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台明镜悬》山色暝

5、第 5 章 魂附槐灵

　　符离县城，永发当铺。
　　袁维君拿出一支金镶珠石点翠簪，问道：“老板，您看这一支能当多少钱？”
　　老板眼睛一亮，接过来仔细看了好一会儿，真金，海棠仙鹤纹头花，一大四小五颗珍珠色泽光滑，雪青色的点翠艳丽。
　　他问：“好物啊好物，姑娘可真要当了。”
　　“能当几钱？”
　　老板在心里估算了一下，说：“五十两。”
　　五十两虽然不少，但和做这支簪子的花费相比，是远远不够的。
　　袁维君说：“老板，平常点翠百年就会褪色，我这支是匠人用了新法子，几百年都不会褪色，反而会越用越光泽，能否再加些钱？”
　　老板说：“最多六十五两。”
　　“好，成交。”袁维君应下，来人的地方，总是要用钱的。

　　见老板去里屋拿钱去了，芫花说：“姐姐，你舍不得就别卖了吧，你想要多少我就给你变多少。”
　　老板回来了，袁维君笑着向芫花摇了摇头。
　　“姑娘，这是六十两银，这余下五两，换成通宝，成吗？”
　　“好。”袁维君拿起一枚，通宝上的字体变化不大，写着：“大卫通宝”。
　　“老板，如今是哪朝哪年？”
　　老板愣了一下，脸上是得了便宜掩饰不住的高兴，“姑娘您说笑呢？如今正是卫朝，大卫第三任皇帝，永兴六年。”
　　“前朝是？”
　　“前朝是楚，往前是郑，梁。”

　　袁维君一千年前进了浮玉山，如今还是第一次回到人世间，时移事异啊！
　　芫花明显察觉到从当铺出来后，袁维君就是一副恍恍惚惚的模样，她总是走几步，就盯着一处看很久。
　　芫花挽住袁维君的胳膊，问：“姐姐，你身体不适吗？”
　　“没有。”袁维君笑道，“太久没入人世了，事世变幻，生出许多感慨罢了。”
　　芫花明白了，“那就是心情不好了？我们去做些开心的事吧。”
　　袁维君对芫花慈爱一笑，说：“我们先处理好了事情，再去玩。”
　　多亏有芫花陪着，她才不那么寂寞。
　　“姐姐，那我们现在要去那儿？”芫花问。
　　“金府。”

　　夜深了，袁维君和芫花悄悄进了金秋雁的房间。
　　婢女晚香就睡在床边，芫花迷晕了她，又用法力支起了一个屏障。
　　袁维君叫醒了金秋雁，金秋雁迷迷糊糊，看着袁维君，眼神空洞。
　　袁维君问她：“秋雁，你难受吗？”
　　没有反应。
　　“秋雁，她会去哪儿，你知道吗？”
　　“秋雁，告诉我，我会帮你，也会帮她。”
　　三魂中的两魂终是向袁维君展示了心境，只是她们都不是英姬，知道的很少。

　　“姐姐，外面有人。”芫花忽然道。
　　“我们先走。”袁维君起身。
　　“妖怪休走！”闲云大喊。
　　果然是道士，袁维君停了下来，“道长，能否听我说句话。”
　　“你说。”
　　“狐妖的事情多有得罪，但我今天来这里是想要救金小姐的。”
　　“荒唐，你们两个妖精还想着救人？”
　　芫花插话道：“臭道士，我和姐姐是真的是来救人的。”
　　“道长，我曾经也是人，我不会害人，请你相信我。”袁维君说，“都是为了救人，不如我们联手？”
　　他伤还未痊愈，况且眼前这个妖怪修为不浅，有她的帮助说不定会更快地找到觉魂，救金小姐。闲云思索一番后开口：“好，那你必须交出杀了侯斌的男狐妖。”
　　“道长，他已经离开了，我也没办法抓他回来，当务之急是救金小姐。”
　　闲云答：“好。”

　　袁维君很高兴，“多谢道长，我叫袁维君，这位是芫花，我妹妹。”
　　闲云点头，报了名号，就道：“魂魄离体太久会飞灰湮灭，金小姐也会有危险，我们必须快点找到英姬。”

　　闲云带袁维君两人到了这几天他在金府住的屋子。
　　芫花这才开口问：“英姬是谁啊？”
　　袁维君之前窥视了闲云的内心，知道英姬是金秋雁的三魂之一，其他的她也不清楚了。
　　闲云喝了口水，说：“英姬的事可说来话长了。”
　　“麻烦道长仔细说说，或许我们能从中找到线索。”
　　“如今是大卫朝，英姬乃是前朝大楚末代君王魏怀的宠妃……”

　　楚末代君主魏怀十五岁登基，对国事毫不关心，整日在后宫作乐。
　　魏怀亲小人，远贤臣，动辄死刑贬官，朝廷内外不敢真言。
　　楚哀帝升平四年六月，大臣英虎上朝时失言触怒皇帝，被下了狱。
　　英虎的儿子们为了搭救父亲，整了一出天降异象，六月飞雪，但没起作用，英家人思来想去，送了小妹英姬入宫。
　　英姬貌美，得到了魏怀的宠爱，吹了吹枕头风，英虎就被放了。
　　英姬宠爱日盛，英家人也因此被委以要职。后来，魏怀不再上朝，国家大事都交给了英家人，一国两皇帝，闻所未闻。
　　英家人手握权柄，横行朝廷。卫朝开国皇帝原是大楚一小官，受英家人迫害，起兵而反，百姓响应，楚就此灭亡。

　　“城破，哀帝怀中箭而亡，妃英姬以披帛挂槐自缢。”
　　王朝末代，亡国之君，或多或少有些共同点，比如佞臣，比如宠妃。
　　“唉，英姬真是可怜啊。”芫花说。
　　袁维君问：“道长可知道她为何会在金小姐体内？”
　　“不知。”闲云说，“或许从史书记载中能窥见一二。”

　　今朝修前朝史，难免有失真和误传的地方，英姬在史书里就是一个面目模糊的骄横妃子，毫无个性，君王什么时候做错事了，她就什么时候出现，与她本人相关的记载也十分少。
　　袁维君看完了书，还是觉得没有头绪，民间传说是否会多一些英姬本人的信息呢？
　　芫花问：“自挂于槐？就是在槐树上吊了？”
　　自挂于槐，槐，怀，袁维君说：“芫花，你说对了，走，我们去见道长。”
　　芫花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对了，但是姐姐夸自己了，她开心。

　　槐树性阴，闲云听了袁维君的猜想，觉得有几分道理。
　　“芫花，你快感应出符离城的槐树，我们依照年龄一一去看。”
　　“好。”芫花手指触底，以植物之灵感应，“西边，有一颗近两百年的槐树。”
　　袁维君看了一眼闲云，说：“我们现在就过去，芫花带路。”

　　往西，到了一处宅院，槐树在宅院外后的一处空地上。
　　五月的槐树长着绿叶，开满了白色的花，散发出阵阵清香。
　　芫花见槐树精神抖擞，高兴地把手贴到树皮上，通过灵识与槐树交谈。
　　“树灵，你有没有看见一个叫英姬的魂魄，我们有要事找她。”
　　“不认识。”
　　“你能回忆一下吗？是很重要的事情。”

　　不过两三句话的功夫，一个八九岁模样、穿着绿白相间衣服的男孩儿从槐树中走了出来，“我是不会把英姬交给你们的。你们不能带走她。”
　　闲云用法器一看，没有妖气，多半是树灵，他开口道：“英姬若不回到金小姐体内，迟早会灰飞烟灭。”
　　槐树树灵说：“我会教她修炼，她不会灰飞烟灭的。”
　　“她只是一魂，修炼成功几率非常小，若方法不当，恐怕会化作厉鬼。”
　　袁维君看他孩子模样确实可爱，温柔地问他：“你这么关心英姬，就不能让她有消失的风险。”
　　芫花说：“你就把她交给我们吧，我们会帮她的。”
　　树灵不语，似乎正在思考。

　　“你能说说为什么这么关心英姬吗？你们是什么关系？”袁维君注视树灵的眼睛问。
　　树灵想了一下，却不回答，但袁维君已经知晓了。
　　“你们走吧，我会想办法救英姬的。”
　　闲云说：“我们也要救金小姐。”
　　“小树灵，你不说我也知道了，你就是最近才认识英姬，那日道长招魂，英姬魂体受损，被日光灼伤，你见她可怜，给了她一片树荫，救了她。”
　　槐树灵又惊讶又生气，“你怎么知道？”
　　“我自然知道。”
　　闲云闻言看向袁维君，如果她能读心，那岂不是自己的所思所想都被看了去。

　　袁维君继续说：“小树灵，你善良慈悲，心存怜悯，听了英姬生前遭遇为她不平，于是把她留了下来，你的品性胜过世间太多生灵。可是你即是树灵，矗立百年，又怎会不知人命早有定数？人死魂魄要去冥界，喝了孟婆汤，忘记前尘往事，开始新的人生。英姬现在只是一魂，回到金小姐体内便可以再活一世，你何必逆天道留下她呢？”
　　天道？闲云又看向袁维君，眼里多了几分探究。
　　树灵被夸了又被贬了，语气不善，“回到金小姐体内了，英姬就死了，她大概只能出现在梦里了。”

　　“英姬本就不该存在了。”袁维君看向闲云，“道长法力高强，我可以和他联手，为英姬创造出一个幸福的世界。”一个完美的梦境。
　　闲云心道不会，但还是点头，说：“槐树灵，觉魂离开太久，对英姬和金小姐都是伤害啊。”
　　他也开始忽悠，“贫道见你浑身清气，用不了多少年，定能修炼成仙，为了英姬，断了仙途，何必呢？”
　　树灵犹豫道：“但我已经答应了她，不能言而无信。”
　　“你把她交给我们才是为她好。”袁维君说。

　　“槐灵，多谢你这些天的庇护，我想回到秋雁身上，道长，还请您帮帮我。”
　　英姬此刻就藏身于树灵身上的一串槐树花状的挂坠里，她听了他们的谈话，碍于日光她无法出去，只得在里面开口。
　　树灵失落道：“好吧。”他取下衣服里的挂坠，“既然你们说要帮英姬，我们就一起去，亲眼见到了才安心。”
　　闲云看了一眼袁维君，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