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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忠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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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公主府,暖融的香气驱散了夜间的寒意。毓宁舒展了一下手臂,由着慕容岚为她解下披风。
慕容岚的动作一如既往地轻柔熟练,指尖灵巧地解开系带,将披风递给旁边的侍女。接着,他上前一步,准备为她更衣。
他的目光细致地扫过公主的衣裙,忽然动作微微一顿,抬起眼,声音温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殿下,您常佩的那枚青玉镂雕缠枝莲的禁步,似乎不见了?”
毓宁正想着藏书阁里张怀玉那副面红耳赤、手足无措的模样,心情颇好,闻言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随口道:“许是掉在藏书阁了。不是什么要紧东西。”
那禁步是母妃所赠,她平日确实常戴,但也并非独一无二的心爱之物。
此刻在她看来,那小小的玉饰掉得正是时候——无论张怀玉是找到了书,还是找到了这禁步,他都得再来公主府一趟。
若是他蠢得两样都没找到,她也有了再次去翰林院“寻物”的完美借口。
怎么算,这条线都断不了了。
她正暗自得意于自己的算计,忽然心念一动,扭过头,看向正低头为她解开腰间束带的慕容岚。烛光下,他侧脸线条柔和,睫羽低垂,神情专注而恭顺。
“阿岚,”毓宁忽然开口,语气里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意味,“你说,本宫这样……是不是心机太深重了?”
她难得会有这样的自省,虽然这自省里更多的是一种漫不经心的试探和……炫耀。
慕容岚解束带的动作没有丝毫停滞,甚至连呼吸的频率都没有改变。他抬起眼,目光温润地迎上毓宁的视线,唇角甚至噙着一丝柔和的笑意,态度恭敬又亲切,仿佛在说一件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事情:
“殿下怎会如此想?殿下聪慧明敏,心思玲珑,所做的一切,自然都有殿下的道理。”他轻轻将解下的束带放在一旁侍女捧着的托盘里,声音不疾不徐,“那张编修能得殿下些许垂青,是他几世修来的福气。若非殿下赏识,他如今或许仍在会馆中为柴米油盐发愁,岂能有今日风光?殿下略费心思,于他而言,便是恩同再造。”
他的话语里充满了对毓宁毫无原则的维护与奉承,将她的算计完全美化成了“恩赐”与“垂青”。
毓宁听了,很是受用,却又故意追问:“哦?你真这么觉得?哪怕本宫只是……玩玩?”
慕容岚微微躬身,语气愈发诚恳:“殿下开心,便是最重要的。能令殿下展颜,便是他最大的价值。至于其他,殿下何必在意?”
他的回答完美契合了毓宁的心意,仿佛她无论做什么都是对的。这种毫无保留的忠诚,让毓宁十分满意。
她不知道也不在意,慕容岚的这份忠诚源自何处。
许多年前,林贵妃还是行走江湖的神医林素问时,曾路过淮南一带。那时慕容岚尚是幼童,家中一连数人染上怪疾,父母兄姐皆卧床不起,家徒四壁,求医无门,眼看就要阖家俱亡。是林素问恰好路过,出手救治,不仅分文未取,还留下了调养的方子和些许银钱。
对林家而言,林素问是再造恩人。年幼的慕容岚将这份恩情深深烙在心里。后来,当地爆发匪患,慕容岚的家人不幸罹难,他因被送去远方亲戚家躲过一劫,却成了孤雏。是林素问得知消息后,派人寻到了他,见他伶俐懂事,便将他带回身边,最终送到了女儿毓宁公主府中。
对他而言,林贵妃是救命恩人,是再生父母。而毓宁公主,是恩人的女儿,是他誓死效忠的主子。
他早在十几年之前就跟了公主,十几年的陪伴与情意不是假的。
公主的喜怒,便是他的晴雨表;公主的意愿,便是他行动的唯一准则。至于道德、是非对错,在他眼中,皆以公主的喜好为尺度。
公主觉得张怀玉有趣,那张怀玉就该感恩戴德地陪公主玩;公主若哪天厌了,那张怀玉便该安安静静地消失。这在他看来,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毓宁对慕容岚的过往略知一二,只知道他是母妃救下的孩子,对自己忠心不二,却未必能完全体会那忠诚背后沉甸甸的份量。她只是觉得用着顺手、放心。
“就你会说话。”毓宁轻笑一声,显然被哄得很高兴,那点微不足道的“自省”瞬间抛到了九霄云外。
慕容岚微微一笑,继续娴熟地为她更衣,仿佛刚才那段对话从未发生过。
只是在他低垂的眼眸深处,有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复杂情绪掠过——那并非对张怀玉的同情,而是某种更深沉的、完全系于公主一身的专注与隐忧。
只要公主开心,他便安心。
至于其他,皆不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