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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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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年很快就过去了。
我爷爷从新疆服完刑回来的时候,我伯父二十七岁。我爸爸二十二岁。我也快满二岁了。
我爷爷从新疆劳改农场服完刑回来后像一只褪了毛的狮子,身上早已经失去了昔日龙头山当家和国民党少校营长的威风。
我爷爷不知道的是,生命的悲剧并没有因为他十三年的牢改生活而结束,更加残酷的命运已经在等着他了。
因为举报有功,三爷爷做了村长。我爷爷在新疆农场劳动改造的十三年,也正是三爷爷在村里八面威风的十三年。
我爷爷回家后虽然韬光养晦的过着日子,甚至在三爷爷面前也闭口不提他当年告密的事情。但我爷爷越是这样,三爷爷的心里越是害怕。一个可怕的计划在他心里酝酿着。
从新疆回来后,我爷爷就经常一个人去朱鼎天的坟前喝闷酒。坟前的那棵柏树长得粗壮茂盛,像活着的朱鼎天一样,生机勃勃。
有一天,我爷爷发现那棵柏树被砍倒了。看着倒在地上的柏树就像看着倒在血泊中的朱鼎天,我爷爷心里难过极了。
当晚,我爷爷就知道了柏树是我伯父砍的,三爷爷出二百块钱买的那棵柏树。
我爷爷把我伯父叫到跟前厉声喝问:“说,你为什么要砍那根柏树?你就那么缺钱吗?”
我伯父可能低估了那棵柏树在我爷爷心里的份量,他也就没有意识到砍倒那棵柏树的严重性。我伯父理直气壮地顶撞我爷爷:“砍了怎么样?不就一棵柏树吗?”
我爷爷气不打一处来,顺手就往我伯父脸上狠狠打了一巴掌。因为用力过猛,五根手指的血印立即就浮现在了伯父的脸上。
我爷爷颤抖着怒吼:“你这个不孝子!”
我爷爷的一巴掌可能把我伯父打痛了也打蒙了。我伯父站在那里久久不能动弹,也说不出话来了。
我伯父没有想到我爷爷会为了一棵柏树如此大动肝火对他大打出手。我伯父想到了当年我爷爷抛下他们去当土匪后他从心里滋生出来的对我爷爷的恨。我伯父想到了我爷爷去新疆劳改后他们在家所受的那些委屈。我伯父想到了看着刑满释放回来的爷爷就像看着一个陌生人。
我伯父想了很多很多,越想越想不通了。我伯父越想就越觉得活在这个世界上是一件挺没有意思的事情。
我伯父就在众人都不知晓的情况下偷偷地喝下了农药。我爷爷和我爸爸发现我伯父喝了农药以后,我伯父嘴角已经吐出了好多白沫。我爷爷把一息尚存的伯父抱在怀里,我伯父缓缓睁开眼睛,他努力地张开嘴巴想对我爷爷说点什么,却什么也没有说得出来。我伯父就那样无声无息地死在了我爷爷的怀里。
在知道我伯父喝了农药以后,我爷爷整个人就慌了神。有人说是我伯父的魂魄附进了我爷爷的身体。也有人说是我爷爷害怕再次面临牢狱生活。总之,我爷爷的精神一下子就垮掉了。我爷爷手足无措语无伦次的说着同样的话:“不是我的错,不是我的错,不是我的错………”
那一夜,我爸爸担心我爷爷想不开,就坐在火坑旁守着魂飞魄散的爷爷。凌晨三点的时候,我爸爸在打盹中清醒过来,我爷爷却已经不见了踪影。
凌晨五点,天光快要亮起来的时候。我爸爸在离朱鼎天坟前不远的一棵树上看见了我爷爷。从新疆带回来的一条军用皮带吊在我爷爷的脖子上,他的身体已经冰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