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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 3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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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要抓住段无秋的领子质问他,为什么要害自己至此;他甚至想扯着帝君的袍子为自己申明,为什么要被置于此种境地。他有想过自己是做不了山神了,可能要去更辛苦、更偏僻的地方,可他从没想过自己不能当神了,要是不当神了,又是为什么而修真呢?
“这就是太玄的意思?”一个清冷如冰凌相撞的声音在上首响起。
众神都安静了下来,正殿中,连掉落一根针也静若可闻。
“连问两次皆是同一个答案,玉尘子,想必是不会有假了。”一个声音回应他,众人抬头望去,正是那位传令神官,想必胆识过人,此刻仍能笑着答话。
玉尘子起身,似乎已经对这场审问失去了兴趣,冷淡说道:“既然如此,人我便带走了。”
此话一出,不仅众人,连赵兰辞自己都愣在了当场,他甚至没发现,袖子里的薄册已经重归平静。
没人知道他到底要做什么,他没有飞走,而是一步一步走下来,直走到跪趴着的赵兰辞身旁。
“还愣着做什么,我刚刚不是说要带你走吗?”应雪晴的目光淡淡扫过赵兰辞眉间,连显得他不易近人的眼尾艳妆此刻也变得格外亲切。
他们竟然就这样,走出了除魔正殿。
赵兰辞还有些愣愣的,发生的事情太多,他一时竟理不顺,好像刚刚被宣判永世,只是梦一场。
直到应雪晴冲他抬了抬下巴:“上来。”
“上……上什么?”
应雪晴也不多废话,一只手揽住他腿弯,直接将他打横抱起。
就一定得抱着飞吗!
赵兰辞这次有了心理准备,终于不用再像刚才那样,连腿都抬起不起来。
只不过还是得在地上坐一阵。
飞升后方知,人界之外尚有神界,神界之上即天宫。
可他直到今天,才又一次知道,天宫之外尚有无穷星河璀璨。
应雪晴带他踏上一片无垠云天玉楼阁,悬浮于无边幽蓝深梦之中,这楼阁更像一座浮于水面上的水榭,如一片莲叶一般轻盈飘逸,没有屋顶,没有围墙,入目便是见过的那一轮圆月,大若天盖,占据了所有的视野,仿佛能容下万川江河,照见古今一切。
稍近那月亮的地方,有几节台阶,阶上的矮阁放置着一张书几,一个蒲团,桌上摊着些纸墨笔砚,看似寻常物件,细看却都闪烁着点点荧光,周围漂浮着一些薄纱帘幕,没有悬梁却能作为房间分隔。
这平台倒像个房顶。赵兰辞心想着,看向远处的水域,除了半浮在星河水面上的月亮,便只剩一棵巨大的古树,通体莹白,连叶子也是雪白的,光华流转,如圭如璧,似要伸出枝条去将月亮拥入怀中。
“太阳和星鸥正巧换班,你再稍等一会便可看见。”应雪晴说。
“这就是你每日呆的地方?”赵兰辞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似乎想要触摸远处的月。
“是。”
“太阳和星鸥是……”
“回来了。”应雪晴指向远方。
只见一颗巨大的光团在水面下出现,离他们越来越近,将深蓝色的天与水面都染上粉红色的烟霞,赵兰辞似乎也嗅到那股热气,伸出手抵挡。
伴随着巨大的水声,水面下跳出一只巨大的光团,翅膀燃着火焰,熔金铸就,光华夺目,每一片羽毛都闪耀着炽烈的焰,直烧得晚霞初现,似乎那无尽的威严与热量,能洞穿九霄,连幽冥也能照亮。
应雪晴在他面前建起了一栋冰墙,既能让他看到金乌,也能帮他挡住太阳的火焰。
传说中金乌飞腾之际,天地也会为之震动,风云随之翻涌,尾羽拖曳,辉映万里。金乌振翅,扶摇直上,直冲九重天宇,云霞浸染金光,山川河流皆沐浴在其赤色的光芒之中,万物生长,皆仰赖其恩泽。
“这是……金乌?也就是太阳!”赵兰辞反应过来,金乌收敛了羽毛,赵兰辞这才能看清,金乌是一只一人多高的巨鸟,三足双翼,彩冠金尾,现在收拢周身那些飞腾的火焰,和一只普通巨型灵兽差不多。
“咕!咕咕咕!”金乌看见了赵兰辞,甩着鸡冠子便从水面上漂浮着游过来,三只脚在水下紧着倒腾,好奇的黑眼珠乌溜溜转个不停。
“好了,给我安静些。”应雪晴伸出一只手捏住它的鸟嘴,金乌咕咕地拍着翅膀,围着赵兰辞转来转去。
应雪晴解释道:“它许久未见来客,有些兴奋。”
赵兰辞也很兴奋,那可是太阳啊!
还没等赵兰辞说什么,又有一群闪着光的雀鸟从远方飞来,一部分落在那棵银白色的树上,更多的飞到月亮旁边。
“而那些就是星鸥?”赵兰辞注意到,他们的肚子是白色的,只有背上是灰羽,飞起来的时候,肚子的白色会在翅膀挥舞间闪烁,就像……星星闪烁的光。
“现在意味着凡间将要看到月亮了。”应雪晴说。
只见那些星鸥用嘴衔住一根一根长长的线,那些线一端牵着月亮,正是月光的实体,那些线拖着浮在水面上的月亮下沉,星鸥也随之沉入水中,激起一圈一圈涟漪,月亮却没有像太阳金乌那样彻底沉入水面,在凡间空中显露全貌,而是沉了一半左右。
“也会看到星星。”赵兰辞喃喃说道。他现在看懂了星鸥的规律,在翅膀挥舞间,一闪一闪的星鸥飞入水中在水波之空中化为凡人眼中闪耀的星辰。
原来在玉尘子这里,看天空是要低头看的,他的天空会泛起涟漪,会映出手指甲色的云霞。
“所以,现在凡间是晚上了么?”赵兰辞看明白了这些鸟雀的换班,“既然太阳停留在这里,而月亮露出一半,也就是初七。”
“是的。每日皆如此。星鸥有规律地去空中觅食,每日牵引月亮的星鸥数量皆有不同,三十日一轮回,所以,月亮呈现在凡人眼中的样子也是以三十日左右为轮回。也被称为月份。”应雪晴细细地为他道明。
“觅食?他们吃什么?”赵兰辞好奇地问。
“云,雾,气,露,什么都吃。”
赵兰辞静静地等待着,直到水面反射的霞光消失,金乌与剩余的星鸥都安静下来,太阳浮在水面上梳理羽毛,星鸥们则稀稀落落向远延伸,像一块绣满禽鸟的闪耀织毯一般一直铺到远处的月亮边。
原来那圆月看似触手可及,实则与楼阁相距甚远,还被星鸥们口中所衔光线拖着缓慢地移动,零星几只星鸥在他们头顶盘旋,有的落在那棵玉质古树上,有胆大的便落在赵兰辞与玉尘子的头上、肩上,连应雪晴朱红的鹊尾冠上也落了两只,肚子亮晶晶的,挤在一起互相叨毛。
应雪晴用两根手指抓起一团云雾在掌心旋转,便有几只星鸥落在他手臂上开始大快朵颐,赵兰辞盯着看,眼神一瞬也不错开。
“凡人有时会把星星当作离去之人的化身,以慰心灵。”赵兰辞说,“不知道它们与逝者是不是真的有某种联系。”
等了一会儿,他终于忍不住了,开口求他:“我能试试吗?”
应雪晴这回竟没嘲讽,冲他勾勾手指,示意赵兰辞伸出手,撤了他一只手上的捆仙索,在他掌心放了一团冷冰冰湿漉漉的东西。
赵兰辞惊异地看着他,虚虚拢着手。
“是一场雨。”应雪晴说。
说罢,他隔空笼住赵兰辞的肩膀,教他扬起手,赵兰辞将手中的雨挥向天空,星鸥扑簌簌起飞,一瞬间万千银珠洒落,被灵活的鸟儿在空中一口接住,仿佛一条空中的河流,星鸥如碎钻般在河中闪烁,连接起天外与水空。
饱食的星星们从赵兰辞衣袖与手臂下穿过,绕着他飞行,流动,转出一条闪亮的披帛,永世宁静的天外楼阁,仿佛突然有了色彩,连星辰和太阳也为之鲜活跳动。
应雪晴久久没有说话,若是在平时,他早就该嫌吵了,这些小东西围着赵兰辞嘎嘎怪叫、转圈,赵兰辞也和他们一起旋转,好像已经忘了自己手上还系着捆仙索,前途未卜呢。就有那么有趣吗?
赵兰辞站在楼台边缘,回头问应雪晴:“我可以走过去吗?”
他问了两遍,那位玉尘子才像刚刚回过神来,点了点头算是默许。赵兰辞脱下鞋和袜子,挽起一截裤腿,在翩飞的星鸥群中,踩上那片代表着凡间天空的水域。
令他惊奇的是,他走上去竟不会下沉,丝毫未沾染水液,也和太阳金乌一样浮在水面,只有脚掌踩出两点小小的波纹,向四周扩散,就像踩上一面盛着浅水的镜面盘。
应雪晴看着他踩在空中,一步,两步,波纹泛起涟漪,那涟漪越来越大,越来越远,直到整个平静的天空海面——变成一池翻涌的洪水。
应雪晴被自己的呼吸吓了一跳,那太过粗重,心脏不像是他自己的,海面仍旧平滑如镜,能承载起月亮和太阳的夜空,怎么容不下一个小小的赵兰辞?可应雪晴就是觉得,他快要坠入那重海里了,溺水的旅人朝海面伸出求救的双手,仍被深沉天幕裹住,从此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