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去经年》舒若公

5、第五章 墨重樱（上）

　　第二天一早，黄泉依着地址来到的是间不算太大的工作室。母后有文艺腔，这他也是知晓的，可文艺到要组自己的团队就不得说是黄泉意料之外。

　　来仙山前，黄泉不是没有想过要和母后打个招呼，可那时的自己当真是是心也寒冷，加上立场本就不同，便不得已地放弃。黄泉也自觉不是个孝子，生存的压力一直压迫他与黑暗为邻，纵使母后是唯一与己亲近的人也不能与之敞开心扉。况且母后亦不接受那样的心思，她确是为母亲，但却更是幻族王女。记忆中关于母后的慈爱的一定是虚伪，真实的定是也唯可是严厉到残酷的希冀。

　　黄泉记得修行离开前，母后平生第一次握起他的手，上挑绝色的眼睑下是浓密如丝绕的温柔。

　　“吾儿，可想见汝父？”

　　那时的自己不及束发，满腔的喜悦滋味现在想来也还是难得的甜蜜。还有那温暖柔软的手也是来自母后少有的恩赐……可就是这样最美好的愉快滋味，却理所当然得被打上了最为浓烈的痛楚——夜行归来的当即，潋凝华所做之事便是叫身边的亲信将黄泉带离修行。

　　“吾儿，即日起，汝之生死只系于幻族之兴衰。”悠然得话语恰似天音，夜麟却无心去听，死命挣脱着身旁护卫的束缚。不要，绝对不要，他已失了多少童年的乐趣，得了多少王公贵族的鄙视，只望陪着唯一的亲人度过一生，为何却要被所守护之人剥夺这唯一的权利？他不甘心担负那些他不想负担的，那么沉重的、丑陋的……难道母后不要他了吗？

　　他吼出声来，却没人给他答案，他的母后只优雅踏上登王座的层层玉阶，转过身冷漠得抬眼望过，眸中除去冰凉就无其他：“汝吾自此，不及黄泉不想见。”

　　那样好似九隆冬冰渣子刺了满心的感觉，黄泉即使在皓首时回忆起也还觉得恐怖。当时他是怎么睁大眼看着母后挥舞华丽衣袂卧在银裘中幽幽闭眼的，又是怎样被众人拉扯着离开的，便记得不怎么清楚，只感到自己的心瞬间萎缩到个阴暗角落，自此不见天日。

　　待弱冠时母后友人曾想赐他个杀手的化名，他却没有接。没那必要，自己虽身在世上，处处杀戮证明着自己的存在，但打从母后那句“不及黄泉不想见”时起，火狐夜麟便已身在无间，所以叫什么名字又有何关系？他完全不觉得自己的名字会像“潋凝华”那样被人冥冥记刻——那是怎样带给自己唯一快乐，却亦怎样在自己幼小心灵里镌刻下最初、最深绝望的名字。

　　走过画室泛着灰尘味道的门廊，推开工作间的门，黄泉望过工作间忙碌来往的人群，一眼便看到那俯在会议桌上翻着厚厚文稿的人影，没出声的就那么遥遥望了不知多久。那人却是像受到感应似的，仍然是的优雅起身慢慢得看了过来，见到黄泉，那人先是笑了下，随后即和身边的人说了几句便直直走了过来。

　　“泉儿，”愣了些许，为这称呼从对方嘴中唤出而大脑一片空白。

　　“呵呵……”仍是那样倾国倾城的笑靥，黄泉微皱起眉来，下意识得竟往后退开来。

　　对方看着他这样的反应，似是很无奈得摇了摇头，慢慢走过来，轻轻握起已趋僵硬之人的双手，

　　“夜儿，吾只是更喜欢这名字，‘黄泉’——这样吾便可日日、时时见汝……”

　　什么东西在心里慢慢融化开来……有人在黄泉眼中无声流出泪前拉下他拥到娇小的怀中轻轻拍他俯下的背，那么柔那么软。

　　“夜儿，苦了汝……”加紧拥抱母亲的力气，泪水自黄泉眼中不争气得急急流下，这样难得的母爱，黄泉等了千年。每每困于逆境，总是这样关于亲人的执念让自己强撑下去。如今，终于得到了这样哪怕只是须臾——无悔了。

　　血色的樱花忽得从身侧扬起，夹旋着张狂的气流飘过，黄泉模糊的视线痴痴抬手抓着樱瓣，觉得自己大概登了仙境吧？

　　“那是凯旋侯，”推开怀中的黄泉，潋凝华宠溺地抚抚儿子满头银卷，“泉儿，男儿有泪不轻弹。凯旋侯过来是说项目似出了麻烦，吾要过去看看。中午留下吃饭，嗯？”

　　黄泉低下头以袖角擦泪，潋凝华却是先一步扯开，一手拿着素白的绢帕，一手扶着儿子的脸细细软软的拭去每滴泪光，“坏毛病依旧。”

　　“噗~”黄泉那么近距离的看着冷艳不可方物的那张脸有些滑稽得撅起嘴来，忍不住笑出来。忙脱开对方的手，别过头看向走过的凯旋侯。

　　“吾和他正是旧时相识，便在此等候母后。”
　　“是了。”将手中的帕塞在黄泉手中便轻盈得离开。

　　“嗯，亲情档也不错。”玄墨的发丝随血樱张狂飞舞划裂周遭平静的气息，凯旋侯以紫晶般眼戏谑得瞪着黄泉。

　　“你来这儿干嘛？”黄泉以衣袖挡住外人视线，低下头将那方手帕小心收到内中口袋。

　　“哟，干嘛这么个~”一听这语气，就知道对面的人开始不满。黄泉正欲抬头看，却被一团粉红扑了满怀：“因为想你啦啊，黄泉兔子！！”
　　黄泉一脸厌恶的想要推开对方，对方却是故意得把自己抱得更紧，甚至将粉嫩柔软的脸也凑过来蹭啊蹭。

　　“你，你你！！”黄泉终于炸毛，一扬臂将对方扯出自己身体。
　　“啊啊，啊，真是无情的兔子！！”拂樱寨主可怜兮兮耷拉着耳朵（凯旋侯：你妹！哪儿来的耳朵，你才有耳朵，你全家都有耳朵！）跌坐在地上：“吾被支乎着来做模特啊……”边说边（装作）可怜兮兮的揉着眼角。

　　黄泉知道他在装，但还是将外衣的一角伸到地上趴着的人面前，
　　“起来，这么多人看着呢。”

　　“嘿~吾就知道吾家的黄泉兔子最好咯。”扯着黄泉的衣角起来，拂樱瞬间变化的明媚笑脸让黄泉又有了炸毛的欲望：“喂！起来了就放开吾，还抓着要做甚？！”

　　“吾请你喝杯咖啡吧，旁边就是吾老爸的店哦。”
　　“咒世主好兴致啊？”黄泉调皮得牵起一边嘴角，果然那人瞬间黑化，身上熊熊黑焰直可将工作室的房顶都炎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