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界拒绝飞升》胥江月余轻桡

16、 苍狩与归途雪

　　越往北，天气越冷，天空飘起了雪花，我们一行人踏雪而行，足迹在淡青的雪面上留下深浅不一的痕迹，宛若晨露点亮的星屑。
　　寒风掠过，呵出的气息瞬间凝成白雾。我拢紧衣袍，柳照歌将温热的酒盅轻贴在我颈侧，云眠酒的暖意驱散寒意：“归一界的雪，清冽纯净，或可酿一壶‘归雪酿’。”我接过酒盅浅酌，酒香在舌尖化开，仿佛将北境的严寒也暖成了春意。
　　雪原边际，兽影渐显。那是一群通体银白的雪猿，身形魁梧，背生冰晶骨刺，行走时在雪地上留下沉重的足迹，如同移动的山峦。它们并无敌意，只是沉默地靠近，宛若一支纪律严明的旧部。为首的老猿格外苍老，眉心一道深痕似岁月刀刻，它行至苍狩面前十步，俯身将一枚冰晶骨刺置于雪地，动作缓慢而庄重，如同献上古老的信物。
　　空气仿佛凝滞。苍狩怔在原地，指尖微颤，竟不敢去碰触那骨刺。我轻声问：“它们认得你？”他喉结滚动，声音沙哑：“它们是……北境的旧部。”老猿抬头，目光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它抬起手掌，掌心冰裂般的纹路正对苍狩眉心。一道清冷的冰光骤然亮起，如同点燃了尘封的过往。苍狩不由自主地抬手，指尖与那巨大的掌心相触——
　　冰光流转间，旧日景象奔涌而至：北境雪原的宁静时光，母猿温暖的怀抱，雪猿族群在冰晶闪烁间嬉戏；紧接着，战火撕裂和平，鲜血染红雪地，母亲倒下，雪猿们以断裂的骨刺为他劈开生路……
　　冰光渐熄，苍狩眼眶微红，却释然一笑。他拾起那枚骨刺，郑重地系在战鼓边缘，如同将失落的童年重新系回生命。随后，他俯身，额头轻轻抵上老猿眉心的裂痕，完成了一场迟来的告别。雪猿群齐齐俯首，背刺闪烁着冰蓝光芒，如同无声的致敬与祝福。它们缓缓退入雪原深处，身影渐远，仿佛将一段完整的旧梦还给了凛冽的风。雪地重归寂静，唯有系在鼓边的骨刺随风轻响，如同应和着心跳。
　　夜幕降临，篝火在雪原上燃起，火光映照着每一张面孔。苍狩凝视跳动的火焰，第一次开口讲述过往，声音平静却字字千钧：
　　“我母亲是北境雪原的半妖，父亲源自饕餮古族。幼时我随母亲生活在这片雪原，与雪猿为邻。后来北境战火燃起，母亲为护我……死于乱军。我被族人带走，却因血脉不纯，不容于北境，最终流落各界。擂鼓，狩猎，吞噬……只为活下去，直到遇见你们。”
　　火光在他眼中闪烁，犹如极夜雪原上孤独的反光。我盛了一碗热汤递给他：“现在，这片雪原就在你眼前。”他接过陶碗，指尖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仿佛接住的是一段不敢重拾，却必须面对的过往。
　　翌日清晨，雪猿群再次踏雪而来。苍狩没有回避，他走上前，与那老猿额心相触。没有言语，只有冰雪般清澈的灵光在两者间流转，将未尽的牵挂与释然的祝福悄然传递。雪猿群再次俯身行礼，而后默默退去，将安宁还给这片雪原。
　　雪猿引领我们进入灵田。田心巨稻之下，一座冰碑矗立，碑文清晰：
　　“归一灵根·终，以愿为种，以心为田。”
　　苍狩掌心冰光再起，碑心浮现出一行凝聚着深切愿望的字迹：
　　“愿北境雪原，永息兵戈，重现安宁。”
　　他凝视良久，缓缓俯身，将额头贴上冰碑，如同在与过往道别，亦如同在对未来立誓。我将手轻轻覆在他的手背上：“那就种下这个愿望，我们一起。”
　　我们以指尖血浸润那枚冰晶骨刺，将其埋入巨稻下的冻土。鲜血滴落，巨稻仿佛有所感应，穗尖缓缓凝结出一粒冰蓝色的种子，晶莹剔透，如同将北境的风雪与期盼封存其中。
　　苍狩小心翼翼地托起种子，如同捧起失而复得的故土与崭新的希望。我们围坐在灵田边，中间是那粒蕴含着最终愿力与力量的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