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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4章 单灵根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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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约莫十岁左右的女孩提着荷花形状的灯笼,正向他们款款走来。她头戴珠翠满发碎光,在灯光的照耀下一步一晃眼,腰间挂着的玉佩更是随着走动发出清脆的撞击声。她并没有穿着栖云宗的宗门服饰,仍作世俗打扮,衣服料子十分细腻,显然价值不菲。
当然这之中最令人瞩目的,还是她左腰间的环佩,这恐怕是她全身上下最简陋的配饰。
周明德不自觉地摆正了身体,那如同弯月般的半透明苍青色叶片包裹着一颗莹白的珍珠,一时让他觉得十分扎眼。
“婉如姐姐!”陆昭昭惊喜地叫了一声,连人带兽一齐向那女孩飞扑而去。
她一把接住陆昭昭,笑意浅浅地走到众人中间,将灯笼放在了桌上。她口中念诵着什么,从她袖子中飞出一只黄色的鸟,林臻这才看清那鸟竟然是符纸变的,它的翅膀上还画着符文。
秦婉如往袖子里一掏,掏出了一沓黄色符纸,至少有几十张,放在桌面上。
“这位道友,实在是抱歉,我的宠物被我惯坏了,它毕竟只是只灵兽,难通人智。给你造成的损失我会尽力弥补。”
她正说着话,刚才飞下去的鸟又飞了上来,鸟爪上紧紧钳着一个镯子。它落在桌面上,再也维持不住形状,变回一张湿漉漉的纸,上面的咒文已经被泡花了。
显然是找错了。
秦婉如并不着急,她念了一段咒文,桌上的黄符纷纷飞扬起来,在空中化成鸟状俯冲进海水里。
接下来一段时间,只见一张张符纸湿答答拍在桌子上,随之而来的或是女子首饰,或是一些日常器具,愣是没见到腰牌的踪影。
饶是淡定如秦婉如,也禁不住露出疑惑之色。周明德的脸色则越来越青,几次欲言又止。他看起来非常想骂人,但又很清楚眼前的人他招惹不起,不得不忍。
终于,所有的符鸟都回来了,桌子上堆了一摊东西,水顺着四角流下来,弄湿了地板。
一时之间众人陷入沉默。
林臻没有一点集体精神,他不合时宜地想笑,今天这哑巴亏周明德是非吃不可了。
秦婉如像是才回过神了,她带着几分怀疑地看向周明德:“道友身上的腰牌的的确确是真品?”
这可真是相当冒犯的问题了。
周明德的话仿佛从牙齿里挤出来:“这是自然。”
“那就奇怪了。这符纸你应当也认得,寻踪符,首要带回灵气最盛的物件,如今它带回一堆人间俗物,可见这片海底是没有你的腰牌的。道友不如明日找道长问问?”
“本是我不小心,有劳道友为我耗费这么多符纸。”周明德假惺惺地作了一揖,“今天都是误会,我不知这几位是道友的同伴。既然说开了那在下就先行告辞了。”
周明德说完,十分匆忙地离开了现场,走之前还不忘狠狠地剜了林臻和王晓生一眼。林臻垂眸避过了他的眼神,心里既爽又烦。刚醒没一会儿,新仇旧恨就扑面而来。“真刺激啊。”他面无表情地在心里棒读道。
那边陆昭昭跟秦婉如撒完了娇,林臻和王晓生这才上前同她们打了招呼。秦婉如是木属性单灵根修士,她自言和陆昭昭是远亲,两人都被测出了灵根,于是结伴同行。秦婉如就住在陆昭昭隔壁,他们四人住在同一排,中间空了两个屋子。
船上已经有了不少人,只是大多数人都住在船头,因为道长们的住处在那里,更方便攀谈结交,不过秦婉如不打算这样攀关系,因此二人选了清净向海的船尾,正巧碰上林臻他们。
几个人互相认识了一下,秦婉如为了表示感谢,想送他们一些符纸,但王晓生却摆手拒绝了。
“这样吧,”王晓生指着桌上湿淋淋的物件们,“这些就送给我们吧,里面还有一些值钱的,明天我和青芜拿去典卖了,就当是你给我们的谢礼了。”
“道友客气了,还要劳烦道友处理这些杂物,”秦婉如道,“既然道友执意不收小女子的谢礼,就当小女子欠了一个人情,今后若有需要出力的,小女子定不推辞。”
几人又寒暄了几句,王晓生和林臻就把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都抱到了王晓生的屋里。
此时暮色四合,远处岸上的人声也越来越稀疏,如果放在林臻的世界,这时候还谈不上夜生活,晚上还得上一节选修课,下了课还能到校园超市买点夜宵。
王晓生把东西一股脑儿堆在门后的角落,拉着林臻在门口坐下。他先前只知道林臻病得不行被道长抱上了船,并不了解他的实际境况,眼看他和那个气焰嚣张的下流之徒貌似有旧仇,难免觉得担心。于是林臻把苏青芜的遭遇简单跟他讲述了一下,惹得王晓生双眼通红。或许是林臻格外瘦小的个头让他产生了一些大男子汉的保护欲,林臻回房间的时候,他尤为郑重地对林臻说道:“我们家只有我一个人有灵根,你也无依无靠,不如我们就结拜为兄弟吧,今后我家就是你家,有我一口吃的,绝对分你一半!”
林臻看着王晓生坚定的眼神,心里觉得五味杂陈。他一向过得散漫,家里虽然算不上大富大贵但也绝对衣食无忧,因此他从未产生过危机意识,但刚才的遭遇让他心里警铃大作。这个世界恐怕并不能保证普通人的生存,这也就意味着,他可能在任意一次微小的摩擦中不幸地永远客死异乡。可是他还有家人朋友,他当然不能留在这里。
理性告诉他抱团取暖是恰当的选择,但如果他铁了心要回去,就不该与他人有过深的牵扯,否则分离的时候又该如何呢?
林臻最终没有应声,他转移话题:“你太冲动了,我们不该和他交恶的,这下彻底得罪他了。”
“可是,”王晓生红着脸辩解,“可是难道放任他欺负别人不管吗?路见不平就要拔刀相助!等我成了仙人,也要做行侠仗义乐于助人的大侠!”
“那也得等你成了大侠再说,”林臻毫不客气,“不是要视而不见,只是可以采取更委婉的方法,我的世、我说的是要量力而行。下次遇见这种事情,你先退到众人身后观察情况,要见义勇为还轮不到你我,强者出手那叫路见不平,我俩出手那叫抱团挨揍!”
王晓生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小声嘟囔了一句:“你怎么跟我大哥一样唠叨……”
林臻:“你说什么?”
王晓生:“我说我们以后见到那个人要怎么办,他看起来很小心眼的样子,肯定记仇。”王晓生有点忧愁,“当然往好处想,也许栖云宗这么大,以后就再也不见了呢?我以后给忘尘仙君多烧几炷香……”
林臻摇了摇头:“你不见他,不能保证他不来找你呀!以后我们走路看着点吧,见到他就远远地绕着走。”
王晓生深以为然,但他忽然灵光一闪,说道:“还有一个办法!他总不会只记我们两个的仇吧!我明天就去找秦姑娘,将她认作大姐,她这么有钱,肯定缺小厮。这样我们四个人,他一个人,肯定能打过!”
林臻闻言,不禁默然无语。王晓生有些忐忑:“怎么了,你觉得这样不行吗?”林臻摇头,道:“不失为一个办法……反正比现在好。”
两人就抱大腿一事达成了一致意见,并进行了友好道别,王晓生回到自己的房间,林臻则关上了屋门。
屋子是完全的木质结构,但隔音效果还不错,门窗一关,外界的声音几乎隔绝。林臻环顾寂静阴暗的室内,原始的烛火比不得现代的LED灯,只堪堪将室内陈设勾出模糊的色彩。房间不大,卧室和客厅连通,分割处左右各放了一扇窄窄的博古架以作视觉区分。客厅有一个圆桌配两把椅子,床在进门右上角,正对着卧室的窗户。说是窗户,实际上不能打开,只是窗纸很薄,在白天给室内增加了许多光亮。床正对的角落摆着梳妆台,铜镜被打磨得十分光滑,使用效果与现代镜子几无二致。
林臻走到镜子前,点燃旁边的烛台,他的模样清晰地映在镜子里,林臻的妈妈是个爱美的女人,也特别爱拍照,他小时候的照片保留了很多,因此林臻完全知道自己幼年的模样。镜子里的脸全然陌生,可是无论他眨眼咧嘴多少次,它都随他而动,完全就是他自己的镜像。
前二十年的人生在镜子前忽然就飘渺起来,让人产生一种恍如隔世的虚幻感,不过这种感觉没有持续多久,因为林臻抬头看见了一幅画。
画上是几个惟妙惟肖的小人,林臻学着小人的动作,摁住梳妆台两边,往下一压,脚下的地板忽然缓缓震动了一下,紧接着慢慢地降了下去。
这竟然是个升降台?
升降台擦着墙角缓缓落到下面一层,林臻转过身,身后有个高出地面许多的平台,还往上冒着雾气,林臻走上阶梯,发现是个小浴池,他把手探了进去,水是热的。
来都来了,林臻决定好好地泡个澡。
正在他享受着放松与安宁的时候,一个有些病弱的少年坐在船尾的栏杆上,遥望着大陆的北方,他抚了抚胸口,那里放着从海里捞上来的东西。澜州城内的街市正在一个又一个地收摊,只有少数几条街道彻夜通明。静谧的海港在整个大陆的最东部安眠,而在目力所不能及的更远的远方,极寒的北境之地,厚雪簇拥着白色的巨塔,一个个黑影在雪原上无声而急促地穿梭,塔顶灯火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