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离千禔然》木离卿

1、第 1 章 报道

　　盛夏的阳光斜斜地洒在校门口的水泥地上，沈母将车缓缓停稳，转头看向刚下车的儿子，突然想起什么，急忙提醒道："哎，对了！千禔啊，刚你江阿姨发消息说离然已经到了。那孩子性子静，你多照顾着点。"
　　沈千禔唇角弯起一个温和的弧度，声音清润：“嗯，知道了妈。您路上小心，慢点开。我去报道了。”“还用你操心我？”沈母白了他一眼，“快去，别让人家等久了。”沈千禔含笑应下，脚步悠闲转身走向校门。听见引擎发动、车轮碾过路面的声音远去，他又缓缓回身，直到目送那熟悉的车影彻底消失在街角，才重新迈步走进校园。
　　南江的盛夏连空气都带着灼人的热浪，报道处人头攒动，扇子摇晃带起的风也驱不散多少暑气。沈千禔只穿着简单的棉质短袖和薄长裤，竟还显得比旁人清爽几分。
　　刚找到高二年级的报道处标识，沈千禔的脚步蓦地一顿。他目光落在队伍末尾那个正低头看手机的背影上，眉心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他神色如常地从书包里取出一个纯黑口罩，不疾不徐地戴上，这才向前走去。
　　光线被遮挡，阴影笼下。队伍末尾的人终于从手机屏幕上抬起头，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耐，转头看向来人——沈千禔隔着口罩，只露出一双平静无波的眼眸，淡淡迎上对方探究的视线：“有事？” 他的声音透过口罩，显得有些低沉模糊。
　　……这人怎么一幅还挺不高兴的样子？简司心里嘀咕，面上却挤出个干笑：“呃哈哈，没事儿，就突然暗了，好奇看看是谁。”
　　“嗯。”沈千禔的回应简洁得吝啬。
　　“哎！你好，我叫简司，刚转来这边！”简司自来熟地打起招呼
　　“哦。”沈千禔的眼神掠过他，看向前方队伍，对他的热情不甚受用。
　　然而简司的社交热情显然还没被这冷淡的态度浇灭：
　　“哎，同学，你叫什么？”
　　“……沈一。” 沈千禔随口报了个假名，声音压得更低了些。
　　“哪个‘yi’？依依不舍的‘依’？” 简司追问。
　　“……嗯。” 沈千禔含糊地应了一声。
　　“这名字……挺秀气的哈，像女孩名儿？”
　　“哦。”
　　“是吧？！你也这么觉得？”
　　“……嗯。”哪看出来的“也”？沈千禔对这言论无语至极。
　　“哎！沈依，你话好少啊。
　　“……习惯了。”
　　“……哦——”简司挠挠头，锲而不舍，“那你爸妈为啥给你取这名儿啊？”
　　“……不清楚。”
　　“哈？那……你的意思是，你从来没好奇过这个问题？没问过家里人？”简司有些惊讶。
　　“嗯。”
　　……
　　几个回合下来，简司彻底服了。这人简直是“嗯哦”成精，多一个字都嫌浪费。对话冷得能结冰，报道完，两人便迅速分道扬镳。
　　沈千禔走到几步开外的垃圾桶旁，利落地摘掉口罩扔进去，仿佛丢掉什么麻烦。他一边往教学楼走，一边拿出手机，指尖在屏幕上轻点几下，很快便收到了朋友发来的电子分班表。他唇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幸好不用再跟那个聒噪的简司一起去挤公告栏。
　　仔细确认了两遍名单，沈千禔眼底掠过一丝欣喜：很好，简司在四班。他收起手机，步履轻快地走向自己班的教室——高二（七）班。
　　因为时间还算早的缘故，班上的人还不是很多，而教室靠窗的位置，江离然独自一人坐着，正垂眸专注地看着摊开的书页。阳光透过玻璃，在他冷白的侧脸上投下柔和的光影，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疏离感。他旁边的座位空着，显然是为某人预留的。
　　沈千禔走过去，动作自然地拉开椅子，将书包放在空位上，声音是面对简司时截然不同的温和：“我坐你边儿上啊。”“嗯。”江离然头也没抬，目光依旧是在书上，只是几不可察地往旁边让了让。
　　沈千禔眼底漾开笑意，伸手轻轻抽走他手里的书：“书等会儿再看。”他的动作带着熟稔的亲昵，语气也多了几分生动的抱怨，“我跟你说，我刚在楼下报道碰到简司了，他……”
　　听到“简司”二字，江离然猛地抬眼。那双清冷的眸子瞬间锐利起来，眉头紧锁，看向沈千禔：“简司？他不是在东城？” 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警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沈千禔安抚似的拍了拍他的肩，示意他放松：“谁知道他怎么跑这儿来了。放心，我戴着口罩，声音也压低了，他没认出来。” 他拿出手机晃了晃，“刚看了分班表，他在四班，跟我们隔着一整条走廊还不同层，不特意找，碰不上。”
　　江离然紧绷的下颌线这才稍稍放松，目光在沈千禔脸上停留片刻，确认他神色无异，才缓缓点了点头——物理距离确实足够安全。
　　沈千禔却像是受了天大委屈，身体微微倾向江离然，压低声音继续控诉：“你是没看见，他那张嘴就没停过！一个劲儿地问东问西，我生怕说多露馅，只能嗯嗯啊啊地应付，排队那几分钟简直度秒如年……” 他抱怨时，眉宇间带着点幼稚的烦躁，与方才面对简司的冰冷判若两人。江离然看着他这副模样，唇角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极淡的笑意转瞬即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但沈千禔还是捕捉到了那丝笑意，顿时不满地眯起眼，指尖轻轻戳了下江离然的胳膊：“……你笑什么？嗯？觉得我演得不够辛苦？”江离然不动声色地避开他的指尖，转移了话题，声音恢复了清冷：“我家里还有东西没拿，我等会儿回去一趟。快中午了，我妈让我问问你，等会儿要不要过去一块儿吃饭。”
　　沈千禔的注意力立刻被带偏，抱怨瞬间抛到脑后，欣然应允：“当然去，早上出门急，正饿着呢。”
　　两人起身离开教室，因为沈千禔刚报道完，还没来得及回宿舍收拾东西，两个人便先去了一趟学生公寓楼，等沈千禔把床铺什么的全都整理好，差不多也到了江离然要回家的时间。出了校门，沈千禔自然地伸手拦了辆出租车，拉开后座车门让江离然先上。
　　盛夏午后的车厢闷热得像个蒸笼。车子驶向宁福小区的路上，沈千禔原本清朗的眉宇渐渐拧起，脸色也开始发白，额角开始渗出些冷汗。他靠在椅背上，闭着眼，呼吸都放轻了。
　　江离然侧目看着他，眉头微蹙，低声问：“……很难受？” 语气虽淡，却透着一丝关切。开车的司机一听，立刻紧张地嚷道：“哎哟小同学！千万坚持住啊，马上就到了！可别吐我车上！吐车上得加两百块清洁费！”“……没事。”沈千禔咬着牙，强压下胃里翻江倒海的恶心感。宁福小区的路他闭着眼都能认出来，知道确实快到了，但这晕车的煎熬实在难忍。眼看小区大门在望，他哑着嗓子开口，带着不容置疑的冷硬：“师傅，前面路口停车。”
　　“哎呀这马上就到了，再坚持一下……”
　　“再不停，”沈千禔睁开眼，冷冷地瞥了眼前方的后视镜，“威胁”道:“现在就吐你车上。” 那语气里的寒意让司机瞬间噤声，乖乖靠边停车。
　　沈千禔几乎是踉跄着推门下车。江离然紧随其后，付了车费。微凉的空气扑面而来，沈千禔扶着路边的树干，深深吸了几口气，紧锁的眉头才缓缓松开。江离然站在他身侧半步的位置，安静地等着，目光在他苍白的脸上停留片刻，确认他缓过来了，才淡淡说：“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