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花开》梅朵柒柒

1、苏杨婚礼

　　陌上花开缓缓归，苏杨，你说，将来有一日，我我们成亲之后，就去乡间，寻一座宅院，细数陌上花开，执子之手，缓缓归来。而如今，红毯那端气宇轩昂的你，要牵的手，竟不是我。眼睁睁看着你牵他人之手软语生死不离的誓言，此刻，我情愿，立地死在仇人手上，也好过心上钝刀一寸寸割过的痛楚。
　　此刻的苏杨，静立在牧师身前，目光掠开纷杂的花瓣，越过即使带了面纱也遮不住艳丽容颜的新娘，直直落在做伴娘的妹妹苏陌身上。纯白的礼服下，身子稍稍有些瘦弱，柔美的腮红娇娆的唇彩映衬着婚礼的喜庆，恰到好处遮掩了不为人见的苍白，薄唇轻抿，似笑非笑，相伴多年的苏杨却清楚，抿唇的陌陌，非怒即悲，而如今，怕是两种情绪都有吧。与其伤悲，自己倒情愿她只是愤怒，只盼望她，在自己亲手刺出的这一刀下，少受一点伤。身后牧师轻咳了两声，苏杨这才发觉，新娘已走到自己身边，定一定神，从岳丈手中接过新娘秦娆的手。仪式按部就班的进行，秦娆偷偷抬眼望了望宣读誓词的苏杨，这个即将成为自己丈夫的人，竟然在念出生老病死不离不弃这样的情话时，脸上依旧带着一贯的冷漠与淡然，不由怔住。苏杨觉察异样的目光，转过头去，对上若有所思的新娘微微笑了笑，这一笑，好似乌云破日，将秦娆心头一丝疑惑和不快一扫而光。想来也是，这个以冷淡凶狠闻名的男人，亲自上门提亲，已经不知道碎了多少女子的芳心，在外人面前难改冷淡又如何呢。只是秦娆不知，此刻的苏杨，心中挂念的却不是身边亲手为之戴上婚戒的女子。
　　咫尺天涯，描述的便是这样的场景吧，要牵手走过一生的男子，此时在自己眼前，亲口对别人许下誓言，没人注意到，伴娘的脸色，一刻刻苍白，也没有人注意，伴娘手中的捧花被移到腰间，似乎，遮掩着什么。
　　好不容易捱到仪式尾声，宾客纷纷前往婚宴酒店。苏陌顾不得向哥嫂道一声喜便匆匆去往休息室。可是，即使可以忽略，也避不了身后一道黏在身上的目光。
　　苏家、秦家、展家、孟家，是洛城民间传颂的四大家族。苏展孟三家似乎自古就安在洛城，孟家老爷子有三个儿子，孟浩，孟昭，孟越，人说富家多出败儿，然而孟家三子，都出类拔萃，无可挑剔。展家一子一女，也皆为人中龙凤。秦家近些年才在洛城渐出风头，但如今之势却不输其他三家，如今秦家独女又嫁入苏家，外人对秦家，又敬畏了几分。且说这苏家，明媒正娶的夫人只诞有一子，然而苏家如今的主事苏庭却风流成性处处留情，更在六年前带回一私生女，惹得苏老爷子勃然大怒，但苏庭为人豪爽，结交甚广，却也不忍人生厌。不过，洛城人茶余饭后，偶尔还会提起，当年的四大家族，还有一家姓李，李家主事李牧之生性暴戾，大约七八年前，不知惹上什么仇家，一场大火烧尽了李家老宅，而李家也就消失了，仿佛从来没出现在洛城过一般。
　　如今秦家小姐嫁入苏家，道贺的宾客络绎不绝，喜宴摆满了苏家大院，欢笑声道贺声此起彼伏。苏杨牵了换下婚纱的秦娆，一桌一桌敬酒谢礼。只是主桌上母亲身边缺少了该出现的身影，一直跟在身边的苏明看见自家少爷略微皱起的眉头，凑上前去压低声音说道，“少爷，小姐身体不适先行回家休息去了”。苏杨闻声，握住酒杯的手指紧了一紧，指节泛白，却不动声色的去往下一桌。
　　好容易送完宾客，苏杨安排家人先送父母和秦娆回家，自己说要留下处理婚宴剩下的事项。秦娆见此，说道“累了一天，就让苏明处理就是了”，苏杨未答，一旁的婆婆江雁容却开了口，“杨儿自己的事儿，总要自己做好，尤其是婚姻大事，必然容不得别人之手，就让他去吧。”听见婆婆这么说，秦娆虽有稍许不悦，也没再开口、苏杨和秦娆的新房原本并不设在老宅之中，但新婚之夜，按规矩总要在老宅度过，也一并随公婆上了车。
　　送一行人离去后，苏杨却没返回酒家，反而招呼苏明上了车。慵懒靠在后座的苏杨扯松了领结，说了声，去城西，便闭上双眼不再开口。
　　约么半个小时的时间，车在一座公寓大楼前停下，苏杨下了车，示意苏明等在楼下，便径直进了电梯。按了十七楼的按钮之后，苏杨疲累的靠在壁上，喃喃道，陌儿，你是要大发脾气撕了我，还是不理我。
　　输完房门密码，听到解锁的滴声，苏杨不禁有些愕然，以苏陌的脾气，不是至少该改了密码让他在门外为难上一阵子？又或者，陌儿压根而没想到新婚之夜他会抛开妻子跑来这里？房夜幕已降临，房间里没开灯，轻唤几声也没人应，一副没有人在的样子，只是胡乱躺在门口的鞋子和扔在沙发的礼服昭告着主人已经回来了，瞄到半躺在地板上的礼服，想象苏陌迫不及待扯下礼服时的样子，苏杨不经意笑了笑。推开卧室门，思念的人儿果真缩在被子里沉睡着，长发散乱，一双露在被子之外的手臂在月光下格外苍白。苏杨低下身来，轻声说道“我们的陌陌果真属鸵鸟的呢，遇见不喜欢的事儿了就埋在被子里大睡。”床上的人却没有反应，叹了口气，苏杨回身去浴室找了毛巾浸在水里，想来这丫头连妆都没卸，不是没有见过陌陌化妆的样子，只是今天的陌陌，穿的是类似婚纱的白色礼服，那样动人。想到这里，苏杨又不免想到等在家里的秦娆，无奈摇了摇头拧了毛巾回到卧室，轻轻擦拭陌陌脸上的妆容，手指无意间抚到没擦净唇彩的红唇，陌陌一向嫌自己纯色偏暗，都选用娇嫩一些的橘粉色，而今天却涂了不常见的玫红，魅惑的色彩让苏杨喉间一紧，便俯身亲吻了上去，肌肤接触肌肤的一霎那，苏杨颤了一颤，手迅速覆上陌陌的额头，手心的滚烫瞬间赶走了方才冒芽的情欲，苏杨这才注意到，陌陌的呼吸比以往沉重了些，身上也不正常的高热，心下一急，掀了被子一手伸到陌陌腰间意欲打横抱起，却惊觉自己手间一片粘腻，开了灯，才发现，陌陌腰间不知什么时候缠满了纱布，而血，不断从厚厚的纱布中渗出，染红了身下的床单。
　　苏明此时等在车中，想到小姐苍白的脸色和冷漠的眼神，不由得心酸。笑容温暖活泼任性的小姐，什么时候，竟有了荒凉的眼神。突然亮起的手机屏幕打断了苏明的胡思乱想，按下接听键，一阵沉稳却掩不住慌乱的声音传来，“阿明，把家里的大夫带过来，全带过来，要快”。电话迅速切断了，苏明看着手中的电话屏幕，刚才慌乱的声音竟然是想来冷漠沉稳的少爷？大夫？家里所有的大夫？等等，谁受伤了？难道……顾不得多想，苏明迅速拨通老宅电话，“六伯，快把家里所有大夫派到西苑小姐这里来，不要惊动新夫人，我去找宋大夫。”苏明风驰电掣般开到宋大夫楼下，心急火燎地按了半天门铃，却无人应。这才想起来，少爷的婚礼，一向和小姐形影不离的宋大夫也没参加啊。待苏明返回西苑，苏达已经带了几位大夫到了，苏杨立在床边，面色冷峻，不发一言的看着大夫给陌陌止血，清洗，缝合，脑子里迅速的想陌陌怎么受的伤，可能被谁所伤。突然，眼神里的一阵凛冽让在场的人不由得一阵瑟缩。正在这时，房间里突兀的想起一道声音，“你们都出去”，苏明回了头，发现他找了许久的宋大夫竟然出现在房间里，脸色有些疲倦，眼神却亮的令人心颤。正在忙活的大夫停了动作，惴惴的看向脸色冷的冻死人的少爷，却见少爷摆了摆手，于是不敢做声的退了出去。苏明和苏达对视一眼，也退了出去，顺带掩上房门。宋旭在苏陌身旁坐定，眼神似乎颤了下，随即利落的为陌陌医治，苏杨依旧立在一旁，房间里静得可怕，针线穿过皮肉的声音仿佛被无限倍扩大，听的人胆战心惊。不知过了多久，宋旭轻轻把陌陌抱到另一张干净柔软的毯子上，调了调点滴，松了一口气，眼神静静盯着依旧苍白的脸庞，自顾自地说了句，“她被赤井所伤”。听闻此言，苏杨赫然抬起头，眼神里的冰，更冷了一些。宋旭转过头来，淡淡道，纵使你不是真心娶进门，也该做做样子，新婚之夜不归可是会给陌陌带来麻烦的”，苏杨却没动身子，手指轻轻拢好陌陌滑落在脸颊的发丝，目光中充满疼惜，良久，转身离开。
　　宋旭说的话并不是没有道理，洛城之中人人都知到素来冷漠的苏家少爷唯独对妹妹温柔疼爱，久而久之，竟传出了兄妹有染的谣言，这种谣言，秦娆未必信，毕竟苏杨虽然冷峻，对女人却有一种致命的吸引力，除了苏陌，还未曾有谁让苏杨无措，只不过，洞房花烛夜郎君未归，会给城里人茶余饭后添不少好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