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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沈三的往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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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德三十一年。
三月二十七日,宜开光、出行、嫁娶。
三月二十八日,宜嫁娶、出行、动土、安葬、入宅……
杭州城西南的清波门,正好挨着西湖东南面,一向是踏青郊游的好去处。
未正,正是一天里阳光最充足的时段。穿行在碧丝垂绦的柳浪中,有微风抚面,四处都充盈着不同于城中的清爽气息,走得累了,便随意找处青草地歇息,任由这春季里暖融融的日光沐浴全身,惬意而舒心。
“你们可曾听说?”穿着蓝衣的少年毫无形象的仰卧在草地上。
“嗯。”着玄青色衣袍的少年撩衣坐了下来。
“稻瘟病。”白衣少年立在一旁,负手遥望着东北方。
“你爹最近挺忙吧。”蓝衣少年翻身支肘笑看着玄青色衣袍少年。
玄青色衣袍少年点点头:“张大人今天进城,估计有了法子。”
“这么快?”白衣少年眼睛亮了亮,低头看向玄青色衣袍少年。
蓝衣少年翻身坐了起来,合掌乐道:“幸好张大人的治所就在仁和县,不然换了其他的狗官……”
“耀之!”玄青色衣袍少年责怪地看了他一眼。
“哈哈。”蓝衣少年干笑了两声,忽地伸手指向湖中,怪声叫道:“哎呀,好多美人儿!”刚刚的话题就此揭过。
白衣少年转身看着湖中画舫那一群娇笑的女子,暗自摇头。无知蠢妇!
“沈三回来了!”被唤做耀之的蓝衣少年兴奋地站起身来,“哎呀呀,杭州城又有热闹可看了!”怪叫连连。
玄青色衣袍少年也站了起来,面向官道。
一队车马缓缓行来。
头前一匹高头黑马,上面坐着位身穿月白色竹枝暗纹圆领长袍的少年郞,鬓若刀裁,面白唇红,鼻梁秀挺,眉如墨染,一双似寒星般明亮的眼睛静静看着前方。清瘦淡雅,高洁纯真,就像……就像一枝盛开在暗夜里的百合花!
白衣少年的右手不由自主地按在了胸口,只觉得那颗滚烫的心像是要破出胸腔似的剧烈地跳动着。世间再没有比这更美好的人儿了!
王耀之往前蹿了几步,挥手大叫:“嘿!沈三!沈三!”
百合花往这边扫了一眼。白衣少年呼吸都快静止了,揪紧衣襟往前踏了一步。忽听得一个清脆的嗓音唤道:“张叔!”白衣少年一愣,顺着声音搜寻过去,原是队伍中马车上一位少女,正掀了帘子探头唤停了车马。
沈明翊听见碧鸳唤了张管事,便知道那边那三人是要去打个招呼的,忙勒住了马,在原地等着。
碧鸳跳下马车,紧走几步,等着沈明翊翻身下马就引着他往官道边走去。
王耀之挤眉弄眼向身边两人低声道:“沈夫人现在是怕了沈三了,给他身边安排的尽是丫鬟,一个小厮也无。”
玄青色衣袍少年听了只微微一笑,白衣少年却是愈加激动了。
“奴婢见过刘二公子,王三公子。”碧鸳曲膝向玄青色衣袍少年和蓝衣少年分别行礼。
沈明翊也跟着拱手道:“刘兄,王兄。”
王昱和刘彦回了一礼,然后引见:“这是新到任的都转运盐使司贺同知贺家的五公子,贺明。”
沈明翊拱手:“贺兄。”一双寒星似的眼睛移了过去。
贺明抚着前襟的手停住了,呆呆地与那双清澈的眼眸对视着,只觉得天地间只余那双眼,那个人。
沈明翊愣了愣,慢慢垂下了眼帘。
王昱有些惊讶,更多的是兴奋,左看看沈明翊,右看看贺明,暗笑不已。
刘彦轻咳一声,见贺明依旧直盯着沈明翊看,只得伸手拍了拍他:“子诚,沈兄在等你回礼呢。”
贺明一个激灵回过神来,脸胀得通红,连忙拱手弯腰,竟行了个揖手礼。
王昱更乐了,对着刘彦挤眉弄眼。
刘彦嘴角抽了抽,一把扶起了贺明,与沈明翊寒暄几句:“……沈兄此刻归心似箭,我等就不叨扰了。”
沈明翊点头示意,转身正要往回走,王昱又叫唤起来。
“哎哎哎,沈三!”
沈明翊转过身,等着王昱的下文。
王昱细细观察着沈明翊的表情,口中说道:“张大人今天也在城中,沈兄路过巡抚衙不妨等上一等。”
沈明翊偏头想了想,静静回道:“哦,谢王兄。”转身走了。
王昱相当失望。沈三竟然这么平静!沈三怎么能这么平静?这让他少了多少乐趣啊!
碧鸳带着点恼恨瞥了王昱一眼,转身追上了沈明翊。
王昱被那一眼瞥得心中一颤,滑过丝异样的感觉。
贺明痴痴望着百合花远去的背影,恨不得肋生双翅,带他飞到无人处把酒言欢,一诉衷肠。
刘彦皱了眉头:“耀之,你这样过分了些。”
王昱挤了挤眉眼,又嘻嘻笑了开去。瞄到一旁依旧痴痴呆呆的贺明,伸手勾住了他脖子,用下巴点着那队远去的车马:“想知道沈三的事吗?”
贺明猛地转头盯着王昱,眼睛亮得灼眼却又渐渐黯淡了下去,苍白着脸,嗫嚅着不敢应声。
王昱哈哈一笑,也不管他,径自说了下去。
沈明翊是杭州城富商沈家家主沈长风沈老爷的嫡子。沈老爷沈夫人过了而立之年才得了沈三这么一个嫡子,从小就疼宠有加,也就造就了沈三一身纨绔子弟的习气,斗鸡走狗、游手好闲、不思进取。这也就罢了,凭沈家的家底也不至于养不起这么一个败家子。
去年二月,沈夫人给沈三相中了同为杭州城富商的丁家的长房嫡二姑娘丁柔兰,两家正商议着婚事,没成想一向只会四处捣点小乱胆子小得跟兔子一直掌握在沈夫人掌心的沈三却做出了一件轰动杭州城的蠢事。
沈三先是趁着春社出游之际,当着众多人面前对丁柔兰说让她别痴心妄想,天下女子都死绝了也不会娶她,然后半夜翻进净慈寺,摸到了寄宿在此的杭州知府张大人的床上自荐枕席,被张大人当做歹人踹伤。
拒婚也就罢了,失的是女方的面子。但这自荐……真不是一般人干得出来的事,实在有辱门风啊。本来事后沈家和张大人都极力隐瞒,也不知道被哪一位高人给捅了出来,刹时间满杭州城都知晓了,丁家和沈家也就此彻底翻了脸。
“子诚,你刚来杭州城,是没遇见当时的盛况啊。高宅大院、市井坊间、街头巷尾,到处都把这趣事当做奇闻来探讨。啧啧,没想到沈三还有脸回来。不过也是,沈三什么事干不出来啊。嘿嘿,嘿嘿嘿嘿。”王昱依旧勾着贺明脖子,一脸倾诉后的满足表情。
贺明那张脸却是白了又青,青了又红,红了又黑,好不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