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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棋落棋盘谁人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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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昔惴惴不安了好几日,这几日小殿的确有些不清净,一些沉不住气的嫔妃早早的就过来看看忆昔这边是何情况。
虽说刚进皇宫的时候也有些好事的人想找自己的麻烦,不过看在西济帝并未对自己另眼相看,也因着方相这一层庇护,倒是躲过了那些明里暗里的勾心斗角。
现在倒好,真真是送走了一批又一批。忆昔端详着坐在身侧的沈妃,眉目柔婉,气质如莲,也不问皇上的事儿,只闲话家常一般,说了些宫里的琐事趣事,倒叫忆昔心生好感。
沈妃端起茶盏,小口地抿着置冷的碧螺春,又取了帕子擦拭了嘴角,含笑道:“妹妹这儿泡得茶还真是好喝,到底是心思玲珑的人,连底下的人也是一分玲珑心肠。”
忆昔浅笑着,“不过是寻常的碧螺春,得姐姐喜爱已是难得。若是姐姐喜欢,可常来妹妹的小殿坐坐,妹妹必定让下人好生准备。”
沈妃颔首同意,又看了看天色,叹息道:“真想一直待在妹妹这儿,不过这天瞧着也黑下去了,姐姐也该走了,过些时日姐姐再来看望妹妹。”
忆昔又客套地挽留了几句,待沈妃的背影消失不见之后,才陷进椅子里面闭目休息了一会儿。
“小姐,您这是怎么了?”珠云收拾一边收拾茶盏,一边看向满脸疲惫的忆昔。
忆昔阖着双目,也未开口,待珠云不再纠缠才睁开了眼。
这后宫果真是绵里藏刀的地儿,这才几日,为了应付她们,自己已是身心俱疲,说着伪善的话语,着着精致的妆容,又有何用?
所幸后几日来的人少了,忆昔也秉着多说多错的原则,对她们一径微笑服软,倒是没惹出什么麻烦。
皇帝那边也就上次送了些赏赐便不见动静,于是那些想攀交情,想贬低自己的也就没话说了,不过几日,忆昔的小殿又恢复了清净。
她想她该是感谢这位年轻帝王的,虽说无心的赏赐让自己一连几天都睡不安生,好在没给自己带来更大的麻烦。
可不想才安生了没几日,忆昔就又见着了不想见的人。
忆昔瞧着坐在对面的男子,明明已是花白头发,可那双睿智的眼睛却看不出任何苍老的痕迹。
“听说,前几日你见着皇上了,皇上还颁了些赏赐?”方相抚摸着杯盏,头也不抬的问。
忆昔应声称是,不知为何她总是害怕这个经历过三朝风云的老人,或许正是因为经历过那些风云诡谲的历史,才使他带着某种沉淀下来的威严。
“你可还记得入宫前,我跟你说过的话?”
“忆昔记得。”
方相当即掷了杯盏,热水溅了忆昔一身,她忙低着头跪下不言不语。
“既然记得,那你就该知道怎么做!”
忆昔垂着头,手紧紧地抓着裙边,上好的翠锻镶边绣裙硬生生地被她揪出一圈一圈的褶皱,她哑着声回答:“忆昔明白。”
方相已经走了许久,忆昔仍跪在微热的地面上,她素白的手指也不知什么时候碰着了杯盏的碎片,正向外渗着血。
珠云进来的时候差点被忆昔神不守舍的模样吓着,见地面上狼藉一片,忙将忆昔扶了起来,“小姐,您这是怎么了?可是被老爷骂了?”
触到忆昔手指的时候,忆昔因疼痛瑟缩了一下。珠云赶紧瞧了瞧她的手指,一看真是吓一跳,好大一条口子。珠云赶紧搀着忆昔坐好,又去内殿找了些金疮药,找了条干净的帕子,细细的为忆昔敷好药,绑好帕子。
见伤口总算不再渗血,珠云才算放心了,又倒了杯热茶给忆昔,让她压压惊。见忆昔喝了口茶,情况总算好了些,珠云才敢吭声。
“小姐,这是怎么了?”
忆昔缓了缓,扯开苍白的唇笑了笑,“无事,不过是义父不小心打翻了杯子,我又不小心碰着了。今个可见着你爹娘了?”忆昔巧妙的将话题一转。
提到爹娘,珠云立马忘记了正事,眉开眼笑的,“见着了,见着了,爹娘还问我小姐身体好些了没,在宫里,什么事情都要听小姐的,不能像在家一样莽莽撞撞的……”
忆昔听珠云说起了这些叮嘱,心里好受了些。又问了问两位老人身体可好,珠云一一答了,忆昔见张叔张婶过得也算不错,心下稍安。
瞅着珠云喋喋不休的小嘴皮子,忆昔却想起了方相的话。
“老夫千方百计让你进宫,可不是让你过清闲日子的。”
“进了宫,你便是皇上的人,该怎么做你自己心里明白,莫要以为凭借着自己的小聪明,就能在这后宫生存。若是没有老夫的庇护,你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老夫最后奉劝你一句,莫辜负了你这身容貌。”
“你好自为之。”
方相甩袖而去,刹那间明明灭灭的光线倾泻了整座殿堂,带走了那些隐藏在深处的黑暗。
想来之前不管是皇上的不闻不问,还是方相的刻意纵容,不过是两方在权衡利弊罢了。现在皇上率先展开攻势,方相便再也忍不住了。
她不过是一颗棋子,棋子能否发挥最大功效主要看执棋人是谁?而她这颗主宰不了自己命运的棋子终究要落到棋盘上了。
夜色如墨,唯有一轮圆月挂在天幕。勤政殿内灯火通明,年轻的新帝正在仔细地看着奏章,不过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偏偏一个个大臣不厌其烦的长篇累牍,看得人眼睛累不说,脑袋也累了。
司空肃阳揉了揉鼻梁,将已经处理好的奏章分类摆好,这一整天就忙着处理六部的奏章,虽说不算累,不过也算不得轻松。
本来帝王就是个劳心劳力的活计,就拿一个小问题来说,要是放在一户普通人家家中,很容易便解决了,即使不解决也不会造成什么重要的损失。然而,摆在一个国家,就成了天大的事情。
司空肃阳站起身正待往寝殿走去,伺候其起居的宫人小全子弓着身小声问道:“不知陛下今日可想找人侍寝?”说完还将手中的木质托盘高高举着,一个个绿头牌安静的躺在上面,像极了一个个争宠献媚的妃子。
司空肃阳被脑中的联想一下子打断了所有的兴致,先不说那些个表里不一的嫔妃暗中的小动作有多少,单就他自身来说,他本不是重欲之人,妃嫔也不算多,当初也是为了稳定朝纲才纳了为数不多的几名妃子。
司空肃阳摆了摆手,小全子便极有眼色地撤下了要侍寝的绿头牌。
夜色黒沉的不像话,圆月高挂也遮不住一室的冷寂,司空肃阳背着手走出寝殿,夜色中的回廊挂着灯笼,还算得上是清晰可见。
他已经许久未曾来过怡乔殿,今日心神恍惚,沿着回廊竟不知不觉来到了这里,难道这便是心之所想?他瞧着殿门上挂着的匾额,每个字都是自己一笔一划地写下的。
她喜欢他书写时苍劲有力,下笔时的行云流水。曾不止一次的向他索要墨宝,他都推拒了。后来是他即将登基为帝,为她建造了这座宫殿,更是亲手写下了怡乔殿这三个大字。她反而没有以前的那种欣喜,只淡淡的笑着,笑得满脸苦涩。
司空肃阳叹了口气,果然时间是最残酷的刽子手,有些事想忘,却怎么都不能忘,而她的容貌在自己的记忆中也越发的清晰可见。他手扣着殿门,正欲推开。突然听见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的声音。
回头看,不禁呆愣在当场。
她就这样静静地立在殿前的花卉间,月光打在她身上,形成一圈银白色的光晕。而亮堂的月光也将她所有的表情呈现在他的眼前。
她身穿乳白色的广袖连襟曳地裙,风吹过,裙摆如波光一般,泛出点点的水泽。她水润的眸子如一弯清泉直直的凝视着他,带着浅醉的魅惑。
《诗经》有云: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
他从未夸赞过她貌美,现在恍惚间见到她的面容,竟觉得像是过了许多年。她一直住在自己的心间,以为不去触碰便会相安无事,自她离去,已然三载,她从未入过自己的梦。现在陡然见到她的面容,竟带着不确定的颤抖。
他低声唤着对面那个如月光飘渺的女子,“青乔……”,伸出手欲抚上她的脸颊。
突然间像是梦境被什么东西打破了一般,面前的白裙女子刹那间失去了踪影。
司空肃阳猛地跃进花卉间,欲去寻找那名女子的踪迹,可四周的朗朗空寂昭示的不过是繁华梦一场。
他垂着手立在园中,夜里本就雾气浓重,不知不觉间水汽便打湿了他如墨的黑发。生机勃勃的花枝上点缀着的花朵上弥漫着点点的露珠,像是承受不住了一般,露珠滑下了枝头。点点露水落在司空肃阳明黄色的龙袍上,氤氲出如夜色一般抵不住薄暮的苍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