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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三章 证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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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中级法院门口人潮涌动,媒体长枪短炮严阵以待。林琛案的开庭吸引了全市乃至全国的目光——这不只是一桩普通的刑事案件,而是牵扯出整个系统腐败网络的要案。
在法院特别准备的等候室里,沐河站在窗前,望着下面熙熙攘攘的人群。他穿着一身深色西装,领带系得一丝不苟,但手指却无意识地反复摩挲着袖口。
“紧张吗?”临星走进来,手中拿着两杯咖啡。
沐河接过一杯,微微点头:“有一点。但更多的是...释然。这一天我等了十五年。”
临星注视着沐河。经过数月的治疗和恢复,沐河的状态已经有了显著改善。虽然眼底依然残留着创伤的阴影,但他的脊背挺直了,眼神也重新有了焦点。
“记住,你只需要说出真相。”临星轻声说,“不需要激动,不需要愤怒,只是平静地陈述事实。”
沐河抿了一口咖啡:“我知道。张医师和我排练了很多次。”
法庭内,气氛庄重而压抑。林琛坐在被告席上,神情平静得令人不安。他穿着整洁的囚服,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仿佛不是来接受审判,而是来参加一场商业会谈。
当沐河走入法庭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他深吸一口气,按照张医师教导的方法,将注意力集中在呼吸上,一步步走向证人席。
宣誓后,检察官开始了温和的提问。
“苏先生,请你告诉法庭,你是如何认识被告林琛的。”
沐河的声音起初有些颤抖,但随着叙述的展开,逐渐变得平稳:“我第一次见到他,是在我父亲被杀害的那个晚上。他和他的手下闯入我们在湖边的安全屋,绑架了我和我父亲。”
“你确定是林琛本人吗?”
“确定。他当时对我父亲说:‘明远,你查得太深了。’然后他...”沐河停顿了一下,手指微微收紧,“他朝我父亲开了枪。就在我面前。”
法庭内响起一阵压抑的惊呼。林琛的律师立刻起身反对:“法官大人,证人的陈述缺乏实质证据支持!”
法官看向沐河:“苏先生,请继续。”
沐河描述了随后十五年的囚禁生活——不断地被转移地点,被药物控制,被迫为林琛创作画作。他讲述了自己如何通过绘画隐藏信息,如何在看似顺从的表象下保持内心的抵抗。
“你为什么选择用画作传递信息?”检察官问。
“因为那是只有临星能懂的语言。”沐河看向旁听席上的临星,“我们小时候发明了一套密码,藏在画作的细节中。我知道如果他还活着,如果他看到这些画,一定能读懂我的求救。”
庭审进入第三天,轮到辩护律师对沐河进行交叉询问。威廉姆斯律师——林琛新聘请的顶级辩护人——以一种近乎优雅的残忍方式展开攻势。
“苏先生,你声称被我的当事人囚禁了十五年,对吗?”
“是的。”
“然而,在这十五年间,你的画作在多个画廊展出,你本人也曾公开露面。如果你真的被囚禁,如何解释这些公开活动?”
沐河平静地回答:“那是林琛控制我的方式之一。他让我在严密监视下参加这些活动,向外界塑造一个‘隐居天才画家’的形象。实际上,我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监控之下。”
“有趣的理论。”威廉姆斯律师冷笑,“你曾被诊断患有创伤后应激障碍和分离性身份障碍,对吗?”
“是的。”
“这些疾病可能导致记忆混乱和虚构,对吗?”
沐河直视着律师的眼睛:“我的记忆可能因创伤而碎片化,但我没有虚构。我记得每一个关押我的地方,记得每一次被迫服用的药物,记得林琛对我做的一切。”
威廉姆斯律师改变了策略:“你承认你恨我的当事人,对吗?”
“我恨他对我和我家人做的一切。但这不影响我陈述的事实。”
“真的吗?”律师走近证人席,“还是说,这一切都是你对一个成功商人的怨恨导致的妄想?因为你的父亲在调查他时殉职,你就把所有的愤怒都投射到了我的当事人身上?”
旁听席上响起不满的议论声。法官敲槌维持秩序。
沐河的呼吸微微急促,但他控制住了情绪:“我分得清事实和情感,律师先生。”
第四天的庭审出现了意想不到的转折。辩护方传唤了一位心理学专家,声称沐河的精神状态使他的证词不可靠。更糟糕的是,他们找到了一位艺术经纪人,作证说沐河曾向他表示“分不清现实和幻觉”。
休庭期间,沐河在特别休息室里崩溃了。
“他们在扭曲一切!”他颤抖着说,双手深深插入头发中,“那个经纪人...他是林琛的人,他当然会那么说!”
临星蹲在他面前,握住他的手腕:“沐河,看着我。我们都知道真相。不要让他们打垮你。”
“但如果法官不相信我呢?”沐河眼中充满恐惧,“如果林琛就这样逍遥法外?”
“不会的。”临星坚定地说,“我们还有物证,还有其他证人。你的证词只是拼图的一部分。”
再次开庭时,检察官传唤了技术专家,展示了对徽章和U盘中数据的分析结果。铁一般的证据链开始形成——交易记录、通讯录音、财务往来,一切都指向林琛。
但辩护方依然顽强抵抗,质疑每一项证据的合法性和真实性。庭审陷入僵局,双方势均力敌。
第七天,轮到临星出庭作证。他详细叙述了寻找沐河的过程,以及最终在墓园取得关键证据的经过。
“江警官,你与证人是童年好友,对吗?”威廉姆斯律师在交叉询问时问道。
“是的。”
“你一直认为苏明远的死有疑点,坚信他的儿子还活着,对吗?”
“是的。”
“这种执念是否影响了你对此案的判断?你是否愿意为了证实自己的理论而...夸大甚至伪造证据?”
临星冷静地回答:“我是一名警察,律师先生。我的职责是追寻真相,无论它通向何方。”
“真的吗?”威廉姆斯律师意味深长地看了陪审团一眼,“还是说,你对苏沐河的感情影响了你作为警察的专业判断?”
法庭内一片寂静。临星感到自己的脸颊微微发热,但他保持镇定:“我对沐河的关心从未影响我依法办案。”
第九天,控方传唤了最后一位证人——一位从林琛组织中叛变的会计。他提供了最关键的证据:林琛亲自签署的指令和资金流向,直接连接到了苏明远被杀案。
庭审进入最后阶段,双方进行结案陈词。检察官慷慨激昂地叙述了林琛的罪行,称其为“侵蚀社会根基的毒瘤”。辩护律师则继续质疑证据的可信度,称整个案件建立在一个精神不稳定的证人的幻觉之上。
法官宣布休庭,陪审团开始审议。
等待是煎熬的。沐河和临星坐在法院的休息室里,相对无言。几个小时过去了,依然没有消息。
“无论结果如何,”沐河突然开口,“谢谢你从未放弃我。”
临星抬头,微微一笑:“我答应过你的,在星空下。”
沐河的眼中泛起泪光:“那些星空...是我在被关押时最常画的题材。它们让我想起还有光明存在,还有你在寻找我。”
临星伸手,轻轻握住沐河的手:“我永远不会停止寻找你。”
就在这时,法警通知他们陪审团已作出裁决。
法庭内气氛紧张得几乎能听见心跳声。陪审团主席站起身,手中拿着裁决书。
“关于被告林琛被控谋杀苏明远一案,陪审团认定...有罪。”
法庭内爆发出各种声音——惊呼、哭泣、愤怒的吼叫。法官用力敲槌维持秩序。
“关于被告林琛被控非法囚禁苏沐河一案,陪审团认定...有罪。”
一项又一项罪名成立。当最后一项指控也被判定有罪时,沐河闭上了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十五年的噩梦,终于结束了。
林琛被法警带离时,回头看了沐河一眼。那眼神中没有悔恨,没有愤怒,只有一种冰冷的、令人不安的平静。
“他还不认输。”沐河轻声说。
“法律已经给了他应有的惩罚。”临星说,“这就够了。”
走出法院时,夕阳西斜,金色的光芒洒在台阶上。媒体涌上前来,但沐河没有停留,也没有发言。他只是抬头望着天空,感受着自由的空气。
“想去哪里?”临星问。
沐河思考片刻,微微一笑:“去看星星吧。真正的星星。”
那天晚上,他们驱车来到郊外,远离城市的光污染。夜空如洗,繁星满天,银河横跨天际,壮丽得令人屏息。
沐河仰头望着星空,泪水无声滑落:“爸爸说得对,北极星永远在那里,指引方向。”
临星站在他身边,肩膀轻轻相靠:“现在你可以画任何你想画的东西了。”
沐河转头看他,眼中映照着满天星辰:“我想画光明,临星。我想画破晓,画重生,画希望。”
在星光下,两个身影静静站立,如同多年前那两个仰望星空的男孩。长夜已经过去,创伤尚未完全愈合,但希望已然萌芽。
判决在星空下结束,象征着结束与新的开始。对沐河而言,作证的过程不仅是将罪犯绳之以法的必要步骤,更是重新掌控自己叙事的精神仪式。在说出真相的那一刻,他真正开始了从受害者到幸存者的转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