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许叫哥》白不子

25、属狗的

　　洛景繁曾以为，自己年长陈烬八岁，有着比他丰富的阅历，见识，见过更多的人性，他以为自己足够成熟沉稳，可以像从前照顾祝屿那样，照顾好陈烬。

　　但当他守在陈烬床边，看着他辗转在梦里，眉头紧皱满是不安时，他忽然觉得束手无措。

　　第一次发现不对的时候，是陈烬获救第二天的半夜，当时洛景繁刚要睡下，走廊熄了灯，屋子里没什么亮光，只有护士站的灯光远远洒进来，只照亮门口的一小块地板。

　　他分明记得陈烬早就睡熟了，他检查过陈烬头上的纱布，手上的滞留针，给他擦掉了身上的浮汗，还掖好他的被子。

　　可当他习惯性转头看向陈烬的方向时，对上他的是一双黑漆漆的眼睛。

　　“醒了？”洛景繁有些诧异，陈烬的眼神很是陌生，他被那眼神吓住，后背激起一层冷汗。
　　然而陈烬并不答话，他困倦似的眨了眨眼睛，又把眼皮闭上了。

　　就好像刚刚只是他睡的迷糊时无意识的举动。
　　洛景繁仔细观察了一会，确实没有再要醒来的迹象。

　　此后几天，洛景繁时常会在醒来时对上陈烬的眼睛，而后又看着他迷糊过去，逐渐泛起熟睡的呼吸声。

　　白天醒着的时候洛景繁几次想开口问他，可这时候的陈烬看上去没什么不对，他和来送饭的文锦有说有笑，胃口逐渐恢复如常，面对前来做笔录的警察不慌不乱，平静如实的讲述他这几天的经历，还反过头来劝洛景繁不要觉得为难，他恨不得让陈峦多做几年牢。

　　刚开始的那几天洛景繁确实没力气，大量失血的亏空一时补不回来，伤口磨人的疼痛又扰的他烦心，于是他真的以为陈烬将此事翻篇，还想着文锦说的是不是有点严重，这小子看上去和从前没什么差别。

　　第四天的晚上，洛景繁睡的早了些，十点左右的时候便睡不下去，医院的硬板床躺得他腰疼，想起身活动活动的时候他下意识向临床看去，意外发现陈烬没在床上。

　　虽说这小子身体底子好，但他脑袋上那几棒子是实实在在挨下的，脑震荡带来的头晕头痛和恶心呕吐不可能一点没有，洛景繁不放心，下床去寻他，最后在走廊尽头的公共厕所里发现了那个弓着背吐的辛苦的身影。

　　病房里有卫生间，但呕吐声无疑会吵醒洛景繁，陈烬跑去公厕里捏着嗓子吐，后背一缩一缩的，看着揪心。
　　洛景繁没戳穿他。

　　他一向维护孩子的自尊心，回到病床上装睡，听着十多分钟后陈烬蹑手蹑脚的回来，躺下，呼吸逐渐平稳后试探着睁开眼睛。

　　陈烬背对着他，佝偻着身子，看着并不好受。
　　洛景繁起身下地，绕到陈烬床的另一端，在折叠椅上坐下。

　　陈烬双目紧闭着，像是睡得正好，洛景繁兀自欣赏了一会他的睡颜，发现他是真没有心思主动招来之后无奈摇摇头，挤到陈烬的床边，附身在他唇上吻了吻。

　　他吻的很慢，温柔又深情，陈烬不醒，他就堵着陈烬的嘴唇不松开。
　　直到那小屁孩开始主动配合他。

　　“怎么不装了？”洛景繁咬着气口，掐着陈烬的呼吸，攻略城池的炮火一般，极具侵略性的眼神在暗色的夜里依旧杀伤力十足，他跪坐在床，捞起陈烬的脖颈，那人配合的握住他抓着自己的手，仰着头，像是被捞起的溺水的鱼。

　　“不想装了。”陈烬低沉着嗓子，再抬眸时，他眼中乖觉不再，是陌生的，冰冷又孤寂的眼神。
　　洛景繁有那么一瞬的恍惚。

　　从前那个眼里写满乖顺，无助，看着他眼睛就会发光的陈烬，和眼前这个目光黯淡，执拗，燃满暗色的火的陈烬，到底哪一个才是真的。

　　他搂着洛景繁的背，用力一翻，轻巧和洛景繁转换位置，将这个他看不透抓不住的人按在床板下，沙哑着嗓子，低声道：“以前没发现，哥怎么这么好亲。”

　　“闭嘴。”洛景繁岔了个气口，主动权流转到对方，此刻颇有些应接不暇：“要是能被你发现，那就出事了。”
　　片刻反应过来这话不对，捂着陈烬的嘴反问道：“什么以前？多以前？”
　　陈烬勾唇一笑，回道：“那要是被哥知道，也出事了。”

　　洛景繁无心理会他又在口出什么狂言，陈烬吻的又紧又密，没什么经验，胜在身强体壮，一身牛劲没处使，跟个狼狗似的到处啃，啃的洛景繁下意识挣扎，不小心扯到伤口，烈痛激地他瞬间红了眼眶。
　　“嘶……疼……你等会，等一会再……”
　　他拍着陈烬肩膀，妄图把他从自己身上赶下去，谁想到那小犊子愣了两秒亲的更起劲儿了。

　　“你……你属狗的？狼狗，土狗，还是……还是藏獒啊你？”
　　“嗯。”陈烬应着声，反问道：“哥觉得我是什么，我就是什么。”
　　“哥属什么的？夜猫子的？大晚上的不睡觉，跑这来干嘛？”

　　洛景繁气力不足，哪有多余的脑子思考他的那些问题。
　　“你……问我？好意思吗？”
　　“是谁半夜不睡觉，我问你，这几天晚上都睁个大眼睛看我干嘛？”

　　“被哥发现了。”陈烬嘴角弯弯，眼神在洛景繁唇上来回描摹，抬手替他抚平一缕炸毛的发丝：“我就是想看看，哥到底是不是真的。”

　　说着，他忽然一副十分痛苦的模样，紧皱眉头拍了两下洛景繁的胳膊，连声音也不再连贯，嘶哑道：“哥…我脑袋疼。”

　　夜里太黑，屋里没光，洛景繁以为自己真的碰疼了他，忙拿开手，扶他起来，想去开灯，被陈烬一把抓住手腕，揽住后颈，扑通一声按回床上。

　　“我靠，你特么的……唔……”

　　来不及他多骂几句，呼吸便被封存，“哥不是说，我们没法在一起吗？怎么忽然又同意了？”
　　“因为心疼？愧疚？还是只是为了满足我的愿望，暂时和我在一起？”

　　陈烬双目猩红，只要他不说，洛景繁就不会知道，被陈峦带回家去的那天，其实他有意识。刚回到出租屋的那两天，他有机会逃跑，他完全打得过那个人渣，他也可以自救。
　　但他没有。

　　他知道，洛景繁不愿意的事情任何人都无法改变，他心如死灰，无暇顾及陈峦落下的棍棒，脑子里只有洛景繁的那句，他比他大了快九岁，他怎么和他在一起。
　　其实才八岁零几个月而已，他想不通。

　　他当时像是一条被抽去脊梁骨的鱼，他脑子想要对陈峦的暴行作出反应，身体却使不上力气。

　　陈峦拿着手机屏保逼问他的时候他不禁想，要是他问的是真的就好了。

　　“是不是等我伤好了，你就又要说，我们不合适？”陈烬抓起洛景繁的手指，在他掌根上十分用力的咬了一口：“会不会这一切都是假的，会不会我已经死了，这里不过是我魂魄做的梦。”

　　“只有在半夜醒过来，真切看见你在我对面，我才知道这‘或许’是真的。”

　　陈烬觉得，从醒来那一刻，洛景繁坐在他面前，他就已经在梦里了。

　　所以及时洛景繁说了那些话，他也不敢当真话去听，他只敢在每天的午夜时分，一遍一遍在大脑里重复自己的那套逻辑，印证或许这一切都成立的假设。

　　啪！！
　　清脆的一巴掌打乱了他的所有思绪。

　　“你在这跟我扯什么或许？”洛景繁脸颊憋的通红，好容易忍到他说完了，抬手就是一巴掌。

　　拍在陈烬嘴巴上，不轻不重，力道刚好。

　　洛景繁冷着嗓子，气道：“我是假的，看好了吗？我现在是个魂儿，你亲的都是空气，我没说我同意了，鬼说的，你找鬼去吧！”

　　“找的时候注意点，别喝酒别露宿街头，你再被哪个醉鬼拽家去敲诈勒索我可不去救你了。”

　　陈烬明显蒙了，洛景繁觉得说这些还不够，紧接着又说：“你妹的，我挨扎这一下没疼死我，你天天在这疑神疑鬼上了，那老人渣打你，你就挨着？不知道还手，我给健身房办卡的钱不如喂了狗！”

　　他按亮屋里的灯，低头去看他锁骨上的印子，这人可能真是属狗的把，怎么牙印咬的那么深，虎牙位置两个坑快要渗出血来，又痛又痒。

　　“哥？”陈烬愣在原地，嘟囔着，像是吓傻了。

　　“怎么，我骂你骂错了？”洛景繁一股无名火窜出来，控都控不住：“我说没说过，你要是再把自己憋起来谁也不理，我肯定抽你。”

　　洛景繁理不直但他气壮，他知道陈烬心灰意冷都是因为他，但谁没点苦衷？当时他还陷在祝屿和陈烬的八卦太极阵里，他需要时间来思考清楚，他对陈烬的好感到底是因为他这张皮囊，还是陈烬本身。

　　他从不做不经思考仓皇而出的决定，这样对谁都不负责。

　　可谁想到他特么好不容易鼓起勇气主动一回，这小子竟然以为他在安慰他。
　　笑话，他会有这么好心？安慰一个他不上心的小屁孩？

　　一想到这洛景繁就气不打一处来，吼道：“我要是不在乎你，我何必把自己作进医院？你以为我脑子有病？”

　　“没病，没病哥，我有病，是我有病。”陈烬忙起来拦住他的胳膊，不敢让他再有动作，满脸失措地看着他，哆嗦着叫了一声哥。

　　“哥，你别动，别激动，你坐下，等我一会，我去叫医生过来。”

　　“叫什么医生我就是医生。”洛景繁以为是陈烬不舒服，扳着他的脑袋问道：“你怎么了，头晕？想吐？我那一巴掌扇重了？”

　　“不是哥。”陈烬指了指他身上：“哥你伤口流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