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全文 ...
-
一声惊雷，张良从榻上猛然弹起，从有着韩地和父母的梦寐中醒来。
这是张良能忆起来的最初的惊雷。他方从汉王处东归，尚在韩王麾下。
兴许这惊雷预示着什么吧。
张良还不知道。他不知道不久之后连韩王司徒的执戟郎都会开始切切查查地念叨：听说，汉王出兵定三秦啦。
张良不知道这道惊雷会劈下，正如他也不知道他终会再归汉王。
不过也不是所有事情都如惊雷一般都无迹可寻，他早就知道的事有很多。这一件就是其中之一：那在鸿门时有一面之缘的执戟郎中成了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大将军。
汉高帝四年，二月，张良听从汉王的命令，携印绶立大破齐国的韩信为齐王。
意气风发的韩信留他下来饮酒。
张良的智谋告诉他，或许这样的机会不多了，之前的匆匆也确实令他很遗憾，而且齐地的果酒确实不易醉，所以他没有拒绝与韩信对饮。
席间他们谈了很多，谈这两年来彼此的经历，谈往来当中军中府中无关机要的趣闻，谈这场轰轰烈烈的变故来临前死去的人，过程中死去的人，甚至谈席间似是老天败兴而降的惊雷，惟独没有谈到活下来的人，以及将来要死去的人。他们笑得很开怀，似乎此刻死去也无所谓。
「为殁者。」最后，张良举杯道。
「为存者！」韩信笑道，一饮而尽。
张良是对的。后来，他们再也没有饮得这么痛快过了。
汉十一年，正月，张良得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晚了。
他只赶上萧何被拜为丞相。
张良与群臣一同登门道贺，一方君子坦荡，毫不见计较之色。大家也笑了，说着几月修炼却得了几分仙气儿，咱们这位留侯也从不是计较权利声名的人，一个相国之位算什么，看来劝汉王立萧何为相国非假意，那欲从赤松子的话也不假呀。
萧何身着相国服出迎，从相国府高阶上步下，他的身旁是那从前线遣回来的都尉。
张良微笑着扫了一眼那些五百兵丁充的警卫，转而凝视萧何的眼睛，长长久久地凝视着。
萧何也微笑着，并不错开目光。
他们两人都不说话，群臣也不敢说话。
在沉默变质为尴尬之前，张良依旧直视着萧何的眼睛，微笑道：「良特来祝汉王得一贤相。」
归府后，一天舟车劳顿，张良身体日渐不好，本该早些休息。
可今天他想饮酒。
这是莫名其妙的事，就像前几日不曾断的惊雷，今日不停歇的闪。
「哪里来的这么多雷？」
他忽然想起来韩王成麾下小卒疑惑的嘟囔，就想想起那句「齐地的果酒不碍事的，扰不了你清修！」。
是的。哪里来的这么多雷？
「有冤死的人呗。」
他又想到齐王信笑道这话时的样子，那样恣意而落拓，好是恍惚了一会。
「世间这样的人，总是不少的呀。」
是这样吗？
张良斟上恰巧没底的齐地果酒。
窗外雷闪并下，穿透窗棂照亮了半个屋子，照亮了那张清秀而有些恹恹的脸，正如照亮了半边昏暗的天。
张良举杯对空，觞后，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为殁者。」他说。
回答他的只有又一闪。
为存者而饮的人已经不在了。
张良顿了顿，颓然垂下手，将空杯置到桌上，不停地咳起来。
又一道惊雷劈下。
「世间这样的人，总是不少的呀。」
—完—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全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