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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未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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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法展的檀木展柜前,苏清鸢指尖悬在玻璃上,正对着赵孟頫的《洛神赋》出神。墨迹在宣纸上晕染出温润的光泽,连笔处的牵丝像春蚕吐出的银丝,细腻得让人心头发颤。
“喜欢?”顾言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他今天穿了件米白色衬衫,袖口系着精致的袖扣,是她前几天在他书房看到的那款——当时她随口说“这个花纹像洛希极限的轨迹”,他今天就戴上了。
苏清鸢回头时,正撞见他看过来的眼神。阳光透过雕花窗棂落在他睫毛上,投下细碎的阴影,竟比展柜里的古墨还要耐看。她慌忙移开视线:“笔锋太柔了,少了点筋骨。”
“你是想说,不如你的字有风骨?”顾言深走近半步,雪松味混着墨香漫过来,“上周见周教授,他还夸你临摹的《胆巴碑》,把赵氏的秀雅和你的凌厉融得刚好。”
女孩的耳尖微微发烫:“周教授是客套。”
“是实话。”他看着她泛红的耳根,想起陆泽教的“适时赞美”,喉结动了动,“我书房新挂了幅你写的《赤壁赋》,每天看半小时,处理文件都顺手些。”
苏清鸢猛地抬头:“你什么时候拿的?”那是她高三写废的草稿,被她揉成团扔进了废纸篓。
“捡的。”顾言深说得坦然,指尖划过展柜边缘,“我觉得写得好,就让装裱师傅修复了。”
这话让她想起昨晚在宿舍发现的事——枕头下多了只毛线兔子,是她十二岁时织坏的手工课作业,当时被她丢在孤儿院的床底。原来这些年,他悄悄收着她那么多破烂。
“顾言深,”她转过身,直视着他的眼睛,“你不用这样的。”
“哪样?”他明知故问,目光落在她微微颤抖的睫毛上。
“收集我的东西,记得我说的话,”她深吸一口气,声音发紧,“说喜欢我。”
周围有参观者经过,低声讨论着墙上的碑帖。顾言深抬手替她拢了拢被风吹乱的碎发,指尖不经意蹭过她的脸颊,像羽毛扫过湖面:“如果这些事让你觉得困扰,我可以改。”
他顿了顿,眼神认真得让人心慌:“但我喜欢你这件事,改不了。”
苏清鸢的心跳突然乱了节拍,转身就往展厅深处走。高跟鞋踩在青石板上发出急促的声响,身后的脚步声不紧不慢地跟着,像张温柔的网,把她牢牢罩在里面。
走到无人的回廊时,她终于停住脚步。顾言深在她身后站定,隔着半步的距离,不远不近,刚好能闻到他身上的气息。
“你到底想怎么样?”她背对着他,声音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委屈,“我们差了八岁,你是我的监护人,外面的人会怎么看?”
“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的声音穿过空气,落在她耳后,“八岁不是距离,监护关系可以解除,这些都不是问题。”
“那什么是问题?”苏清鸢猛地转身,眼眶泛红,“是我!顾言深,是我把你当成长辈,是我习惯了对你敬而远之,是我……”
她的话被突然靠近的身影打断。顾言深俯身时,她能数清他衬衫领口露出的锁骨形状,能闻到他呼吸里淡淡的薄荷味。距离近得让她心慌,却又该死的让人舍不得后退。
“那现在呢?”他的拇指轻轻擦过她的眼角,动作温柔得不像他,“现在还把我当长辈吗?看到我和林薇在一起时,心里没点别的感觉?”
苏清鸢的嘴唇动了动,却说不出反驳的话。毕业典礼那晚的刺痛那么清晰,看到他带女伴出现时的酸涩那么真实,这些都骗不了自己。
“我……”她刚要开口,手机突然响了。屏幕上跳动着“江辰”的名字,像根刺扎得她指尖发麻。
顾言深的目光落在屏幕上,眼神瞬间冷了几分。他没说话,只是直起身,往后退了半步,拉开了安全距离。
苏清鸢犹豫着要不要接,手机却固执地响着。她最终还是划开了接听键,声音尽量保持平稳:“喂,江辰?”
“清鸢,你在哪?”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笑意,“我在A大南门的咖啡馆,给你带了上次说的那家曲奇。”
“我在外面看展,”她瞥了眼身旁的顾言深,他正望着回廊尽头的假山,侧脸冷硬得像块冰,“谢谢你,不用特意送的。”
“没事,我等你回来。”江辰的语气很执着,“反正我今天没课。”
挂了电话,空气里的温度仿佛降了好几度。苏清鸢看着顾言深紧绷的下颌线,突然觉得有点好笑:“你又不高兴了?”
男人转过头,眼神里带着点别扭的烦躁:“他对你图谋不轨。”
“是你想多了。”她忍不住弯了弯嘴角,“江辰只是朋友。”
“朋友会特意等你?”顾言深逼近一步,阴影将她笼罩,“朋友会记得你随口说的曲奇?苏清鸢,你别太单纯。”
“那你呢?”她仰头看他,眼底闪着狡黠的光,“你记得我喜欢赵孟頫,记得我钢笔的型号,记得我不吃香菜,又算什么?”
顾言深的动作猛地顿住。阳光穿过雕花窗棂,在他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斑,喉结滚动了许久,才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算爱。”
这两个字像投入湖面的石子,瞬间在苏清鸢心里漾开圈圈涟漪。她看着他认真的眼神,突然觉得那些顾虑和犹豫都变得不重要了。八岁的年龄差,监护人与养女的身份,外界的流言蜚语……好像都抵不过此刻他眼底的坦诚。
“顾言深,”她轻轻踮起脚尖,凑近他耳边,声音像羽毛般轻,“那你要不要……试试?”
男人的身体瞬间僵住,猛地低头看她。女孩的睫毛在阳光下泛着金粉,嘴角的笑意像偷喝了蜜的小狐狸,眼里却亮得像落满了星辰。
“试什么?”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几乎要破音。
“试试……让我也喜欢你啊。”苏清鸢的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衬衫纽扣,“不过我脾气不好,还很任性,可能会经常惹你生气。”
顾言深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下,密密麻麻的疼和痒顺着血管蔓延开。他抬手,小心翼翼地将她揽进怀里,动作生涩得像第一次抱易碎品的少年。
“没关系,”他的下巴抵在她发顶,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我脾气也不好,但我会改。你任性也没关系,我宠着。”
回廊里的风带着墨香吹过,卷起地上的几片落叶。苏清鸢靠在他胸口,能听到他有力的心跳,像擂鼓般,和她的心跳渐渐重合。
她想起八年前在民政局,他也是这样站在逆光处,冷得像座冰山。谁能想到八年后,这座冰山会为她融化,会笨拙地学着爱人,会把她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
“那江辰还在咖啡馆等我呢。”她故意逗他,感受着怀中人的身体瞬间绷紧。
顾言深低头,鼻尖蹭过她的发旋:“让他等着。”他牵起她的手,十指紧扣,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我们回家。”
走出书法展的大门时,阳光正好。顾言深的车就停在巷口,他替她拉开车门的动作自然又温柔。苏清鸢坐进车里,看着他绕到驾驶座,嘴角的笑意怎么也藏不住。
“笑什么?”他发动车子时,瞥见她嘴角的弧度。
“没什么,”她系好安全带,侧头看他,“就是觉得……有点像做梦。”
顾言深握着方向盘的手顿了顿,腾出一只手,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不是梦。”他的指尖带着薄茧,动作却温柔得要命,“以后每天都会让你觉得像做梦。”
车窗外的街景缓缓倒退,苏清鸢看着两人交握的手,他的手掌宽大温暖,将她的手完全包裹住。她想起顾琳月说的“男的多了去了”,想起毕业典礼那晚赌气跳的开场舞,想起这些天他笨拙的示好和认真的告白。
原来,所有的兜兜转转,都是为了遇见彼此。
“对了,”她突然想起什么,“林氏集团的合作案,你真的取消了?”
“嗯,”他点头,语气平淡,“不重要了。”
“为什么?”
顾言深侧头看她,眼底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因为比起几个亿的合同,我更怕我家小姑娘不高兴。”
苏清鸢的脸颊瞬间发烫,慌忙转过头看窗外。阳光落在她发梢,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边,心里某个角落被填得满满的,像刚喝了杯加了蜜的热牛奶。
或许未来还有很多需要磨合的地方,或许外界的目光依旧会带来困扰,但此刻,握着他的手,听着他的心跳,苏清鸢突然觉得无比安心。
她轻轻回握住他的手,在心里悄悄地说:顾言深,余生请多指教。
而正在开车的男人,感受到掌心传来的回握力度,嘴角忍不住扬起一抹极淡的笑。那笑容像初春的冰雪消融,带着化不开的温柔,和藏了八年的,终于得以见光的爱意。
车一路向前,驶向洒满阳光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