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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开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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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来暑往，春天在一场细雨中姗姗来迟，刺眼而又温暖的阳光唤醒这片沉睡的大地。
摇摇欲坠的瓦房内，一只脏兮兮的手拉过灶台前的矮竹凳踩了上去，踮起双脚，伸直手臂，努力想要去够碗柜里的一只大瓷碗。
还差一点儿……
她涨红了脸，一副不拿到碗死不罢休的严肃表情。
指尖逐渐颤抖，说明身体已经达到了极限，下一秒，她猛地吐出憋住的气，像是跑了八百米一样喘息。就在她打算去拉更高的凳子时，江勇砍柴回来了，径直走进厨房，一眼看到刚从凳子上下来准备拉回灶台的小孩儿。
两人四目相对，沉默是此时的康桥。
江勇背上的木柴还来不及扔，当即一声大喊，“江心！”
江心抖了一下，随后身板挺直道，“我饿了。”
“我不是给你留了饭吗！”
这个理由江勇显然不接受，朝她走过来。
“我不想吃饭。”江心仰起头看着男人，黑曜石般的眼里带着一丝委屈。
“你必须得吃。”
“为什么？”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人不吃饭就得饿死。”
“我现在就快饿死了。”
“那你就去吃饭。”
“我不想吃饭。”
问题居然绕回来了，江勇嘴角抽搐，低头瞧着江心一副渴望的表情，闭了闭眼睛，自暴自弃道，“好了！你可以吃，不过有一个条件，今天只能吃一片，而且吃完了之后必须吃饭。”
“行！”江心兴奋的立即答应。
江勇叹气的拿出那只大瓷碗，掀开密封塑料盖，里面是一碗鲜红的兔肉，沁出血水。他左挑挑右选选，捏了一块最小的肉块递给她。
江心不情愿道，“我不要这块，这么小。”
江勇睁眼说瞎话道，“我切的，都这么小。”
“有比它大的，我看见了。”
江勇不想继续跟她纠缠，快刀斩乱麻道，“吃不吃，不算的话今天的就没了。”
一听这话，江心危机感拉满，立即表示道，“我吃！”
说完张开嘴，一副等待投食的模样。
江勇看见那牙齿，表情一凛，将肉片丢了进去。
江心满足的嚼着血淋淋的肉片，江勇坐在凳子上，手指掀开江心的嘴唇，露出上下两排跟锯齿一样不断咬合的牙齿，牙齿上沾着鲜血和碎肉。江勇看着那异于常人的利齿，那利齿的生长速度似乎随着年龄增长加快了，到时候，这口牙齿可以咬碎什么？骨头还是什么任何东西？
江心嘴里的肉片已经咽了下去，胃里的饥饿依然在叫嚣，她两眼盯着男人，喉咙滑动咽了一口口水，闭合的牙齿慢慢张开了一丝缝。
江勇淡定道，“要是敢咬，以后的肉片都没了。”
江心一听，蠢蠢欲动的欲望顿时压了下去，辩解道，“我没咬！”
“我指的不只是我。”江勇放下手，眼里闪动着担忧和认真，“还有其他人，兔子、鸡、鸭、鱼，总之只要是生的，不是我们的都不许咬，明白了吗？”
江心眼里闪动着大大的疑惑，然后点头道，“明白。”
“明白就好。”江勇从凳子上站起来，“行了，你去吃饭吧，我还有一堆柴要劈。”
临近中午，江勇在瓦房的空地前，抡起斧头劈圆木，旁边江心躺在竹椅里，晒着太阳睡觉，身上盖着成人衣袍，衣袍上缝了好几个拳头大的补丁，那补丁上是米老鼠、圆笑脸、蝴蝶的图案，针脚歪歪扭扭，像一圈头脚咬合的蜈蚣。
“江勇！”一道声音从前方传了过来，不多时，王姐走近了，手里提着一个红色塑料袋。
江勇停下了手里的动作，问道，“王姐，你怎么来了？有事吗？”
王姐道，“我这里收拾出了一些香还是纸钱，再不用啊就要烂掉了，我想着你应该能用上，就给你带过来了。”
“纸钱？”江勇愣了一下，随后似乎想起了什么，两手接过道，“啊，谢谢啊王姐，我都差点忘了。”他拉开塑料袋朝里望了一眼，惊讶道，“这么多。”
王姐道，“嘿，纸钱哪有嫌多的，说了可是要不吉利的。”
江勇笑道，“是吗？那就谢谢王姐了。”
“没事，我也顺便走动走动，一冬天没怎么动弹，这把骨头都快不行了，”王姐目光看向躺椅里熟睡的江心，那从微微张开的嘴里露出的牙齿让她眉头一抽，极快的移开视线，看向瓦房旁边的空地，那地上还插着烧弯的竹条，便问道，“我那里有几只刚生下来的小鸡，你养吗？要养的话，我一半的价格卖给你。”
江勇听完心里一动，余光看向旁边的江心，歉意道，“不了，我一大男人又养不来这些东西，死了不浪费吗。”
王姐道，“鸡不一定会死，那还得看人啊。”
江勇还是摇摇头，“我对养这些小鸡小鸭实在没天分，还是算了吧。”
王姐叹了一口气，“你啊，我都不知道怎么说你了，行了，我先走了，等会做饭晚了。”
“诶，好嘞，你慢点儿啊，王姐。”
等王姐彻底消失在视线内，江勇提着纸钱回了屋挂在墙壁上，等转身出来的时候，看到醒过来的江心蹲在劈好的木柴前，手里捏着一只白胖的猪儿虫，脸色严肃，嘴唇蠕动。
江勇捏紧了拳头道，“江心，把虫子丢了。”
“不要，虫子那么可爱。”江心把虫子放在掌心，两手拱起合拢道。
可爱？
江勇愣怔，他还是第一次在江心口里听到可爱这两个字，反应过来后，脸上满是身为老父亲的激动，他连忙走过去，瞧着江心一脸防备的将手往后面缩了缩，忙道，“我不是来抢虫子的，我问你，你真觉得虫子可爱？”
“嗯。”江心点头。
江勇乐了，搓着手道，“行，你觉得可爱就行，那你打算怎么做？养起来？”
江心道，“吃掉。”
江勇：“……”
果然，还是他的错觉。
江勇叹气的低下头，伸出手道，“虫子拿过来。”
江心犹豫片刻，将手里的虫子放到江勇手里，下一秒，虫子以完美抛物线，落到了远方。
江心：“……”
“好了。”江勇假装没看到江心欲泣的表情，拍拍裤脚站起来，“我该做饭去了，中午吃面条吧，另外，”江勇伸出一根手指抵在江心面前，“再加一块肉片。”
原本还在伤心的江心听见，立马跳起来，“好耶！”
下午，江勇收拾了厨房，又将劈好的木柴码放整齐，做完这一切，他的后背隐隐作疼，一边敲着背一边走到门外舒展身体，暖烘烘的阳光照在他身上，舒服的像是美女的手在按摩。他长长叹出一口气，眯起浑浊的眼睛感叹道，“这么好的天气，适合去上坟啊。”
春日暖阳，蜜蜂和蝴蝶在野花从里探寻，从一朵指甲盖大小的小白花悬荡到另一朵太阳花上，懒洋洋的哼着嗡嗡的小调。
乡间田埂上，江勇一手提着塑料袋，一手牵着江心的手走着，两边在田地翻土播种的农民看到他们，时不时直起身体和旁边人低声议论。
江心被一只从眼前飞过的蝴蝶吸引了注意，想跟着追过去，但手被江勇紧紧拉着，只能扭头看着蝴蝶飞远消失在草丛中。
走了好半晌，江心抬头问道，“什么是上坟？”
江勇随口道，“上坟就是看电影。”
“什么电影？”
“什么电影都有，每个人的都不一样。”
江心又问道，“我能看吗？”
江勇道，“你现在太小了，看不了。”
“那我什么时候能看？”
“不知道。”
听到这里，江心有些生气的嘟起嘴巴，不再说话，江勇难得享受起这片刻的清静。
两人走过一条又一条田埂，在一个小山坡前，江勇停了下来。
小山坡前长满了腿高的杂草，如果不仔细看压根看不出来那里有个凸起的土包。
江勇松开手，走过去清理着坟堆上的杂草，带着腥气的青草汁染了他一手。
很快，坟堆上的杂草清理干净，江勇退回到坟前，安静的站着，脸上的那块伤疤在深刻的皱纹前已经毫不起眼了。
江心好半晌明白过来他在看电影，连忙拉着他的衣角，好奇问道，“你看到什么了？”
江勇面无表情道，“一盆狗肉。”
狗肉？
江心歪着脑袋，她从来没吃过狗肉，问道，“好吃吗？”
江勇凝固的神色有了变化，浑浊的目光像是湖面泛起涟漪，记忆穿越时间，舌尖在努力回忆，半晌后，他脸上浮现一丝笑意，说道，“没放盐，不好吃。”
江心失望的哦了一声，离开江勇朝着小山坡另一边走去。
小山坡背面是一大块荒田，里面的杂草能淹没到江心脖颈，蜜蜂在杂草堆里的野菜花上画着8字上下飞舞，她撒气一样的在杂草里又踩又跳，时不时被遗留下来的枯杆戳到脚心。
忽然，鼻尖闻到一股气味，江心踩踏的动作停了下来，她睁着眼睛，往小山坡看了一眼后，转头寻着气味深入荒田。
等江勇从电影中挣脱出来打算插香烧纸钱时，后知后觉发现江心不见了，他转身朝四周望去，丝毫没有江心的身影，忙喊道，“江心！江——心！”
“这儿！”
小山坡后想起回应声，江勇快步绕到荒田，瞧见在荒田里蹦蹦跳跳的江心，刚打算教训几句，而在看清楚江心头顶上举着的是什么后，瞳孔猛地一缩，大脑一片空白。
荒田里，江心两手高举过头顶朝他跑过来，那是一截沾满泥土的断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