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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警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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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思珩不敢说不想,这么多年,她无时无刻都在想着上海。
哪怕儿时的记忆快要模糊得看不清了,她都不敢忘记母亲,忘记自己的亲哥哥。
那木汗很少见她沉默,知道她是心情不大好。
毕竟每逢提起“家”这个字眼,都会触及她心底的事。
都说小孩不记事,事实却并非如此。
他牵着缰绳,右臂环在她的身侧,后悔刚刚不应该提起这件事。
[这里也是你的家。]
那木汗在她细嫩的小手里写道:[我和希吉尔都是你的哥哥。]
哥哥。
杜思珩仔细回味着这两个字。
额吉、阿爸与那木汗,他们的确对自己视如己出,未曾偏过心。
但说到底,他们并没有血缘不是吗?
没有血缘的哥哥,算得上是亲哥哥吗?
杜思珩依旧沉默着。
“到了!”
左侧希吉尔翻身下马,正前方十几米远的距离有一处灯火通明的蒙古包。
七八个圆塔白包分散在各地,占据的面积大而广,又像是聚在一起。草地周围还有很多看守的人。
“这是哪?”
王安伸脖子探问,问出了杜思珩心中的疑惑。
希吉尔朝身边看了一眼,那木汗对他点点头。
希吉尔从后面拍了下王安的后脑勺,“问题那么多呢?憋着。”
他手劲一向很大,这一掌拍得王安呲牙咧嘴,“轻点轻点!”
杜思珩的手依旧被那木汗牵着,生怕她走丢了一般,小心翼翼的不敢放开。
她试着挣扎了两下,发现拽不出来,索性就不动了。
也不知道哥哥这么紧张做什么?难不成这地方还能吃人?
“从哪来的?做什么?”
几人还没走到地方,就迎面过来两三个人来问话,个个凶悍无比,大块头的肌肉,手里还都拿着蒙古刀。
那木汗挡在王安和杜思珩的前面,配合着希吉尔回话。
希吉尔放低声音:“我们找三爷谈谈事”,他撸起袖子露出空荡荡的手腕,“听说这玩意最近挺火,有货吗?”
此次来的主要目的是为了查清有没有人借着走|私的名头倒卖孩童,走|私本就不是能明面谈的东西,他们也不能直接开口说明来意。
这个三爷出了名的爱钱,要见他眼下这个理由最合适。
长胡子高个男人看懂他的意思,手表最近确实卖得不错,不过也是刚起的火花,这几个人能这么快知道消息,看来门路也不少。
他打量几人的同时,杜思珩也在打量着他。
她抬眼往上去看,这三人长得都差不多,黑皮肤,浓眉毛,方脸大胡子。
最大的不同就是-手里握着刀。刀身长短、刀柄颜色都不同,其中站在后排的那个男人手里的刀柄颜色是最深的。
那木汗敏锐察觉到对面有一道过于阴沉的打探视线落在他的右手边,他不着痕迹地挪动位置遮住杜思珩。
“三爷很讨厌小孩儿,你们只能进来一个人。”
过了一会儿,最后排的男人说了话。
他说话的样子、语气都比先前二人要舒缓,沉稳。
那木汗猜测这是三人之中的头儿。
倒卖东西这种违反规定的大事,极为隐秘、危险,对方谨慎一点也是情有可原。
希吉尔瞧出那木汗的主意,立马应下男人的话,“我来我来,我弟弟留下看着两个小孩。”
王安扒着那木汗的手,眯着一只眼睛目送希吉尔,他刚刚被那三人可吓得不轻。
老天爷,这是人该有的肌肉吗?长得比他阿爸棚子里的牛都猛!
这下更坚定他要跟着那木汗、希吉尔练功夫的决心了。
希吉尔跟着大胡子进了另一边的蒙古包,剩下三人便被引到一处小草棚坐着。
“走丢的小孩儿很多吗?每年都有?”
杜思珩贴近,坐在那木汗的身边小声问着。
[有,但不是每年。]
“有找回来的吗?”
那木汗抿唇,回她:[很少。]
王安虽不知道那木汗在杜思珩手心里写了什么,不过看她的表情就知道不是什么好结果。
三人沉默着。
杜思珩在脑海里搜索着有关于伊娅的片段,发现少之又少。
她记忆里,伊娅同她一样,来自上海,不太爱说话,总喜欢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写写画画,虽然性格冷清,却是个热心肠的,学校里谁有什么急事,她都会主动帮忙。
这么好一个小姑娘,真的再也回不来了吗?
胡思乱想着,头上一沉。
杜思珩感到哥哥的手掌在她头上轻拍了两下,似有似无地往后顺。
她却因为这个平平无奇的小动作而愣了神。
嘈杂的雨声很快响起,狭窄简陋的雨棚下,王安在絮絮叨叨不停地说着话,杜思珩在这短暂的几秒钟里好像听不到任何人的声音。
像是以前她在外面抱回来的那只野兔子,被铁夹子刺伤了腿不停地乱窜,那木汉也是像现在这样,在替它上好药后,摸了摸它的头。
那些腥闷潮湿的不适与焦躁,都被这双大手安抚下来。
就像一块褶皱的衣襟,他轻而易举地一抬手,就能将其抚平,恢复原貌。
不知道为什么,杜思珩突然不敢侧头去看他。
[冷?]
她的手又被那木汗牵起。
“没有。”
杜思珩小声回他,默默往左挪了挪屁股,离他远一些。
顾不上她是不是在闹脾气,那木汗二话不说地把她拉了回来,将她的两只手攥在自己的手中。
成丝的雨滴连在一起,天然的薄纱顺着风飘来飘去,不时拂过人的脸颊。
那木汗不想她着凉 ,此刻有些后悔答应带她出来。
握在手里的柔软冰凉一片,一只手暖不过来就两只手去握,直到她有了温度,才稍放开。
杜思珩始终低着头不说话。
那木汗也静静坐着,陪在她旁边,大手像个火炉一样,一直供着杜思珩取暖。
三人坐在一起,只有王安嘴里没停嫌,一会儿说起学校的事,一会儿说起希吉尔救他的那晚,后来又在那木汗耳边絮絮叨叨,说想拜他为师,跟在他身边练功夫。
那木汗看着他,认真听着。
王安说话的语气很认真,全然没有儿戏的态度,他自然不会打击小孩子的热情。
毕竟那天晚上确实是因为他身体素质不行,才陷入泥沙中差点丧了命。
那木汗抬手打住他说话,在杜思珩手里写下几个字。
杜思珩忍着手心的痒意,一一传达给王安。
“我哥哥说你不用拜师,他不收徒弟,你只管得空时候来我家里跟在他身边一起骑马巡山就行。”
王安听完高兴得要蹿起来,差点喊出声,“哥!我每天都有空!我放了学就来找你,你放心,我肯定把杜思珩安安全全送回来,在学校我也帮你看着她!”
那木汗看了一眼杜思珩幽怨的神情,没忍住笑了一声。
“狗腿子。”
杜思珩用只有她和王安听得懂的汉语骂了他一句。
王安也不生气,嘿嘿地乐着,脸上还挂着傻里傻气的笑。
他才不在意杜思珩怎么说,反正那木汗答应教他功夫了,不过多久,他肯定也能成为比刚刚那几位壮汉还厉害的人。
早点摆脱这副瘦弱的身子骨。
那木汗虽不能说话,可耳朵尖。
那句话,和前些天去学校接杜思珩遇见马正元时他们二人讲的语调很相似。
他捏紧杜思珩的手腕,似乎在警告她,不要在他面前说一些他听不懂的话。
他不太喜欢那种感觉。
像是被杜思珩隔绝在她的世界外,她在和别人说着不想让他知道的事。
他是她的哥哥,有什么是他不能听的?
杜思珩的力气怎么可能比得过草原上的猛兽,她泄气般的放弃抽回自己手的动作,解释道,“哥哥,你捏疼我了。”
那木汗反应过来自己的手劲,放开了手。
杜思珩趁机收回手臂,继续道,“我骂王安是狗腿子,马屁精。我上学这几年,哪需要别人护送了?他倒会献殷勤。”
王安插嘴进来:“哥,你别生气,思珩就是嘴毒。她说她的,我没听。”
“谁是你哥?”杜思珩不高兴起来,“我叫杜思珩,姓让你吃了?我和你有那么熟吗?”
那木汗猜想,许是刚刚不小心攥疼了她的手,她才拿王安撒起了火。
“闹什么?离得老远,就看见你嘴撅得老高,丑死了。”
希吉尔从后方大步流星走过来,弯腰进了雨棚。
杜思珩白了他一眼:“你嘴才撅得老高。”
希吉尔怒张着眼睛,“长脾气了?还瞪我?”
那木汗见他要发火,立马站起来挡在二人中间,将杜思珩严严实实遮住。
希吉尔瞧见那木汗的样,更是气。
他隔着那木汗对杜思珩诉说着不满,“怎么没见你瞪过那木汗?我对你那点好你是一点不记得,也就那木汗脾气好,换作我妹,我早抓着她领子扔进后山去喂狼了。也不看看这什么时候,大人办正事,你瞎过来凑热闹就算了,还使性子。你真拿你哥当老妈子了?还要处处照顾你的情绪?”
杜思珩被那木汗死死摁着,她气得胸前一股一股,最后只哼了一声,撇着头不说话。
那木汗才不会动手打她,最多也就是口头教训罢了。
再说,她可不想当他妹妹。
希吉尔朝杜思珩发完火,又来骂那木汗,“惯惯惯!看看,她都让你们一家人惯成什么样子了?没大没小的。”
王安怕极了希吉尔发火的样子,他生怕惹火上身,被一脚踹飞,只好坐在一旁像小鸡崽子似的垂着头听着,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那木汗被他骂,还是不生气。
他拍了拍希吉尔的肩膀,安慰他冷静下来,和一个小孩子置什么气。
等希吉尔坐下来,他才问起正事,[三爷那边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