来了,一屁股坐在凳子上猛瞪他:给我记着!臭叶淮,你给我记着!
他轻轻笑着走开了。站在讲台上,他用清亮的嗓音宣布给我们沉重的审判书:“明天开始举行为期两天的模拟考,大家好好复习吧。”
话音未落,左明就抱头痛哭:“Oh no!”跟着一起叫唤的人也不在少数。
而叶淮则是站在讲台上风轻云淡地看着下面叫得惨绝人寰的我们,貌似得意。
那些把他当成天使的人有没有后悔过呢?反正我是早就醒过来了。叶淮这小子就是一披着羊皮的狼,外白内黑,表善里恶。
我非常鄙视地白了他一眼,低头开始做我的习题。
下课后,叶淮说要去我家吃饭,虽然有点怀疑他去的目的,但我还是答应了。
走在路上的时候,他在我旁边边走边看着放晴了的天空,表情甚是放松。他这样的表情反倒让我感到越来越不安。
到仓尾巷口时我终于憋不住了,一把抓住叶淮的胳膊迫使他停下脚步,在他吃惊地望着我的同时我也开了口:“你……不会是去我家家访的吧?”
虽说不讨厌家访,但叶淮会说什么就讲不定了。
“哪能啊。”他学着我的口吻回答,“只是去填饱肚子不行吗?”
再度怀疑地瞟了他一眼,我半信半疑地松开他的胳膊,有些警告地道:“我跟你说,你可别在我妈面前乱讲话啊。”
“好。”他一笑置之,怎么看都不像是把我的话听进去了的样子。
哎,算了……他爱咋的就咋的吧……我认命地摇摇头,重新迈开通往地狱的步子。
果不其然,我一路上担心害怕的事儿终究还是发生了。
我妈和我爸特喜欢叶淮,说他安静,稳重,又细心,所以以往叶淮来我家的时候我都会事先告诉家里,然后我妈就会准备好多好菜招待他,今天是临
时决定的,所以我才特别怀疑他的动机。
我妈看见叶淮进院子的时候直接省略平常对我说的“儿子回来了”,开口就是:“哎呀,叶老师来了啊,快进屋坐~”然后才对我凶巴巴地命令道,
“你也进来,去给老师倒茶。”
看,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差别,我妈完全就是把我当虫看嘛!
不满地撇撇嘴,我拖沓着也进了屋。
虽然这种事对我来说早已是惯例,但心里还是有点不平衡的。我拿着茶杯愣愣地看着我妈在厨房里忙得不亦乐乎,望着老爸坐在沙发上和叶淮天上地
下地瞎聊,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难不成这家里只有我一个人还算正常了吗?
老妈从厨房抽身出来拿蒜头的时候看见我站在门边发呆,赏了我一个毛栗子吼道:“还不把茶送过去?”
“我是佣人嘛!”我不满地回了老妈一句,结果又吃了个栗子。
叶淮全看在眼里,却只是一个劲儿地笑。
“好……非常好……”我咬牙切齿地挤出这么句,恨不得把手上的水都浇到这臭小子的脑袋上去!
重重地把水杯塞到叶淮手上,我立马远离了这是非之地,钻进了自己的房间,直到吃饭的时候才出来。
正方形的饭桌旁,我妈坐在叶淮的左边,我爸坐在他右边,把我排到了他对面儿。
饭桌上,爸妈轮流跟叶淮聊天,我一个人在状况外扒饭,夹菜时时不时会遇上叶淮欢愉的眼神。
我是现实派的,所以早就认清了叶淮蛊惑人心的本质,但却不厌恶。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谈话内容的我一言不发,老妈看我太安静了,就问:“释荃
在学校里有没有认真读书啊?”
叶淮看了看我,又看看我妈,最后笑着答:“他很认真,很乖。”
我愣了一下,看着对面微微笑着的他,心里着实感激。可谁料他后面还添油加醋地来了一句:“只是有时候调皮,连我的话都不听……”
话音刚落的下一秒,我妈就一筷子敲上了我脑门儿,眉毛一横,表情令我汗毛倒竖地道:“臭小子,你竟敢给叶老师惹麻烦啊!活腻了是吧!”
叶淮这人,有时候是天使般的活菩萨,有时候又是阎王般的恶魔,真是吃不消他……
我揉着被狠狠敲了一下的地方,气鼓鼓地瞪叶淮,而他却继续肆无忌惮地笑。
见此状况,我爸也一筷子撬过来,严厉说:“瞪什么瞪!还敢瞪老师了!”
“是,是,真是对不起。”我两搜狐揉着脑门儿两侧,心不甘情不愿地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