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夫追妻录》春雨添花

1、进镇

　　吴怀江将吴怀镇隔成了两岸，一岸是江采镇，一岸是令伊镇，群山环绕，绵延起伏，在夜色的笼罩下，像一头头沉睡的野兽。一叶乌篷船停泊在江岸，朦胧的月色为它镀上一层浅白的光晕。
　　邺守陵穿过松林，远远地瞧见岸边有暖光，再一细看，原是只乌篷船，欣喜地扭头朝后道：“师姐！有船！”
　　梅绾棠越过邺守陵，见真的有船，心中却觉得诡异，手悄悄地按上腰间的剑柄，不忘叮嘱邺守陵：“此事蹊跷，你跟在我身后见机行事。”
　　邺守陵似是也明白过来，点了点头，跟在梅绾棠身后。待他们走进，忽听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可是要渡船？”这突如其来的话惊得梅绾棠迅速拔出照君剑，连带着邺守陵向后退去，警惕地盯着这乌篷船。
　　此人似是也听到了拔剑出鞘的声音，开口解释道：“我并非什么妖魔鬼怪，强盗流寇，客家莫怕。”说着，一只骨节分明，如羊脂白玉的手撩开船帘，钻出一个身着朴素麻衣的人。梅绾棠缓缓地将剑收入鞘中，但任然抓紧剑柄，眼睛打量着眼前这人。他身量极高，宽肩窄腰，却眼覆布带，头发松松地编成辫子。
　　梅绾棠拱手行礼：“抱歉船家，夜深人静，却独见此船停泊江岸，觉着诡异，所以冒犯了你。”
　　此人瞧着脾气也是很好的，他只是略愣了愣神，随即笑着让开了身：“客家请吧。”待梅绾棠与邺守陵近入船篷内，他才用船桨点开船身，摇摇地驶向对岸。
　　“这夜黑洞洞的，船家不怕吗？”梅绾棠仍没放下戒备，冷淡地开口。
　　湖面在月光下，波光粼粼。 “白天有很多同行在这撑船，客家见我眼盲，基本上也就不会搭我的船，迫于生计，我只好夜间摆渡。”船家没觉着冒犯，聊家常一样与梅绾棠说着话：“姑娘此行是去做什么呢？”
　　梅绾棠觉得他给出的理由合理，也就没再深问，声音也缓和了些：“我们此行是去投奔亲戚的。”
　　船家默了默又道：“姑娘身边的人是你的情郎吗？”
　　“不是，他是我弟弟。”梅绾棠觉得有些被冒犯到，便清清浅浅地回到。
　　正说着，船已驶向了对岸，梅绾棠觉着这船家着实可怜，多给了些银子，他也不推脱，道了声谢，一一将它们收入怀中。
　　“你们是要去令伊镇吗？”船家又问道。
　　梅绾棠委实觉得这人太多问题，但仍耐着性子道：“是的。”
　　船家被覆住的眉眼看不出神色，但声音里透着股亲切：“恰好我也住在令伊镇，现下月上中天，基本也无船客，我们结伴同行可以吗？”
　　邺守陵自上船到现下一句话也没插上，他忍不住道：“可以呀！到时候若遇见什么鬼怪，我和师……阿姊会保护你的。”
　　“如此，便谢过二位了。”船家含笑道谢。
　　沐着月光，三人走在路上，风吹过树林，响起簌簌的声音，在这安静的时候，这船家又开口了：“不知二位怎么称呼？”
　　梅绾棠觉得此人真是比邺守陵还聒噪，但语气并未带有任何不耐烦：“我叫梅绾棠，我弟弟叫邺守陵。”
　　“梅绾棠”船家也不过问为何姊弟不同姓，却轻念出声，反复咀嚼后，笑道：“可是梅花的梅，绾发的绾，海棠的棠？”
　　梅绾棠觉得新奇：“你怎么知道？”
　　“我猜的，就觉得该是这样。”船家歪着头，月色打在他的脸上，白莹莹的。
　　邺守陵道：“那船家你又叫什么名字呢？”
　　“我吗？”船家被覆在布带下的眉眼仍觉带着笑：“我姓陆，名照野。”说着望向梅绾棠：“梅姑娘不妨猜猜是哪几个字？”
　　梅绾棠觉得这船家有些幼稚，随口敷衍：“陆地的陆，月照原野的野。”
　　陆照野：“我和姑娘真有缘，梅姑娘答得一点不错。”
　　梅绾棠有些无措，她随口的一句竟然真的答对了？这时陆照野在一间茅草屋旁停下脚步：“我已到家，多谢姑娘一路护送，希望后会有期，还能再见到姑娘。”说罢转身入了篱院。
　　梅绾棠瞧着他的背影，细看之下，竟觉得有几分熟悉，想至此处，自己却笑了，不管她这些年间闭门不出，认不得几个人，就是认得，也不该是在令伊镇这种她从未到过的偏僻地方。
　　将此事抛过脑后，梅绾棠带着邺守陵向镇中心赶去。
　　在梅绾棠看不见的身后，陆照野一手抚在篱笆上，布带下的眼似是真能看见一般，盯着披着月光前行的倩影，他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手摸着怀里尚带有她气息的银子，攥得死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