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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出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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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高考还有一年,在应付课业之余,我开始思考我们的未来。
盖亚实验室虽然已经不在,但背后还有没有其它势力?我们是逃出了伊亩园,还是始终在他们的监视下,这些像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终日悬在我的头顶。
张素并不想我去调查这些事,她想我从过去走出来,多晒晒太阳。
“可你没有放弃记录我们的机能和evol数据不是么?”
“那并不是什么交易,只是出于一位实验员的职业素养,或许,还有一份奶奶的关心。”
她补充道:“我答应你不会把这些交给任何人,在盖亚对你们有威胁的数据也已经烧毁。我会切断任何人追踪到这里来的线索。以昼,即便交易,也需要信任。”
“你也说过,盖亚前期的一部分实验数据被其他人带走了。”
她无法劝说我放弃,告诉了我幕后是谁她不知道,但盖亚不过是他无数生物实验室的其中之一。
我开始着手搜集这几年暴露的非法生物实验室的相关信息,可他们藏的太好,有关的信息寥寥无几。终于,在高考后的一个星期,媒体报道了一条新闻,在天行发现了半人的怪物。而之所以叫做半人,是因为它身躯的一部分已经变异,像流浪体的四肢,而它本身极具攻击性。
这太具备实验室故意为之的刻意,我抓住这条线索,填报了天行大学。
好在,天行大学本也在我的选择范围内,它的航天系在全国数一数二。
于我而言看似完美的选择,对小果来说,是一场加速的别离。
她旁敲侧击地问我,之前明明提过好几次临空大学,为什么突然改了结果?
我告诉她,临空市生活太久,我想出去看看。
她点头,可我从她的眼神里读出了怀疑。她一直都这样敏锐,又或者说,她潜意识里对我的了解超出了我所感受到的。
正如我对她。
在这最后的假期里,她为了捕捉到线索越发的粘我,而我也尽可能的抽出更多的时间陪伴她。
我们一同去游乐园时,我举着两个冰淇淋回来,感受到她的目光一直在我身上。
她长大了,坐在玩偶长椅那里,太阳透着云层,照在她的青丝上,反着淡淡的金光。我快走近的时候,她迫不及待地跑过来,拿走我手中的苹果味双球冰淇淋,手指触碰时,我不自觉地颤了一下。她并没有发现,而是自然地挎住我的臂腕,说起刚刚我不在时的趣事。
聊起天来,她的眼中全是我。
我慌了,终于,天行大学成了我唯一的选择,我必须要求自己离开她。
离开她,逼迫自己放她走,等到她不会被对我的依赖所误导,等她见过大千世界,能分清依靠和爱的时候,我会回到她身边,无论答案如何。
如果她选择我,我将不再扮演温顺的囚徒。
无论多不舍,离别总还是如约到来,当盛夏翻过,在苹果快要红的秋天,她和张素给我送别。我用evol抢了她准备的礼物,以红烧鸡翅的名义。
“就知道你会买自己喜欢的款。”
假装没看到她偷偷摸摸的准备,以及她手上细小的伤口,我同她开玩笑,试图减轻一些引诱的罪,可总怕这是我们最后亲近的时刻,又要求她亲手给我带上吊牌,就让它,代替妹妹陪在我身边。
我无法预见我们之后的每一次相见,就像打开笼子放飞鸟,你不会知道它会不会回家,甚至猜不透它是否会留恋。
在去天行的路途中,我抚摸那枚有苹果雕刻的吊牌,指腹摩擦过金属的划痕,让它沾染上我的温度。
“when u come back.”
我低下头,亲吻有重量的铁块。
我总会回到你身边。
天行的生活紧张而充实,大学期间我加入了有关于流浪体研究的实验室,和航天志愿者巡逻组织,来获取更多有用的信息。
事实证明,这是很正确的选择,“怪物”的事不是只有一起,而信息大多被压了下去,而目击者,总有被封口的办法。有持续发声,想要伸张正义,利用舆论加压,希望真相大白于天下者,总要吃些苦头。
我敬佩这些赤忱而天真的正义使者,但我不能光明正大地加入。目击成为我交换的筹码,有时候,将自己打扮的同流合污,才能距离真相更进一步。
而眼镜,也是我在那个时候结交的。他给我设置了许多考验,在我表现出自己的能力后,他的态度也从威胁防备变成拉我入伙。
我没有轻易的答应他,而是与他周旋。
真真假假的话术很锻炼人,我很快学会面对不同的人说不同的话,只是,停下来的空隙,有时会感到累。
只有穿越云层,战斗机的极速上升下降能让我喘息片刻,飞机停稳草坪时,我仿佛听见有人在旁边欢呼,像是小时候我每一次带她看飞机那样,只不过这一次是为了我。
当然,这是我的念想,回应我的,只有胸口发烫的苹果吊牌。
我不愿去打扰她,但按捺不住自己潮水般的思念,涨涨落落,在月亮的牵引下失控。我将这些思念融入帽子围巾等本该有的关心,这是我作为哥哥的本职工作。
她的梦想是成为一名深空猎人,我相信她一定能办到,且比她心中所以为的更优秀,但我还是止不住的担心她。
我担心她出任务艰苦、担心她受伤、担心她被背后的视线捕捉到,所以我在研究流浪体时不敢有一丝松懈。
在实验室时,我认识了一个女孩,冬雪——一位狂热流浪体研究爱好者。
她整理了很多流浪体的笔记,且无私大方的分享,四年下来,我们之间有了属于同事的交情。她听闻我的妹妹进入了大学,选择了以后成为一名流浪体猎人,对她很感兴趣。
我警告她不许有任何非分之想,她笑着和蒋飞说我小气,像只护崽的母鸡。
母鸡这个词不好,我比母鸡要飞的高得多,且真不怪我,实验室里谁都知道,她曾为一个姑娘肝肠寸断。
但我确实是个小气的人,我的秘密,从没有和任何人共享过。
毕业后我顺利进入DAA,成为一名巡飞员,如果没有ever,这可能就是我本该拥有的人生。
ever——以生物科技发家的公司集团,这几年的调查显示,“怪物”事件与他们脱不了干系,除此以外,他们进行的生物研究很多,和张素当年说的无异。
眼镜那里开始套不到有用的消息,我开始放出有关于自己和盖亚若有若无的联系。
时间很快,小果毕业后以最优异的成绩进入临空猎人协会,开始了她的猎人生涯。
张素通话时候会向我说起她,她大学时候不松懈,努力学习专业课,积极尝试感兴趣的一切,她应该遇到了很多很多人,有意思的、无趣的,或许,还有引起她好感的。
这些年她很少和我说起心里话,小时候的距离被拉远,尽头在哪里我伸手够不到。
有时候会因为想到这些事夜里睡不着,但也只是睡不着,她的人生在慢慢步入正轨。
在我们俩的工作都逐渐稳定后,张素开始操心我们的人生大事,当然,主要是我。
从一开始试探地提起女朋友的话题,到后来越来越频繁。我回复她,我不需要女朋友,我有小果和……奶奶,我们仨,一个家就足够。
她似乎不满这样的回答,当年冷酷的研究员也会被凡世的烟火气染上温度,我不再与她争辩,只想什么时候找个机会,打消她的念头。
机会来的很快,砸到我头上,甚至于我没有考虑这整件事的合理性。
冬雪请我帮了一个忙,前女友杀回来,她想我去装她的男朋友。
我问她找个姑娘岂不更好?她说反其道而行,也许更有效果。
她说的在理,我也打算反其道行之,打算欲抑先扬,彻底打消张素的念头。
一拍即合,我们组成一个联盟,互相帮助。
如果事先知道会让我的小姑娘不高兴,我一定不会选择这个方案。
小果神色装得很好,尽量的得体,可陪伴多年的经验告诉我,她哭过。
被擦去的泪痕,长在我心里。
她说不需要我,刚刚泪痕长出来的地方冒出尖刺,告诉我,夏以昼,你都做了什么!
这时再也无法欺骗自己,我不能生硬的将她和我剥离,她对我的依恋是山谷里的钟,敲响时的回声让我们频频回头。
我舍不得她难过,哪怕是我计算中本就有的一步,可当她像只小猫一样,用决绝展现自己的坚强,先认输的也是我。
于是我草草了事,连准备在张素面前的戏份都没有用心演,吃完饭就将冬雪送走,回去的路上绕道去超市,将柜台还有的苹果酸奶一扫而光。
只是不够,我惹她难过,可这一次,我破天荒的不会哄。
当她的巴掌落在我脸上时,我破天荒地松了口气。从刚才起开始发闷的心口掀起一点甜,幸好,这个情绪最后的承担者,不是别人。
小猫飞快地逃走,而我敲了敲门,想一股脑的把所有事都倒出来。我想说,这些都不是真的,只是演戏。如果你也要我,哥哥跟你走,只跟你走,然后我们逃到天边去,藏起来,谁都找不到。
但是没有,ever没有解决,我们没有安全的角落。
我只能说,苹果酸奶在冰箱里,想喝可以喝。
想原谅,也可以原谅一下哥哥。
报应来的飞快,我很快感受到和她一样的痛楚,当张素开口询问她什么时候会有男朋友,我手一抖,杯子滚下去,咕噜噜转几个圈,发出和地面的碰撞声,在夜里尤为清晰。
一口气提上去,怕听到我不想听的话语,在她委婉回绝后又放松下来。悲伤蔓延开来,时间和空间都无法斩断我们,所以她难过得理所当然,原来她对我的感情已经这样深,而我中伤了她。
我无法在这样的夜晚入睡,现下无法去死磕是不是我打搅了她的人生,我再无法将自己作为死士献祭,因为她需要我。
在天空泛起鱼肚白时,我离开了我们的家。临走时张素追到门前,递给我一袋水果。
她和我说,去吧,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事情往我意料不到的方向发展,小果没有因为这件事生气很久,她开始一反常态地黏我,我抵御不了她的示好,从来都是。
一如第一次见面的那个午后,她唤我一声哥哥。
我的进度必须加快,在透露更多的信息之后,眼镜背后的人注意到我,他的身份我还不清楚,眼镜他们称他教授。
记得第一次与卢教授交谈,他站在屏风后,我隐约看到他在摆弄花草。
男人拿着浇水壶,浇花的剪影透过光,投射在木质屏风上,似乎有几朵花的长势没太合他的意,他拿起旁边剪刀,干脆利索地剪去。
“你曾是盖亚实验室的人?”
“是。”
“不要紧张,年轻人。你总该告诉我你要什么,毕竟,你已经过上了比之前好得多的生活。”
慢条斯理的语调让人捉摸不透情绪。
“很简单,钱,还有权势。”
“我凭什么相信你?盖亚之前的组长,和我并不对付。”
“您不需要相信我,教授,您有手段获得你想要知道的所有,但可以选择更省力的方式。”
“很俗气的追求。”
“为了你所构想的未来,教授。”
他可以轻易给我想要的,并且自诩为了人类的一切。
依旧是考察我的能力,查看我的芯核,评估我能为他带来的。至于我个人的意志,对他来说并不重要,一枚武器最重要的是趁手,抽取灵魂的撒旦,也不需要一只突然投奔而来的猎犬的忠诚。
可越上层的人,越喜欢看手下在他设计里苦苦挣扎,最好是受尽折磨之后,缴械投降,将自己全部的辛秘抖落而出。
所以我从不掩饰自己的野心,自己的怒火和手段。我将手下打理的服帖,帮他探听他想了解的,以及合时宜地,聊起在盖亚的过往,表示自己对他们的厌恶,表达总有一天会将盖亚的幸存者们,像蚂蚁一样碾死。
这时候卢教授总会扮演一位慈祥的长者,安抚我,眼底是对我的天真带来的满意。
可这些,也预示着我快要离开DAA了,离开我多年来为之努力的航天属。
都没这么重要,我去做什么,也不重要,为了我们真正的自由,总要舍弃些东西。
我怀揣着别离的心情进行每一次巡逻,每次下了飞机都会多拍两下飞机,来问候我的老战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