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驰风》熙忆归

6、火葬场

　　第四节课生物课，每次上这课，班上同学都能睡倒一半，典型的佛系课堂。

　　顾林泽却意外的精神抖擞。

　　下课铃响，他抄起皱巴巴的纸张往办公室走。

　　不是别的，正是检讨。

　　开门走进去，就撞见袁栋才往保温杯里续枸杞。

　　"老师，检讨。”

　　他将纸张拍在袁栋才面前的桌面上。

　　袁栋才扶了扶镜框，镜片后的目光扫过密密麻麻的字迹，"嗯好，下次别再迟到了啊。”

　　"OK，我以后保准踩着第一堂上课铃进来。”顾林泽歪着头笑。

　　"还贫嘴？”袁栋才笑了一声，抽出红笔在上头写了个“查”字。

　　"以后再迟到，就把你的名字刻在校门口的石碑上。”

　　“不会的不会的。”

　　话音刚落，门突然被推开，池许言走了进来。

　　他掠过顾林泽，在袁栋才后方的打印机上打印资料。

　　转身离开时，余光不经意扫过桌面上那张检讨。

　　目光在那落款处潦草到有些认不出的签名上停留片刻，抬腿便走了出去。

　　剩下两人又聊了几句才停止。

　　顾林泽几乎是踩着上课预备铃进的教室。

　　这节是化学课，池许言安静地坐在自己位置上，从抽屉里找出自己的化学书。

　　顾林泽走过去落座在旁边，也跟着找书。

　　但不过，是把桌面和抽屉两边翻了个底朝天才找到的。

　　池许言刚掀开封面，就有一瞬间的短暂静止。

　　他看着上面龙飞凤舞的几个字，有种想揍人的心态。

　　下一秒合上书，直接丢到旁边的人的桌子上。

　　“你的书。”

　　顾林泽正掀开化学书，要往页码第一面翻。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自己手上刚抬起的封面压了个对痕。

　　诶？

　　他又翻开同桌丢过来的书，诶？

　　这封面准准确确完完全全肯肯定定就是写的自己的签名啊。

　　顾林泽回想了一下，好像当时挺潇洒的落笔的。

　　真好看。

　　池许言见他盯着书一直不动，启唇“喂”了一声，让他回过神来。

　　“我的书呢？”

　　闻声，顾林泽一转头，就对上他带着冷意的眸子。

　　“咳…这个……”

　　他想起另一本书上画的猫型猪猪，发誓绝对不能让他发现。

　　于是……

　　“这签名帅不帅？赏给你了。”

　　顾林泽将书又推了回去，“都一样。”

　　池许言满脸黑线，几乎是咬牙切齿道:“谁要你的书？”

　　见对方不领情，顾林泽有些纳闷道:“干嘛不要？哥的专属签名不帅吗？”

　　池许言冷哼一声，“你的字比你的人品还潦草。”

　　虽然语气听起来还算委婉，但是对顾林泽来说，还是有一定杀伤力的。

　　顾林泽夸张地捂住胸口，作痛心疾首状：“同桌，你喷字还顺带喷我呢？”

　　他突然凑近，手指戳着扉页上的签名。

　　“这可是我特意研究的字体，多有辨识度啊，你再仔细瞧瞧——”

　　见对方那自信的模样，引得池许言有些发笑。

　　“是很有辨识度。”

　　池许言偏头与他拉开几分距离。

　　然后指尖在“林”字上虚点两下，“两个火柴人？”

　　顾林泽顿时有些涨红了脸，一把抽回书。

　　“哪有你说得这么夸张？这叫笔走龙蛇，是不拘小节的洒脱…！”

　　声音稍微大了点，周围听懂了的几个人都忍不住发笑，佝偻着背，使劲憋着。

　　他不甘心地把书扯回来，正欲拿笔再写一遍，“看好了，这次绝对——”

　　叮铃铃——

　　刺耳的上课铃响了起来，老师捧着书走进了教室。

　　顾林泽停笔抬头看了眼。

　　“赶紧把书还给我。”池许言催促道。

　　结果对方又将刚才那本书递了过来。

　　“你……”

　　“上课铃响了这么久，怎么我还听到有说话的声音啊…？！”

　　化学老师吼了一嗓子，全班都瞬间安静了下来。

　　池许言也止住了嘴，决定先咽下这口气。

　　毕竟化学老师是这个班，所有科任老师中最不好惹的。

　　他看着对方嬉皮笑脸的模样，攥紧了拳头，冰冷的眼神仿佛能渗进人的骨子里。

　　这人…真讨厌。

　　脑海中幻想着能用眼神杀人。

　　池许言深吸了一口气，将书翻到指定页码后开始听课。

　　顾林泽瞧他那忍气吞声的模样，内心不由发笑。

　　这人…真好玩。

　　顾林泽趁老师转身板书的间隙，偷偷又拿起笔。

　　笔尖悬在课本扉页上方，犹豫两秒后，大笔一挥，在上面原有名字的下方，又落下了自己独特的签名。

　　墨水未干，他用指尖轻轻蹭了蹭，歪头欣赏自己的"杰作"。

　　余光瞥了眼池许言握着笔的指节发白，移开目光又盯着扉页上的字迹，鬼使神差地在草稿纸上涂涂写写。

　　化学老师突然拍了下黑板。

　　"最后排那个同学！干什么呢？！上来写这道化学式…！”

　　听到声音，顾林泽吓得一抖，手忙脚乱地将本子藏到书下，慢吞吞朝讲台挪去。

　　江东瑞见状，心里默默替他叫苦，顾哥，你要惨喽……

　　顾林泽走上讲台，先扫了眼黑板上写的东西。

　　这是什么天文？

　　他盯着黑板上的化学方程式发愣，脑子里全是池许言冷着脸的模样。

　　“发什么呆呀？！”

　　化学老师一嗓子让他回过神来。

　　啊…嘶…顾林泽傻站着倒吸一口凉气。

　　等完全回过神来，他嬉皮笑脸道:“老师，我不会……”

　　闻言，化学老师眉头瞬间拧成麻花似的，粉笔“啪”地拍在讲台上。

　　“不会？不会还在底下搞小动作？开学第二天就给我下马威是吧？叫什么名字？！”

　　她推了推黑框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像X光照一样。

　　顾林泽杵在讲台上，校服领口歪歪扭扭的，面上总是嬉皮笑脸的，“顾林泽。”

　　说着，他瞅了瞅讲台下的同学，见他们一个个憋着笑，后颈有些发烫。

　　“老师，我真不会，要不您给我个台阶下？”

　　“台阶？”化学老师深吸了一口气。

　　“今天给我把课本第一课所有方程式抄二十遍，放学前交……！”

　　教室里响起压抑的抽气声，二十遍！

　　池许言笔尖顿在笔记本上，抬眼看见顾林泽歪着脑袋笑，“老师，能不能打个折？十遍怎么样？”

　　这话一出，惹得后排几个男生憋笑憋得肩膀直发抖。

　　化学老师气焰仿佛要冲到天灵盖上，“顾同学，你家长电话多少？我得跟他们好好聊聊，这课堂纪律……”

　　话音未落，顾林泽突然挺直脊背，扯着嗓子喊：“报告！我记住了，二十遍方程式，放学办公室见！”

　　他嬉皮笑脸的模样突然正经，反倒让化学老师怔了怔，挥挥手示意他回座位。

　　顾林泽快步走回座位，课本还没捂热，旁边的江东瑞就戳了下他的胳膊。

　　“顾哥，你完犊子了，这老妖婆说到做到。”

　　顾林泽闻言，挑着眉转了转手中的笔，斜睨着江东瑞，“抄二十遍而已，洒洒水啦~”

　　他故意将草稿纸又从书下拿出来，上面刚画的小人被添上了夸张的爆炸头。

　　“就当练书法了。”

　　说着，余光瞥了眼池许言正专注地记笔记。

　　他鬼点子又冒了出来，“要不这样，你帮我抄十遍，我请你喝奶茶？”

　　“想得美！”江东瑞一口回绝，“你当我傻呢？”

　　他突然凑近，挤眉弄眼道:“不过…要是你能让你同桌帮你写，我就真的佩服你。”

　　顾林泽把他话当真了，眼神一亮，转头盯着池许言的侧脸。

　　对方察觉到视线，冷冷瞪过来：“看什么？”

　　“同桌——”

　　顾林泽故意拖长声音，把草稿纸推过去。

　　“我手受伤了，你这么乐于助人，分我点爱心呗？”

　　池许言扫了眼皱巴巴的草稿纸，又看见他书上那个抽象的小人，只冷冷的回了两个字，“做梦。”

　　“嘁，小气鬼。”

　　顾林泽嘟囔着收回草稿纸，瞥见化学老师转身的瞬间，迅速将自己书上草稿纸的第一面撕下来揉成团。

　　本意是想丢到他桌上，结果突然听到扩音器传来的声音，手一抖砸在他脑门上。

　　池许言:“……”

　　“顾林泽！”化学老师的怒吼和池许言“腾”地起身的声音同时响起，教室里顿时一片死寂。

　　我靠，这家伙来真的啊？

　　江东瑞绝望地捂住脸——完了，这下怕是要翻倍罚抄了。

　　顾林泽“腾”地站起身来，顺便迅速地顺手把纸团塞进自己口袋里。

　　化学老师踩着高跟鞋“哒哒”逼近，镜片后的目光在两个少年间来回扫视。

　　“同桌吵架？行啊，一起站后面去巩固一下感情啊！”

　　闻言，池许言攥紧校服下摆，指节泛白，恶狠狠的瞪了顾林泽一眼。

　　从小到大还没出过这种糗，这个新转校生总是能精准踩中他的雷区。

　　顾林泽大大咧咧地撞了撞他的肩膀。

　　“走吧，同桌，一起患难与共。”

　　池许言无视他，拿着书和笔先一步走到了后面。

　　两人并排站着。

　　顾林泽歪头偷瞄池许言，压低声音在他耳边说道:“你生气的样子，比我画的小人还凶……”

　　“闭嘴！”池许言咬牙切齿。

　　前面同学憋笑憋得发抖。

　　化学老师重重拍了下黑板，“再说话，就都罚抄，顾林泽加倍！”

　　闻言，顾林泽立马正经的站好。

　　……

　　下课铃一响，江东瑞就熟稔地搭上顾林泽的肩膀，“走，赶紧吃饭去！”

　　两人朝后门外走去。

　　苍嘉濯和方朔宇从后头追了上来。

　　苍嘉濯胳膊肘撞了撞江东瑞，“听说今天有糖醋排骨！”

　　方朔宇在旁起哄：“得了吧，就你那速度，排骨早被抢光——”

　　话音未落，江东瑞已经拽着顾林泽加快了脚步，“用得着你说吗！”

　　苍嘉濯看着两人并排消失在转角，“什么情况？说好的塑料兄弟情呢？这才转学第二天，就有了新欢忘了旧爱？”

　　见状，方朔宇憋着笑拍他后背，“行了行了，人俩儿感情深厚，你凑什么热闹？”

　　苍嘉濯突然觉得有些气得牙痒痒。

　　食堂里飘着饭菜香，江东瑞眼疾手快抢到最后一张空桌。

　　他把餐盘重重一放，“顾哥，尝尝这个糖醋排骨，这可是我在这个食堂觉得最好吃的菜了！”

　　顾林泽刚要动筷，余光就瞥见不远处的苍嘉濯正隔着人群瞪他们。

　　他皱着眉戳米饭，把糖醋排骨推给方朔宇，“没胃口，你吃。”

　　“喂，那家伙你不管管？”顾林泽用筷子敲了敲盘边。

　　江东瑞嘴里塞着鸡腿含糊不清道：“甭管他，小气鬼一个……”

　　话没说完，手机就弹出消息。

　　他点开苍嘉濯发来的表情包——是只被抛弃的小狗耷拉着耳朵，配文“白眼狼”。

　　江东瑞憋笑回了个捂脸哭笑不得的表情。

　　他刚抬头就撞上顾林泽似笑非笑的眼神：“怎么，后悔了？”

　　“哪能啊！”江东瑞扒了口饭，“我们如手足，苍嘉濯……顶多算美甲！”

　　这话惹得顾林泽呛了声，呛完又低头尝了口江东瑞夹过来的糖醋排骨。

　　而此刻不远处，苍嘉濯还在气鼓鼓地戳着餐盘。

　　突然听见方朔宇憋笑的声音，“行了，你再瞪，人家后脑勺该着火了。”

　　“切！”

　　江东瑞正狼吞虎咽啃着鸡腿，突然手一抖，鸡腿“咚”地砸回餐盘。

　　“糟了！”江东瑞突然把筷子往餐盘上一放，瞪大了眼睛。

　　“我英语作业忘写了！午休后就要收，咋办啊？我还要睡觉呢！”

　　他抓了抓头发，急得满脸通红。

　　顾林泽抬眸看了他一眼，神色淡定，“我写了。”

　　“真的？！顾哥你简直是我的救命恩人……！”

　　江东瑞“腾”地从自己座位上跳起来，一把搂住顾林泽的肩膀，激动得差点把对方餐盘撞翻。

　　“你啥时候写的？今天早上第一节课不是刚布吗？我也没见你写过啊？”

　　“昨天自习课闲着没事，就试着写了写。”

　　顾林泽云淡风轻地擦了擦嘴，收拾起餐盘。

　　“走吧，回教室给你，还有——糖醋排骨我不喜欢，下次别给我夹。”

　　“0K！”

　　两人匆匆把餐盘放回收纳处，一路小跑回教室。

　　苍嘉濯和方朔宇见状，面面相觑。

　　“他们俩跑这么急干嘛？”苍嘉濯嘀咕道。

　　方朔宇耸耸肩：“谁知道呢，说不定赶着回去‘培养感情’呢。”

　　苍嘉濯白了他一眼，也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教室里，江东瑞一把拉开椅子，迫不及待地伸出手。

　　“作业作业！快给我！”顾林泽从抽屉里抽出英语作业本，递了过去。

　　江东瑞接过本子，眼睛都亮了。

　　“顾哥，爱死你了！”

　　说着便埋头抄了起来。

　　顾林泽看着他奋笔疾书的模样，无奈地摇摇头，然后趴桌上提前进入了午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