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有没有讨厌我》靳赧

7、特邀嘉宾

　　满肚子惊疑翻腾着，薛煜却还是弓着背，小心翼翼从床上挪下来，趿拉着拖鞋就往洗手间冲。

　　“砰”一声关门响，震得门板都似在发抖。

　　薛煜环着胳膊，下巴微扬，眼神里带着几分居高临下的审视，睨着面前笑得一脸讨好的白无常。

　　“私自下凡可是重罪，就不怕阎王知道了扒你几层皮？”

　　白无常本体显形时实在太高，往那儿一站像棵树，跟薛煜比起来简直是云泥之别。

　　他微微垂头，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语气里却透着股藏不住的无奈：“薛大人，小神为何下凡，您心里当真没数？”

　　薛煜眼皮都没眨一下，愣了三秒后理直气壮：“没数。”

　　“那您又为何私自下凡？”

　　“我这情况不一样。”

　　白无常噎了噎，看这剑拔弩张的架势，索性打了个哈哈想绕开他：“行了薛大人，别闹了，您自身仙力大损，还需要调养。”

　　“小神得赶紧带他走，晚了阎王怪罪下来，谁都担待不起。”

　　他侧身要穿门，又想起什么似的补充：“您也早些回去吧，那小童子才五百多岁，还是个孩子呢，让他一个人当差，多可怜。”

　　指尖刚要穿到门板，手腕突然被攥住了。

　　回头一瞧，薛煜正睁着双滴溜溜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他。

　　那神情明摆着是有求于人，偏又拉不下脸，只好僵在那儿，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白无常唇角悄悄勾起个浅弧，故意逗他：“薛大人，成大事者，总得学会取舍。”

　　成功的路上总要失去点什么，比如面子。

　　这话像是戳破了窗户纸，薛煜耳根腾地红了，头埋得更低，声音轻得像蚊子哼。

　　“能不能……通融一下，再给点时间。”

　　原来是要时间。

　　白无常暗自松了口气，还以为是什么天大的难事。

　　他语气轻快起来：“自然可以。是有话要交代？两个时辰够吗？”

　　“不够。”薛煜答得干脆。

　　白无常又沉默了。

　　薛煜挠了挠脸颊，笑得有些心虚，试探着往高了报：“那……六十年？我看凡人大多这个时候走的。”

　　白无常：“……” 他觉得自己今天大概是忘了带脑子出门。

　　瞧这架势，是半分通融的余地都没有了。

　　可薛煜不知哪根筋搭错了，打心底里就憋着股劲，死活不愿让叶时漾跟着走。

　　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冲动，他只能硬往“见不得凡人平白送命”上靠。

　　可天底下朝生暮死的凡人多了去了，怎么偏偏就揪着叶时漾不放？

　　或许……是因为他长得最惹眼？

　　“罢了，多的不说，少的不唠。”

　　薛煜犹豫片刻，猛地松开手，两指并拢在眉心轻轻一抹，周身瞬间腾起氤氲仙气，像被揉碎的月光缠上了身。

　　他抬眼时，眼底已没了半分含糊：“打赢我，你就带他走。”

　　白无常脸上的笑意彻底敛了去，声音里浸了点凉意，却更多是苦口婆心的劝：“薛大人，何苦来哉？你我动起手来，惊动了玉帝，谁都落不到好。”

　　“再说，小神带他走，您与他那些纠葛，不正好一笔勾销？这难道不是两全其美？”

　　“就算阎王卖您面子，睁只眼闭只眼不往上禀，可这凭空多出来的阳寿，于他而言哪是什么福气？”

　　“不过是催命符罢了，只会招灾惹祸，最后伤得更重。”

　　强行给叶时漾续那口气，本就是饮鸩止渴。

　　该来的躲不掉，他白无常来这一趟，不过是让结局来得早些罢了。

　　最直接的，便是叶时漾往后气运逆转，遇上的桩桩件件，怕都是能要了小命的狠事。
　　这些薛煜怎会不知？

　　他指尖蜷了蜷，又开始犯嘀咕——自己到底是图什么，非要这样护着叶时漾？

　　正乱着，门外突然传来轻叩声，紧接着是叶时漾的声音，依旧清清淡淡的，却裹了层温温软软的体贴。

　　“小煜，饿不饿？我点了餐，一起吃点？”

　　“上次见你爱吃葡萄，我也点了些，你好了吗？”

　　明明知道他听不见这边的动静，薛煜心里却莫名堵得慌，总觉得叶时漾是知道了自己大限将至，才故意这般讨好。

　　一肚子烦心事没处撒，他语气忍不住冲了些：“别管我，你自己吃。”

　　换作平时，叶时漾早就没了声息，毕竟谁也不爱热脸贴冷屁股。

　　可这回偏不一样，门外的人像是钉在了那儿，连声音里都透着点肉眼可见的失落：“小煜，是哥哥惹你生气了吗？”

　　这声“哥哥”像颗被泡浸汽水的糖，轻轻巧巧撞进薛煜耳朵里，让他莫名一怔。

　　他认识叶时漾虽然谈不上长，但也知道这人向来清冷自持，连称呼都带着几分疏离。

　　此刻却主动把这带着亲昵意味的词说出口，倒显得比窗外的云絮还要软几分。

　　门外的声音还在继续，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像怕惊扰了什么似的：“哥哥不是故意要赶你走的……”

　　“只是我从没跟人这么亲近过……你再给我点时间，好不好？”

　　那语气里的失落快漫出来了，薛煜甚至能想象出叶时漾此刻的模样。

　　许是垂着眼，眉头微蹙，连声音都放得轻轻的，像怕碰碎了什么似的。

　　他心头那点刚冒起来的火气，莫名就被这声“哥哥”浇下去大半，只剩下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扭在翻腾。

　　薛煜没再回应门外的叶时漾，转头看向白无常，语气里带了点不易察觉的恳求：“再给我一点时间。”

　　白无常何等精明，几句话间早已把前因后果猜得七七八八。

　　他没忍住低笑一声，留下句耐人寻味的话：“薛大人，这般逆天而行的事，原以为您心里早有掂量。”

　　“情之一字，终究得您自己定夺。”

　　“但小神也不能一直等着，咱们再会。”

　　白无常的身影消散后，薛煜独自坐在马桶盖上，烦躁地抓着头发，脑子里像塞了团乱麻。

　　不知耗了多久，他才泄了气似的拉开门，正撞见守在门口的叶时漾。

　　他……竟然一直等在这儿？

　　薛煜还没来得及开口，叶时漾先开了口，有些斟酌：“小煜，吃完饭我就去跟其他人解释清楚，你……”

　　“可以不生气了吗？”

　　他额头上还缠着圈绷带，脸色白得像宣纸，反倒衬得那双眼睛愈发清亮，整个人透着股易碎的美感，让人瞧着就心软。

　　薛煜脑子一热，没头没脑地冲口而出：“叶时漾，你这是在勾.引我？”

　　话一出口，叶时漾整个人都僵住了。

　　这回不是寻常的脸红害羞，反倒是脸上闪过一抹罕见的窘迫，慌忙摆手：“不……我是在改，改正错误。”

　　薛煜听了这窝囊话，火气反倒更盛，眉头拧成个疙瘩：“你倒说说，这哪样是你的错？”

　　“被人算计是你的错？我逼你做不愿做的事，也是你的错？”

　　叶时漾被问得一怔，眨了眨眼，没半分反驳的意思，轻轻应了声：“嗯。”

　　“真是蠢得没救了！”薛煜没忍住低骂一句，眼底却悄悄松了些。

　　同时，也做出了决定。

　　他往旁边让了让，语气总算找回点往日的调子，带着点不容置疑的撒娇意味：“那往后，哥哥不许躲着我，得时时刻刻离我近些。”

　　白无常临走时那句“再会”像根刺，总让他眼皮子跳。

　　那家伙向来不做亏本买卖，绝不会就这么空手回去，指不定憋着什么招数。

　　他必须看紧叶时漾，绝不能让这人栽在自己硬续的阳寿上。

　　外卖很快送到了，打开一看，满桌都是薛煜偏爱的口味。

　　看来叶时漾平时没少把他的喜好放在心上，这点小细节让薛煜心里的郁气散了些，没再甩脸子。

　　两人默默吃着饭，气氛安静得只剩下碗筷轻碰的声响。

　　叶时漾突然放下筷子，像是鼓足了莫大的勇气，声音带着点微不可察的紧张。

　　“小煜，我之前总躲着你，是因为……太在意你说的话了。”

　　“我好像……误会了你什么。”

　　在意他的话？

　　薛煜舀了勺玉米排骨汤，漫不经心地咂摸滋味。

　　脑子里翻了个底朝天，先前的那些纠葛早被他抛到九霄云外，更别说具体说过什么，他向来懒得记这些鸡毛蒜皮。

　　“什么话也说不明白。”他放下汤勺，催促道，“那哥哥跟导演联系了吗？”

　　“趁现在还有热度赶紧把事儿说清楚，网上都快把你黑出花了，好像全网都是哥哥的死对头。”

　　最好能借着这由头多歇几天，离木头屋那群人远些，省得耳根不清净。

　　虽说叶时漾身上的伤，在他那点仙力滋养下早该好利索了，但白无常的事情总让人不舒坦。

　　还是晚点回去稳妥。

　　“嗯，已经发过消息了。”

　　叶时漾点开手机聊天界面递过去，语气里带着点意外，“导演让我们明后两天回去，说事情得当面商量。”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对了，节目组请的特邀嘉宾明天就到，估计要住几天。”

　　特邀嘉宾？

　　薛煜握着筷子的手猛地一抖，差点把筷子甩出去。

　　他一把抢过手机，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滑来滑去，放大又缩小，反复确认了好几遍，才僵硬地抬起头。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不祥预感，像藤蔓似的顺着脊椎往上爬，缠得他后颈发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