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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下村庄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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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郁金认路精通,吹着小调在山脚观察比对了一会儿,很快选定了一个地方,一路很笃定地向上笔直地走。被纤维加持过的刀锋无坚不摧,迅速在密林中清出一条细窄隐秘的单人通路。
她昨天在密林里绕的时间不短,那一条算是平整宽敞的土路其实藏得颇隐蔽,要不是小卖部男人透底,她想要找到估计也很麻烦——说不定得烧个山什么的。
劈出大约几百米的距离,砍断一片格外茂密的荆棘,平整的土路近在眼前。
山上温度显著地低,乌郁金把外套的拉链拉上,一路向上走。
一路速度不慢地向上走了一个多小时,肌肉里乳酸堆积的酸痛越来越重,乌郁金有点怀念自己从前的身体。
她停在一个勉强能容几人同行的山洞前。
这山洞巧妙地隐藏在山峰的背光面,掩映在一大片格外茂盛的树丛下。附近一片踩实了的平地上土迹凌乱,人类痕迹很多。
洞口平整,看起来像是人工开凿。其间幽深,被密集树枝筛过一遍的阳光本就稀疏,这洞口角度刁钻,更是似乎一丝阳光都接收不到,稍微走近,就感到冰凉的潮气扑面。
乌郁金把外套的拉链拉到头,竖起的领口一路遮到下巴。
她从背包里摸出一支手电,咔一声按开开关,大摇大摆地走进去。
山洞的岩壁光滑,质地冰凉坚硬。黑暗浓得像在流动,手电筒的白光微弱摇曳,四周一切都寂然无声,耳膜里渐渐能听到心跳轰然作响。
在四周全然的黑暗里难以精确地辨别方位和角度,乌郁金数着步子,走出几十米,脚下忽然踩到了什么东西,在逐渐松软的土层里坚硬得格外明显。
苍白的一小柱白光投过去,深褐的泥土里翻出半只苍白的人类头骨。乌郁金蹲下去,把它拿在手里打量。
很小一只,眉骨平缓,眼眶偏圆,皮肉褪得非常干净——有点过于干净了。
她忽然听见小女孩的哭声,细细弱弱,忽远忽近,哭得似乎伤心极了。
一旦意识到这点,耳边一瞬间响满了女人的哭声,年长的、年幼的,明亮的、低沉的,哽咽、悲泣、痛哭,连绵不绝的哀声。
但是她并没感到身体有任何不适,除了心跳因为兴奋略微加快了些许——就像那只断手在她手里挣扎的力度温和,绝非那位男性玩家所描述的三个人都无法抗衡的力度。
她们幽幽咽咽的哭声里渐渐浮现出若隐若现的可识别的字眼——快跑,快逃,快离开吧。
乌郁金稍微放开了声音:“你们能听见我说话吗?”
——快走,快走,快离开。
“我没事,我能自保,我是来替你们报仇的!”乌郁金说着,继续向前走,小心地照着地面,避开了所有裸露出地表的骨骸——好多、好多。
能辨认出来的,全部都是女人。
游戏所呈现出的究竟是个什么设定下的世界?
异常的月亮、有限的布局、大批留在村庄不事生产的青壮年、不计其数的女性受害者……比起复杂流通的真正世界,更像是封闭简陋的游戏副本。
其中的存在也都只是按照剧本行动的NPC吗?可他们的身体构造和行为反馈又完全符合人类的认知——至少死在乌郁金手下的那个男村民死到临头时哭得十分真情实感。
这算什么?一场顶配的多人在线角色扮演?
那个举办游戏的无论什么东西,能从中得到什么?实时观看真人版大逃杀的快乐?
不知道是死亡的影响还是游戏的保密机制,原主对游戏的记忆破碎得很厉害,相关的剧情和逻辑完全拼凑不起来。023也只提供了原文简报,说是什么时空规则的要求。
——不过管它呢,既然它声称自己是个高自由度的游戏,那就打通关好了。
……等等。
乌郁金若有所思地停住了脚步。
程锦告诉她们、夏青又确认过的信息里,这场游戏的机制类似躲猫猫,任务成功标准是收集信息、躲避危险、最终存活,也就是说游戏设定里BOSS是人类无法直面击败的?
她倒是有把握能单挑洞穴深处里的无论什么东西,但她严格意义上并不是人类。
……明显开挂拿的第一算有效第一吗?
乌郁金进退维谷了一会儿。
她倒不在乎游戏不游戏的,但是她来这一趟就是为了实现乌郁金的愿望,丰千雪和孟流云必须死透,可她为了降临这个世界,只投射了一小部分意识过来,没有百分百的把握能在击碎世界意识眷顾的同时维持它的正常运转。
如果世界意识破碎,这个二级世界也就彻底崩塌了——乌郁金大概不会喜欢这个结局的。
乌郁金做出了决定,慢慢地向外走,身后无数女人的声音渐渐消弭,她最后听见的仍是最初那个小女孩的声音——姐姐,快走,快跑,快逃,快离开!
她没说“救救我”、“带我走”、“我很难受”,那洞穴之阴暗湿冷,乌郁金都感到难捱。
这里的鬼魂有没有触觉、痛觉、欢喜和哀愁?
乌郁金觉得自己可能有点缺氧,因为她的心脏里有一种紧缩的感觉,让她鼻腔发闷,眼睛刺痛。
从黑暗里走进阳光下的一瞬间,人眼受到刺激,眼泪控制不住地流出来,乌郁金满不在乎地用袖子去擦,在沾了不少土尘的脸颊上擦出一片泥痕。
她奔跑起来。
乌郁金挑着建筑稀疏的地方走,在距离住处一个转角的地方刹车,远远看了一眼台阶。
台阶和墙的夹角里,一枚金属纽扣静静地闪着光。
她嘴角弯弯地笑起来。
乌郁金和夏青、杜轻竹三人的圆桌会议里,很早就讨论了女性献祭的可能,推测这场逃生游戏自动按性别划分游戏模式——男性玩家处于四处游荡的女性鬼魂的威胁之下,女性玩家则是最后一天必定出现、威不可测的收取祭品之物的首要目标。不过按夏青从前的游戏经验,鬼魂大多行为模式固定,即使在最后一天也相对容易躲避,而最终BOSS则更加难以预测——谁知道它会不会杀得上头,把男玩家一并宰了?
“所以,我们一定要小心其他玩家和村民合作,将我们送出献祭,以避免那东西苏醒的可能,”夏青语气沉沉,“上次村长过来,程锦已经暗示他男玩家的主事者是宋千里,我会暗中跟着他,一旦发现他和村长那边的人私下接触,就意味着他们有合作的可能。我会给你们发信息,但是我担心你们会错过?”
杜轻竹点了点她外套上钉着的一串闪闪发亮的铜纽扣:“铜的反光能力很强,你要是发现了,就在门前台阶两边各丢一个,我们隔着很远就能看见。”
夏青应该不必担心,杜轻竹这两天一直在观察周围人的行为习惯,一次也没有落过单,乌郁金对她也很放心。此外,她附着在她们身上的纤维都没有反应,意味着两人的身体都没有受到过大的刺激。
在她第一位受害者给出的信息中,这个状似平常的男人村里,不止隐藏着一个献祭邪神的洞穴——他们从哪里得来的源源不断的人口?副本世界里的男人可也不会生孩子。
小卖部的男人在失去了一只眼睛、十根手指、半条腿以及四分之一的血液之后,态度非常合作,可以说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他们还藏了一个地牢。那里只关着一种囚犯,她们所犯下的唯一“罪过”,就是作为人类,被驯化成了“善良”、“美貌”、“柔弱”的所谓“女人”。
因此不再被由女人诞下的另一种人类视为同类。
那地牢的位置只掌握在村长和其一众亲信手里,乌郁金本来正想着如何不引人注目地把他们逮出来,换一种思路,被直接送到目的地也不失为一个优秀答案。
她换了个方向,准备去搜罗点小东西,顺便把那把大得太显眼的砍刀还回去。
她没去想自己为什么理所当然地要去毁掉那座地牢,真正的乌郁金的心脏正砰砰作响,不断泵出鲜红的热血。
“到时候你们两个自己藏好,不用管我,我还有些别的事情要做。”乌郁金对着夏青和杜轻竹两双如出一辙担忧的好看眼睛,虎牙尖尖地笑起来,“不用担心我啦,本山人自有妙计。”
午后阳光醺然,乌郁金插着口袋、打着哈欠,踢踢踏踏地走进院子里,悠闲地一屁股坐在一楼客厅里的沙发上,惬意地摊开了四肢。
有人谨慎地坐在她旁边。
乌郁金斜眼去看,是个她有点印象的男人,有点印象是因为她觉得这个男人看起来像个女人——也就是说,长得不错。
赵天青学着她稍微放松了坐姿,靠在沙发柔软的靠背上。
“我很害怕。”他忽然说。
乌郁金一言不发。
“我很害怕,我怕会死在这里。我现实生活里过得很快乐,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被选中参加这个游戏……我也不知道我能活到什么时候,我很害怕。我害怕死。”赵天青低头盯着自己的手,他的音色柔和,此时绷紧了,听起来微微发抖。
“……我还没交过女朋友呢。”他最后轻轻地说,抬起脸看乌郁金,漂亮的眼睛里蒙了一层朦胧的水色,白皙的脸颊上渐渐漫起一点似乎十分羞怯的红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