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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潜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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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快靠岸了,快收拾收拾。”一个壮硕的中年汉子走进船舱。
一个青年收起了手中皱巴巴的书册,一边收拾行李,一边抱怨道:“就你想得出来到兰城买马,我看这次要空跑一趟,不如去济文书院贩些话本回去!”
那汉子冷哼一声,说道:“贩书才赚几个钱?你知道现在东南那些老爷出多少钱收良马吗?!”
“他们要那么多马做什么?”
“哼,那些有钱老爷自有他们的打算,我们只管赚我们的。”
“某非是和那个传闻有关?那个人真的还活着?还要打回去?”
闻言,那个汉子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只见一个穿着一身洗褪了色的布衣,扎着双髻的小丫头正缩在角落里,低着头,像是在打瞌睡。
“嘿,你整天疑神疑鬼的,这不就是个乡下小丫头嘛!”
船靠岸后,船舱角落里的李小鱼才慢悠悠地站起身,挽着一个布包,跟着人群匆匆地下船。她十五六岁的年纪,身材瘦削,面色黄,鼻梁上一片雀斑,在人群中走过,谁也没有多看她一眼。
九月的兰城拥着一湾波光粼粼的碧绿江水,在通透的蓝色天空下,懒洋洋地晒着和煦的暖阳。虽然她从没来过,但有一条路却记得很熟:“从码头往南一直走,到昌盛钱庄旁左转;走至保安堂左转;至大顺赌坊旁转入小巷;小巷中见一棵大槐树后右转;右转后第三个院子,敲门快三下,慢三下。”
李小鱼一路走,一路默念着,到一个普通的小院门口,敲门。随后,一个中年妇人开门,见到李小鱼,眼中立马出现恭敬的神色。
门关上后,李小鱼突然抬起了头,人仿佛也长高了一些。那低垂的眼眉舒展开后,竟然熠熠生辉。
“人带来了吗?”李小鱼淡淡地问。
“就在里面。大人一路辛苦,快请里面歇息。”老妇人陪着笑,把她带到了里屋。
屋里站着一个惶惶不安的姑娘,和李小鱼一般的身材,一般的年纪,个头稍微矮些,面色苍白,眼皮肿着,额上有块淤青,中间结着血痂。她见到李小鱼,显得不知所措,也不说话。
“就是她?”李小鱼坐在了朝南的太师椅上,静静地端详着她。
“是,大人。她被人卖到如意楼后,我一直把她关在这小院。她的身世已经在信中禀告了。”
李小鱼看着这姑娘,眯起眼睛端详着她。
“说说你的名字。”
她不说话。
“大人,她本家姓刘,就叫‘丫头’……”
“让她自己说。”李小鱼冷冷地说了一句,老妇人马上就闭了嘴,但这姑娘还是不说话。
李小鱼从腰间抽出一根皮鞭,鞭子一甩,贴着姑娘的耳边落下,却堪堪避开,落在了一张椅子上,卷住了椅子腿。随后,皮鞭一抽,椅子移到姑娘身后,鞭子则一瞬间又收到了李小鱼手中。
“坐下,慢慢说。”
第二天中午,披头散发,额上淤青,嘴角挂着血迹的李小鱼从兰城最大的青楼里跑出来。脚步踉跄,上气不接下气,眼中噙着泪水,细碎的发丝不知是被汗水、泪水抑或是血水凌乱地粘在脸颊上。几个凶神恶煞的男人拿着棍棒紧追其后,后面还跟着个浓妆艳抹的中年妇人。
到兴隆书坊门前时,李小鱼跑不动了,重重倒地。眼见着就要被撵上,她慌忙抱住门口的拴马桩,死活不肯松开。
“干什么干什么!”兴隆书坊的胖老板闻声出来,“你们别在我门口闹出人命!”
“怎么了?”一个花白头发,蓄着长须的小老头从书坊出来。
这时,那个浓妆艳抹的妇人终于赶了上来,周围看热闹的路人也围了一层。
“杨老板,陈山长,这真是对不住。我家刚收的姑娘,没管教好,跑出来了,让二位见笑了。”接着,妇人收起一张陪笑的脸,对着身边两个壮汉说,“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带走!”
“救救我,救救我,我是好人家的女儿……”李小鱼喊得有气无力。
“你大姨既然把你卖给了我,你就是如意楼的人!还什么好人家!”
“她不是我大姨!”李小鱼声音嘶哑地喊着。
“你们快把人带走。”杨老板一边说,一边要拉陈山长回书坊。
“伯荣你别拉我。”陈山长挣开,反过来问李小鱼:“姑娘,谁把你卖到青楼?”
李小鱼抱着拴马桩瑟瑟发抖。
“陈山长,这事你别多管。这姑娘原是乡下的农家女,几年前闹瘟疫,没了父母,就来投靠城里亲戚。可没想到,半月前那户人家遭了火灾,死得精光,只剩她一个。”
“既然只剩她一个,她又哪来的大姨?”
“山长,那不是我大姨,那人说要介绍我去工坊做工,结果……”李小鱼插话,但随即被那妇人一个响亮的巴掌给打断,李小鱼吃痛,抽泣起来。
“还不快带走!”妇人再次吼道。
“住手!”山长站在了李小鱼和那妇人中间,伸手拦住了气势汹汹的壮汉。
“陈山长,这是我如意楼的家事,您这是什么意思?”
杨老板也过来劝道,“由基,这丫头克死了父母,又克死了亲戚,不是个好命,随他们拿去,咱别多管。”
听到这话,陈山长气得涨红了脸,对着杨老板吼道:“伯荣,这话我最不爱听,你又不是不知道!修短故天,人各有命,怎能怪他人相克?!”
接着,陈山长转头对那妇人说道:“这丫头你多少钱买来?我替她赎身!”
这天下午,陈巩,陈由基,即济文书院的山长,带着惊魂未定的李小鱼坐着小船离开兰城,到一个渡口上了一辆驴车,一路往兰阳山上的济文书院行去。
路上,陈山长对李小鱼说,他去兰城是托自己好友杨老板物色一个伶俐的小厮,好来照顾自己的儿子。
“我这儿子体弱多病,自从内人去世后,一直由管家老刘夫妇两人相帮照料。每年入秋后他的病情都要重许多,而老刘夫妇年岁日长,我也不忍他们过多操劳,就想寻个小厮来照顾他起居。老杨昨日托人捎信,说已经找到了。今天我等到晌午也没见人来,却是遇到了你,也是造化。”
李小鱼含着泪,听完就要给陈山长磕头,而心里想的是:“你怎么等得到?那小厮正在如意楼的温柔乡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