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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曲终?那就下一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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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私人俱乐部内。
华丽的水晶吊灯将中央的牌桌照得如同舞台,陆彧懒散地靠在椅背,一手揽着苏念柔纤细的腰肢,看她气鼓鼓地、几乎是泄愤般甩出一对王牌,引得对面人夸张地哀嚎一声。沈瑞自己则笑着,捻起一颗剥好的葡萄,殷勤地喂到身旁陈盈盈的嘴边。周令仪独自坐在稍远些的位置,目光似笑非笑地在众人之间游移。
闻律修独自坐在牌桌光线稍暗的一角,修长的手指间,一枚沉甸甸的筹码被灵活地把玩着,他神色淡漠,似乎对牌局毫无兴趣,忽然,他毫无预兆地起身,将筹码随意丢在桌上,径直走向通往露台的玻璃门。
陆彧见状,眉梢微挑,拍了拍苏念柔的腰侧,低声说了句“乖,自己玩”,便也起身跟了上去。
夜风带着初春的微凉,吹动了闻律修额前的碎发。他倚靠着冰冷的金属栏杆,点燃了一支烟,猩红的火点在浓稠的夜色中忽明忽暗,映照着他深邃却看不出情绪的侧脸。
“怎么一个人过来?”陆彧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那位……温妤呢?没带来?”
闻律修缓缓吐出一口灰白色的烟圈,烟雾缭绕升腾,模糊了他投向远处那片璀璨却冰冷的城市灯火的目光,他的声音听不出波澜,甚至带着一丝懒散:“总得让鸟儿自己飞一会儿。”
“你倒是真沉得住气,”陆彧轻笑,带着点戏谑,“这都一个多月了吧?就不怕翅膀硬了,飞远了,找不到回巢的路?”
闻律修指尖轻弹,一截烟灰簌簌落下。他唇角勾起一抹极淡却无比笃定的弧度,声音低沉:“飞得再远,线总在我手里。”
玻璃门内,苏念柔正像个好奇的小猫,几乎把整个人都贴在了冰凉的玻璃上,努力想听清外面的对话。周令仪无声无息地走过来,一把将她拽回牌桌旁,语气带着调侃:“小间谍,专心看你的牌。”
而此时,城市的另一端。
温妤独自站在一家小型画廊的落地窗前,窗外是同样浩瀚的夜色。她手里紧紧捏着一份刚刚签好的策展合作意向书,玻璃窗上模糊地倒映出她沉静的面容,以及微微上扬的嘴角。
俱乐部奢华的女士洗手间里,弥漫着浓郁的香氛气息。苏念柔对着光可鉴人的镜子,仔细地补着口红。陈盈盈慵懒地靠在旁边的大理石洗手台边,两人通过镜子的反射,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沈瑞跟你提了吗?”苏念柔压低声音,眼睛里闪烁着八卦的光芒,“律修哥哥最近,好像盯上了一个叫温妤的女孩儿。”
陈盈盈漫不经心地挑眉,拿起一旁的护手霜:“温妤?哪家的?没听说过这号人。”
“听说没什么家世背景,”苏念柔合上口红盖,“好像就在一家小画廊里打工,之前……据说还在酒吧端过盘子呢,陆彧说,律修哥哥似乎想让她跟着自己。”
“又来?”陈盈盈嗤笑一声,语气里满是嘲讽,“他是不是觉得全世界的女孩都跟那个林灵一样,为了几个包、一套公寓,就能什么都肯干?”
周令仪正好推门进来,她对着镜子理了理头发,唇角勾起一抹讥诮:“在聊律修哥哥的新欢?”
“算不算新欢还不好说呢,”苏念柔耸耸肩,语气夸张,“听说人家姑娘到现在……还没点头答应呢。”
“装清高、摆姿态罢了。”陈盈盈对着镜子抿了抿唇,检查妆容,“律修哥哥什么条件?财富、地位、长相……哪一样不是顶尖?她凭什么不答应?玩欲擒故纵的老把戏而已。”
周令仪轻笑出声,眼神里带着惯有的冷嘲:“你们是不是忘了?当初那个林灵,一开始不也装得冰清玉洁、不食人间烟火?结果呢?律修哥哥不过随手送了套市中心的公寓,当晚就自己提着行李搬进去了。”
“但这个温妤……陆彧说感觉不太一样。”苏念柔犹豫了一下。
“能有什么不一样?”陈盈盈打断她,笑得意味深长,“这种底层爬上来的女孩,要么就是骨头硬得要死,蠢得可怜……要么……”
周令仪接话,声音冰冷:“要么,就是比我们见过的所有人都更现实、更精明,想要的也更多。”两人通过镜子的反射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笑了起来。
在这个金玉其外、明码标价的圈子里,纯粹的感情?那才是最可笑的天方夜谭。
谁会真正相信,有人能不爱闻律修所代表的财富和权力呢?
牌桌上,筹码堆叠如山,欢声笑语不断,闻律修重新坐回位置,指间夹着的烟燃了半截,神色慵懒地靠在椅背上,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敲着光滑的牌面,似笑非笑地观察着牌局上的风云变幻,仿佛刚才露台上的谈话从未发生。
而此时,城市的另一端,一场高级拍卖行后的酒会正达到高潮。
水晶枝形吊灯将整个大厅映照得流光溢彩,衣香鬓影,觥筹交错。玛德琳夫人一身蓝色丝绒长裙,身姿优雅,手持香槟杯,缓缓走向正在与人交谈的陆沉霄和他的未婚妻莉娜。
莉娜亲密地挽着陆沉霄的手臂,一头璀璨的金发如瀑布般垂落,红唇微扬,露出无可挑剔的甜美笑容。陆沉霄一身剪裁完美的黑色西装,身姿挺拔,唇角挂着完美无缺的社交弧度,唯有那双深邃的眼眸深处,是一片无人能窥探深不可测的暗色。
“陆先生,莉娜小姐,今晚的拍卖真是精彩绝伦。”玛德琳声音悦耳,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尤其是最后那幅《晨曦》,竞拍过程激烈得令人心跳加速呢。”
莉娜闻言轻笑,仪态万千:“玛德琳女士的眼光一向独到,您看中的作品,总是不会错的。”
玛德琳微微颔首,目光却若有似无地扫向陆沉霄:“说起来,陆先生手上还有Aria的新作吗?我听说这位神秘的艺术家,最近似乎又有新作品完成了?”她的语气像是随口一提,眼神却紧紧捕捉着陆沉霄每一丝细微的反应。
陆沉霄面色不变,唇角笑意依旧:“Aria的作品可遇不可求,我也在耐心等待,玛德琳女士不是刚刚才成功拍出一幅她的画作?”
玛德琳鲜艳的红唇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是吗?那可真是一件憾事。”她优雅地抿了一口香槟,“我还以为,以陆先生和Aria过去那般深厚的……交情,总能拿到第一手的消息呢。”
莉娜完美得体的笑容丝毫未变,但挽着陆沉霄手臂的手指却微微收紧了些。
“玛德琳女士说笑了,”陆沉霄的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任何情绪,“艺术家的灵感如同天意,来去无踪,岂是旁人能够左右预测的?”
“是啊,”玛德琳轻轻晃动着杯中琥珀色的酒液,目光意有所指,“就像某些看似无序的……资金流向,其实也并非谁都能轻易掌控左右的,不是吗?”
陆沉霄眸色几不可察地沉了一分,但唇角反而扬起更深的弧度,语气从容不迫:“自然。一切游戏,都有其既定的规则。遵守规则,才能玩得长久。”
玛德琳将目光转向莉娜,脸上的笑容变得愈发亲切:“莉娜小姐,说起来,您和陆先生的订婚宴真是轰动全城,羡煞旁人。”她眼尾微挑,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恭维,“大家都说,你们二位站在一起时,简直像从古典油画里走出来的贵族眷侣,般配极了。”
莉娜闻言,唇角不自觉扬起甜蜜幸福的弧度,她下意识更贴近陆沉霄,陆沉霄垂眸看她,眼底适时流露出恰到好处的温柔与宠溺。
“玛德琳女士您过誉了。”陆沉霄低沉优雅的嗓音里浸满了令人信服的深情,“能遇到莉娜,是我此生最大的幸运。”他修长的手指自然地覆上莉娜的手背,轻轻握住,“就连她父亲起初都不太放心,将他最珍贵的掌上明珠交托给我。”
玛德琳红唇微抿,眼底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精光。
“父亲现在可喜欢霄了!”莉娜仰头看着未婚夫,湛蓝色的眼睛里盛满了毫无阴霾的星光与爱意,“上周还特意把他叫去书房,聊了整整三个小时的国家债券和国际汇率走势呢!”
陆沉霄低笑出声,亲昵地捏了捏她的鼻尖:“是岳父大人愿意抬爱,指点我罢了。”他转而看向玛德琳时,脸上的笑意未减,眼底却覆上一层薄冰,“说起来,玛德琳女士,您上次偶然提到的在瑞士注册的那家私人画廊,最近是不是遇到了一些棘手的税务问题?似乎还挺麻烦。”
玛德琳端着酒杯脸上笑容不变:“劳陆先生挂心,一点小问题而已,很快就能解决。”
“霄对艺术品市场和相关的金融运作总是这么敏锐。”莉娜浑然不觉两人话语间的暗潮汹涌,语气里满是骄傲地补充道,“父亲私下还夸赞过,说他在金融监管和风险规避方面的见解,远比财政部里那些思想僵化的老古董要高明得多!”
玛德琳迅速调整好表情,笑容无懈可击:“是啊,所以我才总是特别期待能听到陆先生对Aria新作的独到评价。”她意有所指地再次看向陆沉霄,“毕竟,能入您法眼、得到您青睐的作品,必然有其非凡的价值……”
“亲爱的,”陆沉霄突然温柔地打断玛德琳的话,细心地将莉娜鬓边一缕散落的金发挽到耳后,“你礼服的肩带好像有些松了。”他随即转向玛德琳,彬彬有礼地微微颔首,姿态无可挑剔,“抱歉,玛德琳女士,失陪一下。”
望着两人相携离去的背影,玛德琳脸上完美的笑容缓缓收敛,眼神逐渐变得深沉难测。
三月,春寒料峭,夜晚的风依旧带着刺骨的凉意。
温妤独自站在画廊冰冷的落地窗前,手机屏幕的光芒映在她苍白得几乎没有血色的脸上,不远处,夏琳还在和其他老师热情地交谈着,隐约的笑声传来,却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无法穿透的玻璃,遥远而不真切。
手机屏幕上,正在无声播放着一段抓拍的短视频。
视频里的陆沉霄西装笔挺,眉眼含笑,正微微侧头,用一种她从未见过的、极致温柔的眼神注视着身旁那位金发耀眼、笑容甜蜜的未婚妻莉娜。他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即使透过劣质的手机扬声器,也清晰地敲击着她的耳膜:“能遇到莉娜,是我的幸运。”
一年了。
整整一年,他们之间没有任何联系,她拼命工作,努力生活,试图用时间和忙碌来麻痹自己,她以为那些痛苦早已被磨平……可此刻,心脏却像是被一只无形而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骤然收紧,疼得她几乎无法呼吸,指尖一片冰凉。
他已经不再需要她了。
他是真的……彻底不要她了。
夏琳走过来见她神色不对,关切地皱起眉:“温妤?你怎么了?脸色这么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温妤猛地按熄了手机屏幕,指尖冰凉甚至有些发抖,她极其勉强地扯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干涩:“没……没事,可能就是有点累,站久了。”
夏琳狐疑地打量了她一眼,但终究没多问,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语气轻快:“合约签完了,客户非常满意,今晚庆功宴,地方都订好了,你可不许找借口缺席啊!”
温妤麻木地点点头,机械地应着:“好,我知道……”
可她的耳边,却仍在嗡嗡作响,反复回荡着视频里陆沉霄那温柔却残忍的声音。
她低下头,鬼使神差地再次解锁了手机,视频已经自动循环播放到了最后——陆沉霄深情地牵起莉娜的手,在周围众人的瞩目和祝福声中,珍重地亲吻她的指尖,那眼神温柔缱绻,仿佛在凝视此生唯一的挚爱。
而他从未用这样的眼神看过她。
甚至,在她有限的认知里,他也从未用这种眼神看过莉娜之外的任何人。
她想,陆沉霄或许是真的找到了他的真爱,走上了那条光鲜亮丽、本该属于他的坦途。
她深吸了一口冰冷的、带着颜料和木质混合气息的空气,指尖悬停在那个红色的删除键上,颤抖着,却迟迟按不下去。
夏琳催促的声音从画廊门口传来,带着笑意:“温妤!发什么呆呢?走了!”
她猛地回神,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闭上眼睛,狠心按下了删除键。然后将手机飞快地塞回包里,转过身,努力挺直脊背,朝着夏琳的方向走去。
她从来都不是谁的必需品和唯一选择,只是他波澜壮阔人生里一段微不足道、可有可无的插曲。
而现在,曲终人散,她这个不起眼的音符,也该彻底退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