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随笔-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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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哭的时候，手上的神经似乎有感觉，像是痛一样一阵阵传到我脑海里。
我哭大多是没有声音的，最多也就是哽咽几声，也因此他人其实很难发现我在哭。
但我也不是天生这样的。
小时候犯了错，被父亲吵。委屈和害怕满得要溢出来了，伴随着眼泪鼻涕和抽气哭吼声，一起填满那个明亮得刺眼的屋子。
母亲姐姐爷爷奶奶，这时候大多是不出声的。他们将房门紧紧闭上，抵御着迁怒和紧张。偶尔的劝慰，会换来猛得挥开的胳膊和更加严厉的吼声。
“你看看都把孩子惯成什么样了！”
每当这时，他们又会沉默下来。于是哭声和吼声成为唯二的色调。
你看，大人其实也害怕爆发与争吵。他们却常常因为自己不是承受的人而忽略，转头又将它强加于孩子，并高声呼喊“我们都是为了你好！”
父亲总是很讨厌我哭似的，他每一次，在我的哭吼持续几分钟，打扰到他的训话时，总会带着怒气地冲我说“不许哭！”
我很害怕，但又没办法立刻停下，于是哭腔渐渐小了，也不敢再出声了。只是小孩子难过的情绪不能一时平复，我在这时候就会喘不上气，于是极速的抽气声大起来，像一个破风箱一样，“哼哧哼哧”地响，像要马上背过气去。
他却仍不满意，再次大声说“憋住！”，可这哪里能憋的住呢，我马上就要呼吸不上来了。他的脸带着怒气，声音也着了火，“手！”。我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却也不敢违抗他的命令。手，颤巍巍地伸到胸前，被他一把扯过去。凌厉的风声和沉闷的撞击□□的声音一同响起，然后是我抑制不住的哭声。
多么鲜明的场面。他一边用戒尺狠狠抽在我手心，抽红了就换另一个，一边逼问着我“知道错了没！”“错在哪了！”“下次还会不会这样做了！”
我气都喘不匀，一句话断断续续，说两个字抽抽一下，满面狼狈地保证完，听到他稍稍缓下的语气“去吧，赶紧把脸上洗洗。”我才知道，终于结束了。
我被母亲领到洗手间，洗去了脸上的眼泪，擦掉了鼻腔的鼻涕，却抹不去红红的眼睛和鼻头，遏不住嗓子的抽气声。照一照镜子，真丑。
这样之后的记忆都不甚清晰，洗完脸之后父亲的表情，母亲的话语，姐姐的态度，我怎样上床，多久入睡……通通记不清了。
只是第二天早上，父亲通常会来和我说一大堆的话，再抱抱我，许诺带我去森林公园玩。我尽管还是难过，手有的时候还会疼，却也听进去了他的道歉和哄，毕竟他看起来真的很抱歉。
那几天，他总是格外宽容的，也会早上主动送我上学。不过也只有几天，教训不只有一次，而说好的森林公园也没有去。
我一直惦记了它很长很长时间。在那之后的一两年里，每每路过森林公园，即使是和朋友一起玩过了，也依旧会想起这个未被完成的承诺。
我对童年的印象都不大深刻，这其实也只是其中的一件小事。只是今天晚上突然哭了，突然就想起来了。
我以为我早已把这些忘光，无论是因为我出色的遗忘性还是大脑的应激保护。我没想到，我竟然回忆得这样清晰，那样的场景，就在眼前。
其实我确实不记得一共有多少次这样的事情，也早早忘记了事情的起因。但也记得，那其实都是一些很小的事，完全不必这样大动干戈。例如没有回应他和爷爷奶奶的话，不吃爷爷奶奶做的饭。在现在看来，为了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而如此大动肝火是匪夷所思的。我当时不理解，被他满口的孝敬尊重深深洗脑，以为都是我品行不端，其实现在更怀疑他是因为不顺心在迁怒我。
毕竟他们总是说着，宣扬着，他们从来没有因为成绩而要求我，他所进行的“教训”，都是在纠正我的“品格”。是比成绩更重要的，要学会做人的，可以学习不好但不能人品不好的——品格。
可他们分明很在意成绩，也从没有因为我孝顺或尊重他人而奖励我比成绩更多，最多口头鼓励两句。还经常是以一种炫耀的口吻，将我所有优异的，狼狈的言行，在酒桌上和朋友谈天说地，把我从头评到尾，再得出一句“果然孩子还是得打”的结论。
现在想想，那些酒桌上，通常只有我一个小孩，也通常只有那两三个人，会随着话语拉出自己的孩子的“不堪事迹”，大肆宣扬。
父亲叫我去那里的话永远是“有好吃的”。我不知道他叫我去的原因究竟是什么，是真的想带我吃顿好的，还是想把我当做饭桌上的谈资，抑或两者都有。
我只是乐呵呵地去了，还不高兴姐姐为什么死活不去，然后难过地回来。还要在那些叔叔阿姨面前装作一副高兴的样子，和他们道别，却憋着一肚子的委屈无人诉说。
其实姐姐早就比我多走一步了，我在那之后也不曾再去过那种大人的酒桌。毕竟不知道还可以视而不见，知道了就只能折磨自己。
我小时候睡觉很乖，从不像姐姐会蹬腿踢被子。通常入睡什么姿势，醒来还是什么姿势。而姐姐经常一人能占大半张床，抢我被子，把我挤到墙角。
我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开始曲着腿睡觉。或许是某一次教训之后？总之我习惯了这么睡，并一直以为我睡觉很乖，为此高兴。
以至于我后来了解到，这样是没有安全感的表现。我当时很是惊讶，毕竟我以为我一直以来都是这么睡的，但心里其实已经隐隐信了一半吧。
今天突然想起来，我特别小的时候，三四岁，其实夜里从床上摔倒地上过两次。只是再也不会有了。
那些曾经令我挨打的理由，在相当长一段时间里，让我变成了一个乖宝宝。但其实毫无根由，只是因为爷爷奶奶做饭不好吃，而吃饭时没有夹他们做的菜，就被和没有回答长辈的话一样，被他认为是不孝顺。
我父亲认为他是对的。那些哄我的话其实也只存在于很少的时候。好像只有两次，他真正地和我表达了歉意。却也没说过对不起这三个字。更多时候，他严守着自己的立场，不曾退步。而我和他也会在时间的推动下慢慢和解，只是谁都没再提过这件事了。
大概大人总是要在小孩子面前端着，拉不下脸，来捍卫自己属于家长的尊严。
只是也有人教过我，犯了错就要道歉。我以为，这和立场，尊严，任何什么都无关，犯了错就要道歉，仅仅这样而已。
其实父亲打的没有那么疼，至少他没有打出血过。最多的一次，手上的红印过了五天消了。
只是我很难过，他有次从景区回来，给我买了戒尺当礼物。笑着给我展示上面刻的家规家训，给我说要好好挂起来，下次就拿这个打我。
我当时听的时候，虽然感到不可理喻，生气愤怒，却没有难过，我以为他在开玩笑。
但他说到做到了。这很罕见，我想起来的时候一点儿不开心。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我本来没觉得这样难过，只是写着写着，突然发现那些被以为早已忘却的东西，竟然那么多，那样粘稠，紧紧裹在心脏，淹没它。那些早些年被压下去遗忘的委屈，像潮水般席卷而来，让我沉默地，悲哀地，见识到它的浩大，它的汹涌。
眼眶很快地又湿了。只是声音，被遗忘在了那一次次的“不许哭”中。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随笔-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