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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天作之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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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那个时候的爱情,或者说那个时候,人们都不知道还有“爱情”这样的字眼,但那时候的人们比往后的人们更懂得,两情相悦到底应该是怎样的状态,大概就是多子跟李青的相处模式:我喜欢你,跟你是谁和来自哪里无关。
多子带着李青走遍北边的山峦,李青带着多子游遍了大河南岸。作为从帝国中心派到边陲来戍边的第一分队,李青肩负的任务可能不只是戍边这么一件事。多子很了解,在她所居住的小屋的后面的那座高山,翻过去是一望无垠的大坡,在大坡的尽头还有一个细长的峡谷,宽大概是三匹战车的长度,长已无边,因为多子从来没有走到峡谷的两边的尽头,李青或许知道峡谷的东边的尽头,他或许来了解峡谷的西边的尽头。但不管怎么说,在峡谷的另一边是更广阔无垠的大草原,那里一年三季青草茂盛,牛羊肥美。站在山巅远眺,冬日里,一无遮拦,不像夏秋,风吹草地,仍不见牛羊,茂盛的草遮天蔽日,如果要勘探地形,冬天就是最好的季节。
李青为多子堆了一个雪人。雪人大小跟多子一般高,细腰,鹅蛋脸。当多子看到雪人的胸部的时候,她看到两堆小小的突出,她想大概是自己想多了。李青堆的时候,也担心多子想过去了,于是只堆了一个看似有却无的两个小突出。
李青让多子来看自己在院子里忙活了半天的杰作,多子夸赞说:“尊,没想到,你的手艺还真不错呢。”
李青没有回应,只顾玩自己手中的几个玩意,多子觉得她的话在李青看来没有多少重要的,大概是自己夸得不到点上,所以才没有引起李青多大的注意。
“你要做什么?”多子看到李青把手里的一根木棍、一根瘦小的蔫不拉答青萝卜,两个小玩意在他手里甩来甩去摆来摆去的,多子不知何意。
“多子,以后你只被允许喊我青。”李青说话时那看似不在意但语气却极其强硬,多子看到他这副态度,既好气又好笑。
多子挑衅地说:“那要是我不愿意呢?”
李青眼神看定多子,慢悠悠地却认真无比,说道:“要不,你试一试?”
多子笑呵呵地说:“试试就试试。”
李青站定,面对多子。多子也不示弱,高昂起头,但只够到李青的胸膛和肩膀之间的位置。多子觉得这样不够硬气,她拉着李青往石桌边上站站,她顺势登上了石凳,这时候她的高度正好与李青的持平。李青看到了这其中的小伎俩,被多子的调皮给逗得呵呵大笑。
多子说:“尊。”李青要抓也不是推也不是,以为他害怕自己有什么动作,万一多子一躲闪掉下来摔着。多子看到李青没有办法,就更加有恃无恐,她踩上石桌,这时她比李青高出一大截,她俯下身来,对着李青的脸,大喊到:“尊,尊,尊。我愿意叫你什么,就叫你什么,我不允许你不允许我叫你尊。”
李青哈哈大笑,笑意里有小心翼翼,他让多子站稳了,别掉下来,嘴里一边说:“好,好,你愿意,叫我什么都可以。”
多子哈哈笑着:“那我叫你小狼狗小猫猫大坏蛋,你可愿意。”
青说,那你试试看。
多子刚要唤作“小狼狗”,青的双手已经搂过来了,多子一闪,跑开去了。
第二天,多子推门来,朝霞已染红了东方,她看到雪人的鼻子上插了一根瘦小的青萝卜,而且胸部由小突起变成了两个大鼓包。
等晌午过后,李青进原来,发现在院子里多了一个雪人,鼻子上插了根大葱,还有一张往下撇的嘴,显得很委屈。
李青来不及放下佩剑,就冲进屋来找多子算账。多子早有预备,她躲在帷幔后面,但还是被李青找到了。两个人在帷幔里,躲来藏去,多子像鱼儿,一会儿钻到这里,一会儿又钻到那里,李青高大的个头钻来钻去的没有优势,他就运用他的臂力扯住多子的什么东西就往身边拉,一个拉一个扯,帷幕就这样被扯得坠落下来,两个人都被围困在其中。等好不容易从帷幕里扒拉出来,李青就像一个猎人等待着出窝的小兔子,多子被拎抱起来。
“小美人,想逃?让你这辈子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李青把多子横放在自己的腿上,抚摸着多子弄乱的头发。多子的眼睛在李青的脸上,她每多看他一眼,都让千年前的那个站在军用地图前的男子在她的心坎上走过千年来到她身边。每逢这时,她唯一的办法就是紧紧地抱住他,不让无情的岁月把他从她的身边夺走。也是每逢这时,李青都能敏锐地感觉到多子内心的波动,眼前的爱人似乎在害怕什么。“多子,搬过去与我同住吧?”每当听到李青这样要求,多子还是会回答:“青,容我想一想吧。”
李青不会逼多子去做出决定,但他实在很担心多子一个女子在无人的山上住。他会在夜间派两个卫兵给多子的屋子外面站岗。多子并不知道这件事。
冬天越来越往深处走,西北风把整个天空都刮得干干净净,天空似乎冻住了,大地也冰封住了。大河上被深深地冻住,多子想滑冰再也不用自己造滑梯了。不过,多子发现了一个现象,就是她屋后总是有一堆柴火,尤其早晨时段,那柴火似乎还有火星,有些柴火还未烧尽。在大河的冰层上面,总有两串长长的溜冰印子。仔细瞧那些印子的走向,分明就是从多子的屋前走到大河边上,然后开始滑去,滑去的方向是大河的另一边,是斜着划过去的,那个方向多子非常熟悉。
好多天青没有来了,他总是时不时地就变得忙碌起来。青不在的时候,她给自己找了一个营生干,现在这个营生已经有了基本的眉目了。多子用这个营生多的多少来计算青离开的时间有多久。
这块布料不知跟随了多子多少时日了,太久了,多子也记不起来了。这个布料的特别之处就在于它有很多均匀的细小的空洞,可以穿过比较粗的针。针眼大一些的粗针就可以携带一些很好看的彩线。为了做到更逼真一些,多子先用烧焦一些的木棍在这块白色的布料上画出大致的轮廓。黑色的线条在白色的布上非常显眼。多子在脸部轮廓和脸上的细节上尤其用工夫,硬朗帅气的脸庞,加上两道剑眉,剑眉在眉梢处有一个硬朗的下折弯,正是这道恰如其分的弯折让整道眉有了灵魂,而眉是整个脸的灵魂。高耸的鼻梁,在鼻尖挺直微微有些下垂,从眉毛看,此人器宇轩昂,英气逼人,鼻型又给这张脸在英气逼人的基础上增添了一丝文人气质。这样的一张带有文人气质的脸,让多子觉得可以跟她更加接近。唇形成弯月状,在唇角处有微微上翘的一个弧形,这张嘴唇,在面对他的那些士兵的时候,是紧抿的,从这张嘴里绝不会说出一句废话,也让士兵对他的命令绝对执行,但是这张嘴唇,在面对多子的时候,总是微笑着,总是有说不完的话。高挑硬朗的身形,胸部肌肉鼓鼓的,两臂肌肉硬邦邦的,两条大腿粗壮,小腿结实。
多子把这样的一个男子画在白色布上,反复端详,不停做微调,不知不觉几个夜晚过去了。没有人打扰,多子对自己的成果非常满意。她已经提前想好,如果他突然来访,就把布料合起来放进柜子里。多子已经提前清空了一个柜子,就等着把布料放进去。布料要放置在木架上,木架是特制的,用八块木板,两块一组钉成一个比布料大小稍小一点的四边框,把布料的四条边夹在两块木板的缝隙中,尽量扯平了,但也不能扯得太紧,以免把布料扯碎了。画像摆放平整,并再次做出一些微调。最后,多子双手一拍,“完美”,她惊叹了一声。
这件事干完之后,接下来就要上针缝了。算一算日子,多子已经算不过来了。每到夜晚降临,多子总是心慌慌的。有一次,她实在睡不着,起身到院子里。天幕遥远,星空点点。多子似乎听见了有人的说话声。她披上裹衣,带上青铜小刀,悄悄推开院门,接着夜幕,她往有火光的地方悄悄走过去。她看见,两个士兵在烤火,一个站着,一个蹲着,火上架着一个架子,架子上是一个烤得半熟的兔子。
多子从阴影中走出来,两个士兵立马立正站好,还有些手足无措。多子认得他俩,就是她第二次见到青的时候,他身边的两个随从。
“两位壮士,辛苦你们了,让你们在这大冷天地为我站岗,让我深感不安。我其实不需要的,可否请两位壮士今晚就回去,并禀告你们的将军,撤掉这里的岗哨,否则我就永远离开这里。”
两位士兵显然是没想到还有这种情况,将军命令他们必须太阳西落夜幕降临就要来站岗,而要被保护的人却要让他们回去,并且若是再来就要永远消失。两位军爷,显然不知道如何应付这样的情形,只好带着九分熟的兔子回营去了。不管他们怎么哀求,多子就是不让他们在这里站完那一晚的岗。
自尊心让多子没有问一句关于他们的将军在这一段时间内的去向。他是自由的人,何况还是一个将军,他去哪里,不是多子可以打听的,他要来,也不是多子能够阻止的。
可是,自尊心也让多子不容许自己成为一个静止不动的物件,人家随时想来就来看看,不想来就可以随便处置。
回去看来看绣布,第一针似乎在呼唤着多子快快开始。但是,针在手上,多子迟迟没有力气穿针引线。她害怕的不是这一针能够穿过去,也不是害怕她完不成这幅绣图,她害怕的是,一旦完成,人却消失。她更害怕的是,人消失了,绣图还在。她更更害怕的是,人消失了,绣图也消失了,但关于他的一切却永久地留在她的记忆里。其实,多子最终害怕的,无非就是陷落得太深,自己无法自拔,以至于一辈子都活在痛苦之中。
当想到这个结局的时候,多子照实被吓住了,这个结局不是或然项,而是必然项。多子这一辈子的结局在无比漫长的时间隧道的一头,但隧道到底有多长,多子无法知晓,那要问苍天。可是,苍天是不语的。那去问大地吗?大地何曾言?她最终是一定会失去青的,或早或晚。在这段感情当中,她收获的解决一定是痛苦的。
她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不管现在如何甜蜜,甜蜜到她有一次跪下来,请求上苍让她在这段恋情结束之前就死去。可是,如果这样的话,那会让青受到伤害。她不愿意看到青受情感的折磨,她宁可自己承受所有的痛苦,而青他会品尝所有的甜蜜。如果由她亲手来结束这段感情,就是此刻,马上,结束这一切,决绝的,绝不留情面的,就是让青认为幸亏离开了这个可恶的女人,那么她要表现成一个可恶的女人。但那会让青在以后回忆起这段感情的时候感觉自己上当受骗了,这个结局同样会给青带来伤害。
要不然就让青来亲手解决这个难题。让青来提出,说这一切都结束了。然后她会痛不欲生,但她绝不会在青面前哭,因为那会让青难受。她会深吸一口气,说:“呵呵,是吗?都结束了是吗?可以啊,正好我也有些厌倦了。”然后两个人互相道别,给对方祝福,然后一人向东,一人向西。就这样,走向相反的方向,永不再相遇。永不再相遇,回忆也会慢慢减弱、变淡,最终消失得无影无踪。可能,或许,大概,会在未来的某个时刻,不经意地回忆起两个人在一起的情形,但那回忆里没有痛苦也没有甜蜜,平淡的不如一杯白开水。这样最好。
多子突然想,青已经多日不见,或许他比她早一步想到了这个结局,或许他们就是这样地心有灵犀,都想到一块去了。只是青,先走了一步而已。多子还留在原地,直到那个晚上,她才想明白了。
可是,多子又有些不确定,她担心自己所想的都是错的。但是,她又很疑惑,如果她所想的都是正在发生的呢?
越想越乱,脑子都快炸了,多子从未就一件事情如此地上心。大概最近一次对一件事情思虑到睡不着的是多子太想知道这个世界是怎样来的。但是那个大王并没有给她讲。她用万千疆土也未换来一个答案。
青会吗?
青会怎么看这个问题呢?青是否也曾经思考过这个问题呢?她或许可以跟青请教这个问题,不过会不会太过于突兀了。谁会在这个时代里思考这个时代是怎能来的呢?那好比问我们人类是怎么来的一样?多子在有了青之后,她已经知晓了这个问题的答案。但是关于这样的时代的最初的转化的故事,多子始终都没有想明白。谁知道呢?不明白就不明白吧,睡吧,睡吧,青,青,青……
第二天,多子无心刺绣,索性到冰面上走走。从冰面上往下看,冰层厚度大概有一根筷子那么长,越往里走越后。不知不觉间,多子在冰上已走了个把个时辰,太阳升起来了,多子离开冰面。虽然她知道即便她掉进了冰窟窿,上天似乎也总有办法让她活着上来,但她仍然不敢那么试,因为她现在想活着,她还想再见到青。
从冰面上下来,她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径直去了山上,她常去的那个山头,山头上有一块巨石,人可以躺在上面,晒太阳也好,晚上数星星也好,总之,在上面躺着,人仿佛也变成了石头,坚硬,不动。看着天上漂浮的云朵,多子心想,来世做一颗石头也挺好的。
多子就那么躺着,可能是昨晚有心事一夜无眠的缘故,她就那么躺着躺着竟然迷糊过去了。梦里,她看见了青在跟另一个女子拜天地,另一个画面里她对着青大喊大叫,逼问青为什么娶了别人不娶她。她一边哭一边说,青一边听一边回答,青说因为她是父母介绍的,门当户对。她问青,她的新娘是不是比她好。青笑着说,是的。她有逼问,哪点比她好。青笑得更起劲了,说,无论哪一点都比她好。她好委屈,她没有办法,只有哭。越委屈越哭,越哭越委屈,嚎啕大哭到呜呜咽咽。有人在推她,把她弄醒了,原来是一个砍柴的媪媪,她说,她路过此地,听见这里有人在大声哭泣,于是上来看看。媪媪转身要走,多子叫住她,说她是否需要帮她背柴。媪媪摆摆手,嗫嚅了一番:“年轻人,想开点,唉,现在的年轻人哪,就是太过于感情用事啦。”多子看着媪媪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下山的路上,多子一直在想那个老媪的话,现在的年轻人太感情用事了。多子已经不年轻了,她不应该是感情用事的那类人哪。可是,多子又是年轻的,因为她的身体永远停留在了二八的年纪上。多子突然有种想法,或许人的身体才是决定人拥有多少智慧的东西,而不是人的心,如果一个人的身体永远停留在年轻阶段,那么她的智慧实际上也停留在这个阶段。道,可道,非常道。只是多子火花闪念般的经验总结有多少道的成分在里面,还不好说。佝偻着背,满脸的折痕,被一大捆柴压弯了本就不直溜的背,这样的衰老状态才是智慧的外在表现,那么,像多子这样的,脸上一点褶子都没有,身材状态还是苗条的孩子模样,连声音都是银铃一般,那这样的状态真是一点点智慧都没有了。
多子在山上一直磨蹭到太阳落山才回去。青,都是在太阳落山的时候必须回营,所以她这个时点下去,不管怎样都不会遇见青。果不出所料,不偏不倚,偏偏在多子出门的时候,青已经来过了。看到桌上的布料,颜色和花纹,都不是多子曾经见到过的,青这几天去了哪里,多子心中多少有数了。
中原那个地方,多子回忆了数千年的时光,在里面没有发现她曾经在那里生活过。她不是很确定,中原到底在哪个位置。显然她所在的地方一定不是中原,但这个荒野的地方却是属于中原帝国的。从北山再往北,过了狭窄的峡谷往北的地界,恐怕就不是中原帝国的疆土了,那里是不是属于鬼方?
当想到“鬼”这个词的时候,多子的记忆有一次回到了广袤的原野,狼烟四起,百兽和奴隶已经分不清到底谁是兽谁是奴。多子的眼睛里冒着红腾腾的火舌,与深坑的火相呼应,鬼方的人拿着火把往已经燃起熊熊大火的深坑里继续投放火料,奴隶们往已经火光冲天的冶铸井里继续投黑金。那时候的鬼方,现在的是何方?
布料颜色粉色中带点紫色,是春天的某一种的花的颜色,而且只在春天的大自然中才能找到这种娇艳艳的颜色,夏天的颜色太过于浓烈,秋天的颜色太饱满,冬天萧瑟。花纹凸凹有致,秩序井然,花鸟鱼虫点缀其间。多子认不出其中的一对鸟。这对鸟经常出现在从东方来的货物中,在以前的那个城市的集市上偶尔会遇见,哦,多少年前的过去的事了,在陶瓷上,或者布料上,多子当时没有太在意。但现在,多子觉得这里面一定有什么寓意吧。中原帝国,在多子的想象中,一定是有着丰富的无产和优厚的文化的地方。
青一大早就来了,多子还未起床,她让青在院子里等一会儿。那怎么可能呢?说着,青已经躺在了多子的身边,他抱着多子,看着多子,似乎一定要从多子的脸上和眼睛里看出这多日不见多子有没有消瘦。多子似闭微睁的眼睛也一直没有离开他的脸。四目相对,两人无言,多少的柔情都在沉默中发酵。外面冰封四野,屋里如盛夏的夜晚般濡热,直让两个人汗淋淋湿漉漉。躺在青的怀里的多子,这一段时间来的忧愁思虑全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过去和以后都统统不在乎了,她只要现在,只要跟青在一起的现在,哪怕只有一天,半天,或寥寥时辰,她就都心满意足了。
多子提出要学武艺,让青在正事的是事件之外教他。青也觉得多子在这样的环境里生活,学一点武艺没有什么坏处。不过青提前给多子泼冷水,学武艺要夏练三伏冬练三九,没有这点吃苦的劲头会前功尽弃。多子嘴巴一撇,不就是得吃苦嘛,我吃得苦可多了。青故意表示很吃惊:“看姑娘你细皮嫩肉,光滑水灵的,敢问吃的苦在哪里,给我看看。”说着就要去翻多子的衣袖,多子躲开去。跑开一段,回头说;“不信,明早就开始。”青皱了皱眉说:“明天不行啊,年底操练加紧,东边来令,哦哦,不说了。”军令不能随便说漏出去,军机大事,青把军事和儿女私情分得很清楚。多子很乖巧,知道有些事最好不要听,她笑容轻松,对青说:“你有事呢,就去忙,我这边呢,会很好的,我会自己照顾自己得很好的。”青点点头,很抱歉地说:“我今天要早回去,不过,你看我给你带来什么了。”青拿出一把乐器,他告诉多子,这是中原很流行的一把乐器,叫瑶琴。多子重复说“瑶琴,瑶琴”。多子问青会不会弹奏,青很羞涩得笑了,说这样的乐器只有女孩子家才会学的。多子说自己不会弹呢。青跟多子说,不要紧的,就当平时给自己解个闷了。
多子拿起这把琴端详了很久,在青走后,她又拿起琴来拨弄了两下,琴音清脆。再用力划拉一下,琴音悠长。来回反复拨弄两下,琴音如诉如泣。多子就这样,随着心情乱弹琴,竟然在悠长缠绵的琴音里穿越回了过去。只是一开始多子并不知道自己的思绪飘落在何处,她不敢放松自己的手指,生怕思绪散开,徒留自己在风中飘摇。她继续弹拨琴弦,弦思飞扬,思绪带着弦思飘落进茫茫的黑夜之中,那是一间张灯的大屋,里面浪音荡语,琴声悠长,拨开围帘,里面一群又一群的男女,三三两两一簇,一男一女为一体,姿态各异,动作迥异,在做着语言无法描述的龌龊之事。多子忍着恶心,在人群中搜索,突然多子的眼睛被吓得一瞪,只听琴弦断,最后一个留在多子的脑海中的清晰画面,是一张人的脸,是一张女人的脸,是,是——
多子不敢多想,赶紧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般,她要把这张脸甩出去,永远地甩到最远的天边外。她要把那张脸从自己的脑海中永远地抠出去,永远不要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