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揪出个小狼崽》岚氤山

1、第一章 变故

　　离开朝府前的青离，最期盼的就是夜晚。只有在晚上，她才能在梦里有一个敢吐露心事的朋友，有一个支柱，有一个能让自己活下去的期待。

　　刚出生的青离便被向往闲云野鹤般生活的父亲母亲寄养在一个老乞丐家里，爷爷没读过书，不识字，人老力衰，只得每日外出乞讨。每日乞讨前爷爷会先去菜市场捡一些没人要的菜叶子和磕碰过的破烂瓜果回来，青离吃起来也都觉得美味非常。老人家见她最爱吃梨，就一直“梨儿梨儿”地叫她。

　　三岁起，爷爷开始经常带着小梨儿一同外出，有个乖巧可爱的小孩子在侧，总能吸引路人多停留片刻。

　　早上他们去集市，午后去闹市饭馆周围，天暗些就在河边碰碰散步幽会的人们，也顺带趁着月色谈谈心，讲些爷爷年轻时的见闻与为人处世的道理，这样的日子过得贫苦拮据些却随心自由。只是哪怕爷爷再疼再爱，每日乞讨的生活，还是让梨儿见惯了冷眼、辱骂和嘲笑，被爷爷教导“经一番挫折，长一番见识”的她竟为此养成了个能屈能伸的性子。

　　等到日子长了，爷爷身体俞渐羸弱，经常因为身体疼痛只得卧床休养。梨儿便常常偷偷跑去寺庙外祈求爷爷能够长命百岁。可天不遂人愿，两人平淡却美好的生活，在梨儿过完十一岁生辰的第二天，被完全打破……

　　天气渐暖，爷爷的身体也觉得舒展许多。

　　天微亮的清晨，爷爷向往常一样带她外出乞讨，梨儿穿着自己最喜欢的红色小衣，扎着俩自己梳得歪歪扭扭的小辫儿，乖乖牵着大手，跟着爷爷。

　　她总是被细心的爷爷用身体护在道路的里侧。

　　霎时路边浩浩荡荡来了一群人，是昨日才娶了小妾的商人与自己兄弟们庆祝后宿醉才要归家。爷爷尽量贴边走，还是被一群走路东倒西歪的醉鬼撞到。那商人的侍从们不分青红皂白一哄而上，对年迈的爷爷拳脚相向，梨儿想要冲上去阻止，却被那商人的仆从控制，动弹不得。

　　待那几人打得尽了兴，才放开了她。梨儿哭喊着飞奔向前轻摇着爷爷的身体，又唤着“爷爷，爷爷”，可并不见醒。路上围观的两三个行人看不过去，前去帮忙将爷爷背回了二人破旧的小屋，而后便匆匆离去。这些帮忙的路人们也是些穷苦人家，他们不敢同商人抗争，也没钱帮助爷孙俩，背爷爷回家已经是他们唯一能帮得上忙的事了……

　　那商人酒醒后怕爷爷召集人闹事让自己面子不好看，便差人想赔些钱财了事。梨儿第一次遇到这种事，不懂对方这善后的方式对还是不对，他们这种人的贱命是否只值这些个银两。可此刻只有她一个人面对这件事，无人在侧帮她拿主意。她只知道必须得救活爷爷——这个自己在世上唯一的亲人，有了钱，就一定买得到药，有了药就一定可以治好爷爷的，便答应了那人。

　　太阳落了山，梨儿无心吃饭，跪坐在地上，一个人陪在爷爷床前，盼着他能醒过来和自己说说话，等得慢慢睡了过去。

　　梦里那个人又出现了。

　　早在四五岁的时候开始，每当梨儿有了害怕或烦恼的心事，这个小影子就会出现在她的梦里。那是一个跟自己差不多大小的轮廓，每次出现，梦境就变成了只有他们两个人存在的世界。梨儿对他有莫名的信任，甚至无话不说，渐渐地，他也成了另一个自己，和自己一样，慢慢在长大……

　　梨儿望着那个影子，等他慢慢靠近。他抬起自己肉乎乎的小手，牵起梨儿瘦小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然后用稚嫩的童声轻轻唤她：“梨儿乖乖，梨儿不怕，我在陪着你的，永远陪着你的。”

　　“嗯，我知道，你一直都在这里。”

　　听到梨儿的回答，小影子便慢慢消失了。

　　此时梦外的境况，让梨儿感到孤立无援，可她知道，只要一睡着，她就不是孤单无依的。有一个人，会在所有她感到灰暗的时刻出现，陪伴着她，让她安稳。梨儿隐隐觉得，也许，这个梦里的伙伴会陪伴自己走完这漫长的一生……

　　次日清晨，从商人的仆从那里拿到了赔偿后，梨儿抱起银子就往街道径直奔去，一路跌跌撞撞找医馆。谁知好不容易刚到了医馆门口，便被身形高大的一男一女拦了下来：“小丫头，医馆就不用去了。爷爷可在家等着你呢，再不回去就见不上最后一面了哦。”

　　梨儿抱着银子怒视二人，以为是那些打人的又来为难自己：“不可能，你们怎么进得了我家？骗我有什么目的？我出门的时候爷爷还跟我说了话的，他精神很好，只是身上痛，吃了药肯定第二天就会好的！”说着就往医馆里面冲。

　　二人本就没什么耐心，见哄不动这小丫头，便一齐上去，一左一右架起了她就往回走，任她这个细胳膊细腿的小姑娘再怎么挣扎扭动也毫无作用了。

　　梨儿一路哭喊着，进了门却没了声音。她看见十来个陌生的面孔围在爷爷床前，不知是在商议什么。这是家里第一次来这么多陌生人，这些人比自己高好几个头，还一个个壮实黝黑，看起来凶神恶煞，吓人得很。

　　没等她反应过来，便被“咚”得一声狠狠丢在地上。她害怕那些看起来很凶的人，摔疼了也不敢叫，只向前爬了爬，小声试探着喊了了几声“爷爷”，可怎么也没有回答。

　　她缩着身子抬起头看了看那些大人，鼓起勇气又直起身来，从那些人的腰间挤到床前自己去瞧。好不容易到了床前，竟瞧见爷爷的脸上毫无血色，嘴角和被子上却满是血迹，跟刚出门时完全不是一个模样。

　　梨儿看着如此模样的爷爷和身边一圈凶悍非常膀大腰圆的大人，眼泪再也忍不住，她对那些人又捶又打，大声质问：“你们把我爷爷怎么了！你们到我家里来做了什么！刚刚我出门的时候他还好好的,现在他到底怎么了你们说呀！”

　　“闹什么闹！小丫头你过来，我现在告诉你，你爷爷已经死了，刚来的时候就不行了，你就识相点把钱拿出来，我们还能给你留个安身立命的地儿。”一个肥头大耳的老婆子站出来掐住她的胳膊，弯下腰，刚盯住她的脸便表情一怔，回过神来又道：“你这房子虽然破旧，地界倒是勉强合用，翻修一下开个店子正合适。”

　　见梨儿表情依然满是憎恨，她凑得愈发近了些，抓起梨儿的手假意抚摸着，却暗暗用了股劲儿去掐她的手指，“这么说吧，房子银子你是一样也留不住了，老爷子生前疼你，我们作为他儿子府上的人，也绝不会亏待了你，看完你爷爷最后一眼，就跟着我们走吧。”梨儿觉得手指生疼，还没来得及扭头看看爷爷，就被几个家仆打扮的男子硬往屋外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