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L/HPLxAOT]脱笼之鸟》filcoco

9、之六·飞跃【下】

　　那是位于希娜墙外不远的一处农庄。
　　小小的农宅周围是空旷的田野，季节正好，蓝天下目光所及都是绿绿葱葱，遍地都是生的景象。
　　奥米尼斯给自己找了个好地方。
　　塞巴斯蒂安攥紧手，那小小的球体被他的体温热的滚烫。他不能松手，这手雷炸开时的破坏力连巨人都吃不住。
　　他撑了十余年的使命，今天可以结束了。
　　他用空出的手理了下头发，敲了敲门。
　　门开了，再次见到熟人的瞬间，塞巴斯蒂安还是感到了久违的心动，他更用力的捏着那小小的球体。
　　“好久不见了，塞巴斯蒂安。”奥米尼斯面带微笑，塞巴斯蒂安如沐春风。
　　短暂的愣神后，塞巴斯蒂安意识到对方的变化。去掉军装后，奥米尼斯的衣着变得随意宽松，挽起的袖子，手臂与手上还带着未擦干的泥土，如普通的农民。以往梳的一丝不苟的金发，此刻松散地披着。最大的变化还是那双眼睛，原本如雾笼罩的蓝眸变得有神，闪烁着溢彩。
　　“你来得真急，还是没剃胡子。”奥米尼斯轻轻勾了下塞巴斯蒂安的下巴，手指的温度似曾相识，但也让塞巴斯蒂安警惕起来。
　　“你来得正好，陪我散步吧。”奥米尼斯没有给塞巴斯蒂安开口的机会，越过塞巴斯蒂安向前走去，他没有再使用手杖，走出屋檐的他用手遮了下阳光，“天气真不错。”他感叹了一句。
　　塞巴斯蒂安跟在奥米尼斯的身后，前面的奥米尼斯对他很陌生。
　　除了有了视力外，奥米尼斯的一举一动之中，塞巴斯蒂安感到了更多的陌生，这不是曾经的奥米尼斯，而他一时难以确定陌生感从而何来。
　　他们走到了湖边，湖面水波粼粼，清风带来了丝丝凉意，但塞巴斯蒂安没有心情欣赏这个午后惬意的风景。
　　“你带我过来是想让我看什么吧？”塞巴斯蒂安望着凝视湖面的奥米尼斯。
　　奥米尼斯轻轻一笑：“我有太多想和你说的了，那就先从最简单的开始吧。”
　　他一跃跳入湖中，随即巨大的爆破破开了湖面，爆破带来的热与光让塞巴斯蒂安遮住了脸，但他透过指缝看到了在光之中血肉组建的人体，一只十五米高的巨人出现在了湖内。
　　巨人的脸如奥米尼斯一般，没有墙外巨人的贪婪和可怖，午后正好的阳光打在水气氤氲之中，给这张脸蒙上了神圣与慈悲的光晕。
　　巨人伸出了手，塞巴斯蒂安跳在了巨大的掌心之中，巨人将他放置在肩膀，向湖心走去。
　　塞巴斯蒂安并不意外巨人是人变得，在野外真正面对巨人时他就隐隐的感觉到了。巨人他不熟，但人，形形色色的人，他见过的太多了。
　　奥米尼斯开始讲述墙内的真相，从第一位巨人尤弥尔的诞生到艾尔迪亚人征服世界造下累累血债，又到第145代弗里茨王为了祖先赎罪，带着部分人民来到这座名为帕拉迪岛的孤岛上建起三座围墙，搭建起一个世外乐园，让艾尔迪亚人们居住在这里度过最后的时光。
　　塞巴斯蒂安听着这些陈年往事，坐在奥米尼斯的肩上，在高处的风景好的让他心情放松了不少，但他还没忘手中捏着足以炸死自己的手雷，他抓的更紧了。
　　“所以，你才是这墙内真正的王吧？”
　　“是。”奥米尼斯很坦诚，“我是三年前继承的始祖巨人之力，成为了墙内的真王。”
　　“按你说的，只有真弗里茨王的后代才可以使用始祖巨人的能力，篡改记忆什么的，而当年的弗里茨王为了避免记忆篡改被滥用，特地选了不是艾尔迪亚人的贵族来掌控墙内，可冈特作为权贵之一，怎么可能有王室血统？”
　　巨人停下了脚步，两个人已经走入了湖中央，远离岸边，安静的只剩下风的沙沙声。
　　“雷伊斯是真王的后代，而我的母亲是雷伊斯家的私生女，她与父亲相爱，我父亲力排众议娶了她，不过就这样，我也不会成为王，这还得归功于当年针对墙内贵族的刺杀。塞巴斯蒂安，你比我更清楚那段历史吧。毕竟，安排第一波刺杀活动的主谋是你的父母。”
　　塞巴斯蒂安身躯一颤，这句话开启了塞巴斯蒂安久远的记忆。
　　***
　　塞巴斯蒂安的父母是贵族的后代，他们不甘心被当做牲畜一般养在墙内，所以他们和有相同志愿的人组织了反抗行动。他们的目的就是刺杀王，将人民从王的控制之中解放出来。这些远大的理想引起不了年幼塞巴斯蒂安的激情。童年的记忆里，父母永远都不在家，家中只剩塞巴斯蒂安和他的妹妹相依为命，他因此憎恨他的父母，他不明白墙内有什么不好，他是那么羡慕那些父母陪伴的孩子。
　　这种日子在某一天变了，父母离家多天都没有回来，无人照料的他和妹妹几乎饿死。是叔叔找到了他们，把他们带去了王都，他们有了新生活还有新的姓氏，萨鲁。萨鲁（Sallow）的意思是蜡黄，一种病态的颜色，塞巴斯蒂安不喜欢这个姓。除此之外，没有父母的日子没有变好也没有变坏，至少一日三餐有了保证，塞巴斯蒂安还去上了学，认识了奥米尼斯……他觉得日子这么过也不错。
　　可安妮生病了，他们找的每个医生都束手无策，所罗门不允许他去找奥米尼斯帮忙，在他的质问下，所罗门才告诉他真相。
　　他的父母组成的组织很成功的灭了很多贵族的门，组织距离找到了真王只差一步。但功亏一篑，内部出现了叛徒，他的父母早就被杀，他们叔侄三人也在被秘密搜捕。而他们的血脉异于墙内其他的人，如果找了奥米尼斯帮忙，请到专门服务贵族的御医，他们全家都会暴露，那将是灭顶之灾。
　　所罗门要兄弟的血脉延续下去，他的决定就是放任安妮去死，让塞巴斯蒂安活。
　　塞巴斯蒂安愤怒了，他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安妮死掉而自己苟活，也是那时候父母的组织残部找到了他，并为他提供了可靠的医生去治疗安妮，但有一个条件，塞巴斯蒂安需要去参军，成为他们在政府内的内应。
　　塞巴斯蒂安同意了，在所罗门再次阻止他时，他没有犹豫的杀死了所罗门。
　　至今他都记得他全身如同炸裂开，他的动作变得无比迅速，无师自通的一刀了解了那个高大的男人。老人的鲜血在他掌心滑腻的感觉以及所罗门错愕的表情，他至今难以忘怀。
　　他以为他不会后悔，冷静的处理了叔叔的尸体，轻松地找好借口糊弄了妹妹，他是那么的轻车熟路，像是天生就是干这个的。
　　只要能救安妮，一切都是值得的。
　　新兵营中的钻营，拉帮结派，他每一步都完美的完成了组织的需求，每个月安妮的来信，让他相信未来一定是完满的。
　　参军第二年的第一封来信打破了他的幻想，信中不再有妹妹的留下的暗号，之后的几封也没有，他的再三试探之下，他找到了他妹妹的墓地。
　　他的妹妹死了，组织没有救的了她，还选择了欺骗他。
　　他在世上再无亲眷牵挂。
　　那段行尸走肉的日子是怎么过的？
　　是莱恩寸步不离的陪伴他，笨拙却又体贴的照顾他，才让他一点点的恢复生机。
　　可惜莱恩并不知道他挽回的并不是一条人命，而是想要燃烧世界的恶魔。
　　***
　　“那你已经知晓我继承了我父母的遗志？”塞巴斯蒂安想到那个扫兴的家伙就让自己从回忆中抽离。
　　“我是继承母亲的能力后才知道的，”奥米尼斯又向前走去，“第一波刺杀近乎将王族灭门，就剩下尚在襁褓中的那个孩子和我母亲可以继承始祖之力，那个时候，母亲自愿的奉献了自己，承接了始祖之力，也是我的母亲下令杀死你父母的。”
　　“之后就是第二波的刺杀活动。”奥米尼斯微微停顿，“你是为了让我承接代表的位置杀了我的父亲和大哥吧？”
　　塞巴斯蒂安没有否认，那个时候他已经是组织里数一数二的人物了，策划了很多行动，其中也包括了刺杀冈特大统领以及长子的活动，他想要刚成年的奥米尼斯接替那个位置，不仅仅是帮他更容易上升，也是为了……保护奥米尼斯。
　　塞巴斯蒂安是这样说服自己的，让奥米尼斯身居高位，才不会有人伤害他。
　　但他的刺杀，反而害了奥米尼斯，因为始祖巨人每十三年就需要替换，雷耶斯家的那个孩子还是太小了，没有子嗣。所以奥米尼斯的母亲承接力量十三年后就轮到了她唯一幸存的儿子，奥米尼斯。
　　“如果我知道有十三年替换的事情……”塞巴斯蒂安至少会留奥米尼斯的哥哥一条命。
　　“塞巴斯蒂安，这就是命，我的命。”他们又走到了岸边，奥米尼斯伸手接住了塞巴斯蒂安，将他托举到自己的面前。
　　塞巴斯蒂安面对着这张脸，他没有初见巨人时放大的恐惧。这张脸属于奥米尼斯，可又让塞巴斯蒂安感到陌生。
　　“你恨我杀了你全家，所以才不让我来找你的吗？” 塞巴斯蒂安触碰在奥米尼斯秀气的鼻子上，那些年的孤独让他近乎发疯。
　　成为中央宪兵团团长后，他报复了整个组织，他平等的恨每一个让他失去妹妹的人，可等他杀掉了最后一个人的时候，他忽然发现身边不再有任何人，他失去了所有了解他的人。
　　他成了这座孤岛上唯一的囚徒。
　　无数次徘徊在那座别墅之外，望着内里的灯火通明，他无比渴望能看到奥米尼斯，可直到莱恩逃脱他才想到奥米尼斯从未住在那里。
　　他对奥米尼斯丢下他是有怨的，他的手指有点松了。
　　“不……塞巴斯蒂安。”奥米尼斯巨大的手指轻轻的点在塞巴斯蒂安的脸上，巨人肌肤所带的热度几乎蒸发了塞巴斯蒂安落下的泪水。“我不恨你，”
　　“这个世界就是一笔烂账的结果，艾尔迪亚人迫害了其他的人类，弗里茨王为了赎罪建立了这个人间乐园。可在这个乐园里，我的先祖为了自己的权势不被剥夺压迫了你的父母，你的父母复仇了我的先祖，而我的母亲又为了维持杀了你的父母……周而复始，去而复来，循环往复，谁算得清呢？不如不算了。”
　　奥米尼斯语调平淡的细数着这一切，仿佛说的是身外事。
　　塞巴斯蒂安忽然意识到自重逢以来，奥米尼斯都缺乏明显的情绪起伏，他问：“奥米尼斯，这股力量对你做了什么？”
　　巨人静止了片刻，奥米尼斯又用着之前平和的语气说道：“我从母亲那里继承的不仅仅是能力，还有百代王室的记忆，以及卡尔·弗里茨王的不战之约，存在的意义仅剩下守护这个乐园。”奥米尼斯微垂眼帘，阴影让他蔚蓝的眼睛变得阴暗，“自那以后，我很难说清楚我是奥米尼斯，是我母亲，是卡尔，还是之前无数的王，也许他们都是我，我也是他们，我们是走在同一道路上不得不向前的……”
　　“奴隶。”塞巴斯蒂安替他说出了最后两个字，“可你为什么放走莱恩？之后还会动用三年不曾用的王令来救走帕比和你的保镖，这不是傀儡该做的，奥米尼斯，别藏在那些死鬼的身后，回答我。
　　巨人的头垂下，后颈裂开，真正的奥米尼斯出现了后颈上，他的脸上多了数条血痕，话题终于到了难说的部分了。
　　“我最不后悔的选择就是让你把莱恩送到我身边。”奥米尼斯眺望南方，那是莱恩离去的方向，正巧一只鸟儿向那个方向飞去。“最开始我只是不希望你再失去你珍视的人，做个顺水人情。”
　　“他不是我珍视——”塞巴斯蒂安想狡辩却被奥米尼斯打断了。
　　“我在继承仪式之后，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他，见到他的那一刻，我能理解你和马沃罗对他产生难以抗拒的好感。”奥米尼斯嘴角上扬，这一次他眼中的神采多了一丝柔情，“在我被那些先祖的鬼魂纠缠的时候，是他带我去看这个世界，感受生命中每一分的美好，让我更多的以奥米尼斯的意识生活，而不是被那些鬼魂夺舍。”
　　“朝夕相处，我想我大概有些喜欢上他了。”奥米尼斯吐出了真心话，不管这话能多伤害塞巴斯蒂安。
　　塞巴斯蒂安扯了下嘴，握着手雷的手并没有放松，他太清楚喜欢上莱恩是一件多容易的事情。莱恩对任何人都是纯粹的好，傻乎乎的好，不求回报的好，在他身边是温暖的，被如此浓重的善意笼罩，会让人沉醉。
　　可从他的温柔乡里清醒，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但你把他送去墙外。”
　　“是啊……”奥米尼斯的目光回到了塞巴斯蒂安身上，“我和他定了一个小小的约定，我会控制岛上的巨人不去攻击他，庇护他亲近的人，而他只需要在我大限将至的时候把他所见的自由世界带给我看。”
　　奥米尼斯将塞巴斯蒂安放到了岸边，他也跳下了巨人的身体，站在塞巴斯蒂安的面前，巨人的身躯随着他的脱离开始气化。
　　“拥有视力的奥米尼斯是贪心的，他不想只看着笼子内的风景，他想去看流动的火焰，冻结的大土，无限的天空，可奥米尼斯不能离开这里，活着的我必须守护这个囚笼，接替我的人也是如此，世世代代一直到这个笼子被人踢破。”奥米尼斯捧起塞巴斯蒂安还握着手雷的手。“莱恩是奥米尼斯最后一点小小的反抗。”
　　“奥米尼斯的任性远离这座岛了……”奥米尼斯轻抚塞巴斯蒂安的脸颊，像之前千百次那样柔情的抚摸着，塞巴斯蒂安的爱人在这里又回来了，是那样的深情：“奥米尼斯已经没有遗憾了，放我自由吧。”
　　“你要我帮你自杀？”
　　“你爱的奥米尼斯已经死了，在吃掉自己母亲那一刻，他就死了。”奥米尼斯还在笑，但眼中浮现出了水雾，这一刻，塞巴斯蒂安熟悉的奥米尼斯活过来了。
　　“你真过分。”塞巴斯蒂安苦笑，摇头，“你知道我的答案只有一个。”
　　塞巴斯蒂安往后退了一步，把手中的手雷丢向了湖，巨大的爆炸溅起了水浪拍在他们的身上，水的冰凉洗礼之后就是炽热的拥抱。
　　“我们一起俯视这个乐园吧，奥米尼斯，我会陪你到最后一刻的。”
　　“好……”奥米尼斯的声音微微颤抖，他紧紧抱住塞巴斯蒂安，不肯再放开。
　　他们的未来只有十年，但此刻已是永恒。
　　***
　　十年过得很快。
　　在雷耶斯的地下教堂被发光石照耀的如白昼。奥米尼斯换上了白袍，被锁在祭坛上，平静的等待着承接仪式。在很久之前，他已经接受了这个命运。
　　塞巴斯蒂安就站在奥米尼斯的身后，他会陪奥米尼斯到最后一刻。
　　“他会来吗？”奥米尼斯突然问塞巴斯蒂安。
　　“莱恩……会吧。”塞巴斯蒂安安慰的回答，太多变数了，而时间已经来不及了，他一手带大已经是两个孩子父亲的雷耶斯注射了针剂，变成了巨人，把手伸向了祭坛。
　　仪式开始了。
　　面对巨人，奥米尼斯颤抖起来，在死亡降临前，他还是害怕了，塞巴斯蒂安能听到奥米尼斯的啜泣，他别过脸不忍再看。
　　忽然奥米尼斯的哭泣声音停止了。
　　“啊……外面的天……好蓝。”
　　留下这句话的奥米尼斯被巨人吞噬了。
　　塞巴斯蒂安迎接了新王，新的轮回开始了。
　　***
　　“莱恩！莱恩！你怎么哭了？”深肤色的小伙使劲摇着莱恩。
　　莱恩回过神，他现在坐在一个小帆船上，旁边是他旅行时遇到的伙伴阿米特·塔卡，不远处就是他的故乡，被称为□□的帕拉迪亚岛。
　　莱恩摸了摸脸颊，都是泪水。
　　“莱恩，你跟你的老朋友告别了吗？还要再往前挪挪吗？”阿米特脸上都是焦急，“不过此地不能久留啊，万一碰上马莱海军，我们就完蛋了。”
　　“不用了，我们走吧。”莱恩胡乱的擦干净了眼泪，最后看了一眼那座岛。
　　他完成了约定。
　　他彻底自由了，可他该飞往何方呢？
　　墙外是更大的牢笼，世界也没有那么美好，但莱恩不想成为断线了的风筝随风而去。
　　起锚，扬帆，他凝望蓝天，驶向了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