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急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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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番话似乎抽走了谢砚冰最后一丝力气，眼前景物骤然昏黑，天旋地转间就要栽倒。
萧琮再顾不得其他，伸手将他牢牢拥入怀中。
“放开！”谢砚冰挣扎起来。
“我不放！”萧琮抱得更紧，声音带着后怕的哽咽，“我错了漱玉，是我被妄念蒙了眼，昏了头，我真的知错了，你消消气，别再动怒伤身……”
谢砚冰起初还在他怀里挣动，可那怀抱箍得死紧，道歉的话也语无伦次，温热气息混着湿漉漉的悔意拂在颈侧，他闭了闭眼，长长吁出口气，说：“吵死了。”
萧琮立时噤声。
“我说过原谅你了吗？”谢砚冰偏头瞥他一眼，“我准许你抱我了吗？”
“我……”萧琮语塞，手臂松了松，但不敢全然放开，只虚虚环着他，讨好般用下颌轻轻蹭着他的鬓发。
谢砚冰嗤笑一声，正要推开他继续去收拾满室狼藉，萧琮竟猝然收拢手臂，托着腰背将他整个抱起，仰头急切地撬开他的唇齿，堵住那些冷言冷语。
突如其来的落空感让谢砚冰气息一乱，慌忙攀住他的肩头，很快意识到不对。
扫在他手上的发丝分明是干燥的，哪里像宁福说的那般“浑身湿透”？
他这才想清楚自己是被那吃里扒外的小太监诓了，连带着想起这人是如何进到屋内来的，新仇旧恨齐齐涌上心头，实在气不过，齿尖故意在萧琮唇上磕了一下。
其实根本不痛，连皮都没破，萧琮却惶惶然松了力道，将他放回地面。
谢砚冰脚一沾地，立刻退开两步，抬手抹了下唇角，气息不稳地命令：“把地上这些都收好，之后该回哪儿去回哪儿去。”
萧琮巴巴地望着他，委屈地说：“……我不想走。”
他就算瞧着再可怜也无用，谢砚冰根本不看他，抬腿就往外走：“那就让宁福把西厢房收拾出来。”
想来将毛捋顺也非一日之寒，萧琮没再追上去，对着那背影说：“明日休沐，我一早再来看你。你等会记得用些饭食，药也要按时……”
不耐烦的声音隔着帘子传来，到底算是应了：“啰哩啰嗦的，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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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萧琮却未能如约前来。
天色未明，驿报已撞响晨钟。
因连夜暴雨，渭河水位暴涨，堤坝溃决，紧邻中州的雍州已成汪洋泽国，受难百姓数以十万计，流离失所，哀鸿遍野。
与此同时，北狄竟然比朝廷更先一步窥得虞朝内忧，趁机集结重兵猛攻鄞州，铁蹄来势汹汹，连破数城，烽烟直逼中州腹地。
渭河水患的急报与鄞州前线的军报同时抵达御前，卯时未至，宫门急开，钟鸣鼓响，永熙帝于急召文武百官垂问应对之策。
殿内议事未启，乌压压的官帽之中，埋得最低的属于工部尚书孙垣。
周遭品阶相近的官员上朝前多少都听到了风声，皆默契地与他拉开些许距离，在他身侧隐隐空出一圈。
唯有户部尚书赵司悟仍站在他近旁，目不斜视地盯着笏板，压着声说了两个字：“哭吧。”
孙垣：“……”
他只能将头埋得更低，继续盯着自己颤抖的靴尖。
若待会儿脑袋掉了，看到的怕就不是这般光景了。
内侍尖声唱喏：“陛下驾到——”
百官伏地山呼，永熙帝面色阴沉地步入殿中，刚坐定，未等众臣起身，便率先点了武靖侯萧翊。
“北狄犯境，鄞州危殆。萧卿，朕命你即刻点兵，驰援北境，务必击退蛮夷，稳我边关！”
只有在社稷倾危的关头，皇帝才能暂时放下对他的猜忌，将烂摊子扔给他收拾。
“臣领旨。”
萧翊平静领命，似乎早已习惯，行礼后便退出大殿前去整备兵马。
处置完军务，永熙帝的怒火立刻转向内政。他抓起那卷雍州急报，狠狠掷在孙垣面前，厉声喝道：“渭河工程，工部年年跟朕说水情险要，朕便年年给工部拨银子！如今大水一来，堤坝说垮就垮！朕的银子都花到何处去了？莫非都打了水漂！你让朕如何面对天下，如何面对千秋史笔！”
孙垣被吓得两股战战，站立不稳。一旁的赵司悟借着宽大袍袖遮掩，不动声色地踹了他小腿一脚，孙垣就势扑跪出列，以头抢地，情真意切地哭陈道：
“陛下息怒！臣万死！然工部绝无私吞款项之情事啊！去罗、去罗年修缮渭河堤坝之专项款银，共计六十七万两，皆已按时按量拨付雍州地方，每一笔皆有户部与工部联合存档，记录分明，请陛下明察！”
他话音刚落，就听一人问：“孙大人此言何意？”
出声的正是内阁首辅钱永光。他出列半步，劈头盖脸地指责：“照孙大人的意思，是雍州地方官员办事不力才导致了这场弥天大祸？工部自身在督察勘验上就毫无疏漏吗？”
“陛下！”不等孙垣回话，钱永光又痛心疾首地望着君主，“堤坝关乎黎民生死，工部督察之责不可推卸。如今酿此惨剧，岂是一句‘款项已拨’便能搪塞？臣恳请陛下彻查工部近年所有河工账目及督察文书，以正国法，以安民心！”
永熙帝的怒火果然被点燃，他指着孙垣厉声斥骂：“废物！朝廷养着你，就是让你这般推诿塞责的吗？！”
侍立在一旁的高忠仁见状劝慰道：“皇爷息怒，保重龙体要紧啊。钱阁老这也是关心则乱，言语急切了些，毕竟钱阁老的嫡亲妹妹远嫁了雍州知州，听闻雍州水患凶猛，阁老心中焦急，也是人之常情嘛。”
钱永光面色不变，顺势而下，言辞恳切：“高公公所言甚是。臣确因亲眷身处险境而心忧，但更恐朝廷纲纪败坏，贻害无穷！请陛下务必下旨彻查，以安民心！”
“查！自然要查个水落石出！” 永熙帝余怒未消，“谁愿去查？”
钱永光立刻举荐：“陛下，臣以为刑部绪侍郎绪大人为人刚正，可担此任。”
“钱阁老举荐的人选，能力自是好的。”秦检慢悠悠地说，“只是涉事官员乃阁老至亲，如此举荐，恐怕难以避嫌，易惹物议啊。”
他说话间，目光似无意地往下方扫了一眼，新科榜眼、都察院监察御史付珲立刻出列奏道：“臣愿往雍州彻查此案，为陛下分忧！”
钱永光当即反驳：“付御史年少有为，忠心可嘉。然查案非比文章，需老成持重，熟知钱粮工务，付御史初入朝堂，经验尚浅，如此重大案件，岂能儿戏？”
一时间，双方各执一词，在御前争论不休。钱党指责阉党意图染指工部，混淆视听；阉党则反击钱党护短心切，阻挠清查。
“够了！都给朕闭嘴！” 永熙帝被吵得心烦意乱，厉声喝止，“还有谁能为朕分忧？”
“陛下，臣有一言。”
皇帝见萧琮出列，摆了摆手：“讲。”
萧琮道：“臣心有疑虑。雍州虽北接鄞州，然其东境亦紧邻中州，乃京畿屏障。渭河溃坝、生灵涂炭，此等惊天变故，为何北狄能先于我朝获悉，并迅速集结重兵、奇袭鄞州？此间讯息传递阻塞，乃至让外敌抢占先机，实在可疑至极。”
永熙帝神色骤变，萧琮继续奏道：“臣才疏学浅，然去岁奉旨协理兵部案，略积薄末经验。值此危难之际，臣愿为社稷效力，恳请陛下允准臣前往雍州安抚灾民，彻查水患真相，厘清职责！”
“世子忠勇可嘉，年轻有为，确是人选。然而……” 钱永光语带忧虑，“雍州如今情势复杂，危机四伏。武靖侯刚奉旨北上御敌，若世子再轻身涉险，万一有失，臣恐陛下忧心，亦恐寒了武靖侯为国征战之心啊。”
永熙帝面上刚浮起迟疑，又听秦检说：“钱阁老未免太过小觑世子了，世子年少时便随父征战边关，什么阵仗没见过？区区灾后雍州，还能难过尸山血海的沙场不成？”
他阴冷地扫了萧琮一眼，接续说，“去岁兵部案，世子行事之果决、查案之清晰，朝野有目共睹，正是厘清此番乱局所需之人。陛下，奴才以为，此任交由世子并无不妥。”
永熙帝眉头紧锁，目光在萧琮、钱永光、秦检三人之间逡巡。
最终，他沉声道：
“罢了！萧琮。”
“臣在。”
“朕命你为钦差，持朕符节前往雍州，全权负责彻查渭河水患及一切相关事宜。望你不负朕望，查明真相，安抚灾民！”
“臣领旨。”萧琮肃然下拜。
心头重担稍卸，永熙帝起身便欲退朝。
明黄的袍角掠过仍跪伏在地、抖如筛糠的孙垣，永熙帝脚步一顿，淤积的邪火再度窜起，抬腿便重重踹在他肩头。
孙垣被踹得身子一歪，又慌忙匍匐回去，将痛呼死死压在喉底，只余下粗重的抽气声。
永熙帝垂眸盯着脚下这滩烂泥，心头竟掠过一丝荒谬的困惑。
此人究竟是如何坐上工部首脑之位的？
记忆深处翻出些许残片。是了，先帝在时，京畿水渠年久壅塞，屡修不通。当时还是主事的孙垣凭着几样闻所未闻的奇巧匠器，硬是疏通了多年梗阻。先帝曾赞其“拙于人事，精于工事”，破格擢升。
这等专才，置于太平年月，或可埋头实务，算是一把好刀；可放在这风雨飘摇的当下，不通权变，不晓利害，就是最大的误国。
孙垣早已万念俱灰，额头顶着冰冷地砖，似乎已感觉不到头颅的存在。
就在此时，帝王的声音自上方落下：“孙垣。”
“……臣在。”
“工部衙署，你不必回去了，一应事务交由左侍郎代理。”
孙垣的心直坠冰窟，彻骨生寒。
“剥了你这身官袍，以白衣之身，随钦差前往雍州。朕给你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后续抢险、重修事宜，若再出一丝纰漏——”
那声音陡然转寒，带着铁锈般的腥气，一字一句砸下：
“数罪并罚，朕剐了你。”
“臣……臣……” 孙垣喉头哽咽，重重叩首，“谢陛下隆恩！臣……万死……必竭尽所能……”
永熙帝不再多看他一眼，拂袖而去。
作者有话说
第48章 急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