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息素交易沦陷》关别山

14、第 14 章

　　程雪驰裹着黑色羽绒服，把自己此刻倒不觉得冷了，这边的花草树木都有人打理，即使叶子落光，也没有什么旁逸斜出的枝条挡路，只有一些积雪残留，攒到一定程度便簌簌落下。
　　程雪驰小时候最讨厌这样的冬天，外婆的房子很小，南方没有供暖，一到冬天，那种湿冷便特别难熬。睡前外婆会给他用电热毯暖好他要睡的那一边床铺，热一晚上的电费很贵，外婆总舍不得给自己也暖一暖，她说自己不冷，但程雪驰摸到她的手掌，总是冰凉一片。
　　已经很久没有梦到过外婆了，程雪驰走在小径上，有些寂寥地想念着那个温柔的人。一眨眼已经十年光景，外婆笑着叫他快睡觉，仿佛还只是昨天，他总是要磨蹭一会。
　　外婆有一台老式收音机，睡前她会听一会广播，有段时间那收音机里常放些老歌，外婆就坐着静静地听。
　　“红尘自有痴情者，莫笑痴情太痴狂……”
　　程雪驰轻轻哼出声，他没有刻意记过歌词和曲调，但从前常听，便在此刻下意识地哼了出来。
　　“若非一番寒彻骨，那得梅花扑鼻香……”
　　可惜这园子里没有梅花，不然也算得应景，小时候念书，说梅花香自苦寒来，但现在看来，或许只是一种心理安慰。
　　程雪驰微微仰头，望着小径两旁光秃秃的树枝，冬天的萧索在这一刻尽显。他心想，梅花香自苦寒来，可这世间的苦寒，又岂都能换来扑鼻的芬芳？
　　就像外婆，一生善良温和，历经风雨，却也未能长命百岁，在病痛中离世。
　　寒风吹过，他裹紧了外套，脚下的路似乎没有尽头，走着走着绕了一圈，又回到了那垃圾桶前。
　　程雪驰环顾四周，并没有发现有什么异常，他便从地上抓了一捧雪，直接揉搓出一个雪团，也顾不上手冷，越捏越投入。
　　放在垃圾桶上的平台摆着，再捡几根枯枝当雪人的手，程雪驰还不太满意，索性又滚了个更大的雪球。
　　程雪驰没有系统地学过美术课程，对雕塑也一知半解，自认堆不成什么维纳斯，但弄着弄着，好歹也弄出了一个人形。
　　有鼻有眼，但也看不出像谁。
　　程雪驰的手冻得通红，刚开始还能感觉到痛，现在却什么知觉也没有了。那一点新鲜劲过去了，程雪驰便敛了笑，转身就要离开。
　　走出几步又突然回头，差点把躲在不远处的林易吓了一跳，几棵为数不多还算青苍的松柏成了他的藏匿之处。林易弯着腰，对自己的行为有些不解，为何他要像做贼一样躲着那个男人？
　　等他听见踏雪声渐渐消失，抬头时，发现程雪驰已彻底走远。
　　林易慢慢直起身，扫了扫身上落的雪，他走到那堆得奇形怪状的雪人旁，蹲下细看，其实这雪人堆得只能说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根本看不出到底堆的是谁。
　　但林易心里那一点微不足道的情绪在翻涌，他伸手，顺着那雪人的脸颊划去，雪本冰冷，触及指尖，便将那一点寒意也过渡了。
　　林易觉得冷，收回了手指，本想着往回走，却无意间瞥见了垃圾桶。
　　那梨汤包装完好，冷却的水珠挂满透明的塑料壳盖，倒是有些可惜。
　　林易自嘲似地笑了笑，转身走回温暖的大厅。

　　私立医院的保密措施一向做得很好，林易搭乘VIP客梯直达最高层理疗室。主治医师早已在此等候着他。
　　林易不喜欢见医生，从前不喜欢见医生，是因为他们总说着些无用的话，既然无药可医，那又何必给他希望，用怜悯的目光望着他，仿佛在可惜着什么。没有信息素都Aphla就一定可悲吗？他并不这样觉得。
　　被信息素牵引着，像野兽一样被情欲战胜，匍匐或沉溺，他倒是宁可一辈子都没有信息素为好。
　　但是此刻，医生又一声叹气，林易忍不住想笑，没有信息素时觉得他可怜，有了信息素又觉得他可怜。
　　真奇怪。林易心想，他好像怎么样都无法让人满意。
　　“林先生，您现在的信息素越来越不稳定，可能是由于早些年您的信息素一直处于压抑状态，积攒多年，但在某个时间点被外力诱发，爆发性增长，一开始会不稳定难以自控，但在药物控制下，这样的状况应该会减轻才对……”
　　“您有按时吃药吗？”
　　林易最讨厌被质疑，但还是冷漠地点头。
　　“但您的信息素浓度依然没有下降，甚至还越来越不受控制……”
　　“我们必须进一步检查您的腺体功能，同时对您近期的生活作息、接触过的特殊物质或经历过的异常事件进行详细排查，否则情况可能会持续恶化……”
　　“您最好远离一切能激发您信息素泄露的人或事……”
　　医生的话语冰冷无机质，林易听了许多次，只是无所谓地扭头，假装没听见。林间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站在一边，林易本没打算理他，但看着林易又闭上眼睛，林间无奈出声道：“林易，你为什么这么倔强？检查腺体又不是要了你的命？只要让医生在你腺体处抽血……”
　　“闭嘴。”林易冷冷出声，“我有了信息素，最难受的该是哥哥你吧？”
　　“这下我不再是个有缺陷的Alpha了，你不担心吗？”
　　林间扶正鼻梁上的眼镜，面色如常道：“我只希望你能快点好起来，腺体取血才能获取更精准的数据，才能让医生帮你更好地确定治疗方案……”
　　“我怕疼，就这样。”黄秘书已经为他取下外套，林易微微侧身，西装外套便贴合地套在他身上。
　　“帮我跟父母说一声，这不是什么大病，我能控制好的。”林易假装不经意走过林间身边，自上而下睥睨一眼：“你有点太关心我了，竟然连我今日复诊也知道，我还以为保密工作都做得很好。”
　　他头也不回地离开诊室，林间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眼镜之下，双眼沉沉，不知道在思索着什么。

　　“怎么？自家医院不去，跑来我这个小诊所？”袁秋桐是林易从前的大学校友，两人关系不错，袁秋桐是袁家老爷子的私生女，她与那些同父异母的哥姐都不亲近，反而早早脱离了那复杂的一家，自己跟着母亲开了一家私立医院。
　　“那里人多眼杂，还是你我信得过。”林易松了松领带，感觉还是有些透不过气，便直接扯掉了领带。
　　“耍流氓啊？”袁秋桐骂道，“让我给你的腺体抽点血。”
　　“轻点，我怕疼……”林易暗叹一声，始终还是逃脱不了抽血的命运。
　　“少废话！”袁秋桐干脆利落，直接就从林易脖子上的腺体抽了一管血，送去化验。
　　结果报告很快出来，袁秋桐看着看着便皱眉，问道：“你们那边的医院说你数值不正常吗……”
　　林易闭眼着眼揉肩，却开口道：“他们把我说得跟没有自控能力的家伙似的，叫我远离一切会引起我信息素暴动的人和事，还一直怂恿我去抽腺体里的血去化验。”
　　袁秋桐的表情严肃起来：“你的数值确实有问题，但并不一定是外物诱发的，更像是药物刻意引导的。”
　　林易嘴角弯起一个弧度，好像早就猜到了似的。
　　“该说不说呢……”袁秋桐的表情是少见的尴尬，好像有点难以启齿，林易冷冷望着她，她便继续道：“检查显示，你的腺体已经是被达成标记的状态……”
　　林易的表情有一瞬间凝固，但很快就镇定了下来。
　　“最早只有Alpha与Omega才能达到真正的标记，排除一切信息素的干扰，只能闻见标记对方的信息素，但现在无论对象是谁，是A还是O，都可以对对方进行假性标记，让对方暂时排除其他信息素的干扰……”
　　袁秋桐继续道：“标记你的人是个优质Alpha，他的信息素足够强烈，不止能诱发你潜藏已久的信息素，还留下了可以持续很久的假性标记。所以你本该可以很好地控制信息素，也不受信息素干扰才对。”
　　林易慢慢露出一个笑，袁秋桐却有些害怕地后退一步。
　　“这个标记你的是谁？胆子真够大的，是嫌命长了吗？”
　　“他确实胆子够大。”林易的笑容里探不出任何线索，袁秋桐便继续她的猜测：“你最好留人家一命，人家说不定还是你的救命恩人，如果能定期和这人交换信息素，保持假性标记，对你保持信息素稳定也有帮助。”
　　“不然我看你的腺体，真是脆弱的很，没有足够强劲的信息素引诱，它根本无法自行散发信息素。
　　“还有那些药也别乱吃了，越吃越损害身体……你们家真是不消停，到时候打起来别供出是我给你查出来的……”
　　似乎听见了什么有趣的事情，林易从床上慢慢起身，额前碎发随着他的动作轻晃，“我总想靠近那个诱导我信息素的家伙，也是因为我腺体的原因吗？”
　　“很大程度是，因为你的信息素积攒许久，就像饿了很久的鱼，哪怕眼前的食物和鱼饵相连，你也会忍不住咬上去。”
　　“只有你敢说实话。”林易微微挑眉，嘴角上扬起一个细微的弧度，“过去我让他们活得太舒服了，以为病猫起不来了，现在有点苗头，可不得想办法让我继续病着吗？”
　　“毕竟，在我们家老古板看来，只有Alpha才有继承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