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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一次都没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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持务殿中林玉鸿在闲说家里杂事,自家庶长女高不成低不就,婚事实在发愁,又不好意思经常催促自家夫人张罗。
毕竟这是婚前的情债,一提起来夫人就要生气。浔王颇有点幸灾乐祸的味道:“要么说没缘分,你当时要是不整这么一出,顺当的娶了我妹妹,现下还不都好说。”
林玉鸿翻个白眼:“你真是…当年的事就留在当年吧,再说了,即便我不整那一出,你妹妹不也整了一出让你措手不及吗?”
浔王被怼了还无法反驳,也不是不能反驳,就是不太想,这几天身心俱疲。
所以宁愿留在宫里逃避,也不愿意回家去。要不是夜里想念自家王妃,他倒乐意在宫里过夜,免去折腾。
“说到底咱们两家是真没有姻亲的缘分。”林玉鸿啧了一声:“我没娶成你妹妹,我儿子也去不成你女儿。”
浔王抄起桌上砚台砸他:“别提,一提我就头疼。”
“堂堂摄政王,竟让女儿给制住了。”林玉鸿笑:“儿女债可真是孽债啊。”
正说着门推开了,泫凰空着手走进来,林玉鸿小声说孽障来了,浔王坐直,收回搭在桌上的腿,整了整衣袍问她:“你来做什么?”
“我来,”泫凰眼睛转了一下:“给父亲送午膳。”
浔王和林玉鸿同时看看她绞在一起的手,浔王问饭呢?
泫凰说忘拿了。
林玉鸿敬佩的摇了摇头,这可是让摄政王都没办法的人,来送饭不拿饭,还说的如此理直气壮。
“忘拿了你就回去吧。”浔王拿起一本折子假装在看。
“父亲。”
浔王皱眉问:“还有事?”
“你折子拿倒了。”泫凰走过去拿走折子放在桌案上,“父亲,逃避是没用的。”
“你出去。”浔王不想当着自己多年友人的面说这些,林玉鸿要笑话他,无关痛痒,但就是不想。
林玉鸿收拾东西离开,浔王的脸色在宫人关上门的刹那整理好,“琢儿,这就是你的不懂事了,为父觉得,家事要在家里谈。”
泫凰打量起以前并不好奇的持务殿,简洁肃穆,那把父亲从未做过的龙椅必然有许多皇帝坐过。
她不明白父亲为何要在龙椅旁加一把椅子,那把龙椅就像一个不可冒犯的皇权符牌,有什么不能坐的呢,明明越界的事一件都没少做。
“泫凰已经想过了。”她像在刻意强调什么:“段钦尧身为公爵之子从身份上与泫凰甚是等适,泫凰与段钦尧成亲不辱门楣,不负古氏。”
浔王脸颊发酸,略微耳鸣时才发觉自己牙关咬的好紧。
“殿下,女儿泫凰既在持务殿与您商讨,正因泫凰懂事,泫凰从未忘记也从未想摆脱浔王府,无论如何思量,殿下您女儿的婚事都是国事啊。”
浔王胸膛与桌案相隔的距离让他感到呼吸艰难,他后移椅子椅子腿在地上发出刺耳声响,更加剧了他的耳鸣。
“你是宗姬,你是我浔王的女儿,为父再权势滔天也只是尽摄政王的责任,即便我坐在持务殿,我也不是皇帝,从未碰触龙椅一次。”浔王问她:“你的婚事,算哪门子国事?”
“父亲没有碰过龙椅吗?”泫凰走近他,与他相隔一张堆满奏折的桌子:“一次都没有吗?”
“没有。”浔王只能看见泫凰肩膀上的刺绣花纹,他不看泫凰的眼睛,那要仰视才行。
泫凰绕过桌子离他越来越近,在他反应不过来时看到了泫凰的眼睛,浔王眼睛瞪到几乎充血。
“如今碰到了。”泫凰微笑,她正坐在龙椅上。“殿下,如今能商谈我的婚事,或者父亲给我讲讲,冒犯皇权是何等罪,九族有哪九族,够不够京城震荡。”
浔王忍住想把桌子推翻的念头,看着同自己从来都不算亲近,但也绝对没仇的女儿。
“毕竟京中权贵都靠姻亲维系,大家打断骨头连着筋。”泫凰露出牙齿,笑起来竟然有些像素屈斋的疯皇帝。
浔王胸口剧烈起伏,逆子的冒犯与挑衅他手握的皇权,不知道哪一罪更让他觉得恼火,怎么也想不明白泫凰为何突然要走到这一步。
为个男人。
浔王气极反笑:“琢儿,你很伤父亲的心呐。”
“是吗?”泫凰抖了抖胳膊露出手腕的手镯,“但我想母亲知道了会开心。”
“段钦尧给你下了什么迷魂汤?”
“巧岫嫁给了草包沈佑,漫秋在给酒缸里的疯皇当妾,小姑姑一声不响的许了凌淞。”泫凰遮盖起从小戴到大的手镯,“厪月宗姬说媒时念叨人生在世婚姻大事。”
浔王听林玉鸿当玩笑话讲给他听过,说姜候的夫人说媒都说魔怔了。
“既是大事,我得自己做主啊。”泫凰坚定的看着浔王。
从前她没想过成亲之事,总觉得自己会嫁给沈佑,可沈佑不是儿时善良少年郎,长辈却是盘算着恶魔账。
浔王本打算好了此事还是自家王妃做主,日后是善果还是恶果都认,此时却气的失去理智。
这辈子鲜有控制不住的局面,“琢儿,你若说你想嫁段钦尧,他若是个好人父亲就要你嫁了,可你偏要提到古氏和家国,那孤王就同泫凰宗姬说道说道。”
“锦国公段成霖与逆王晏洺勾结一案尚有疑点,孤王为皇室安危着想,命内阁大学士明日亲查。”
浔王话音落的同时从暗格里拿出大印重重的放在桌上。
泫凰盯着大印,沉默许久后:“骗人。”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孤王骗你何用?只看着明日凌阁老登不登锦国公的门槛吧。”
“我说你骗人。”泫凰说:“我不提到古氏和家国你就会让我与段钦尧成亲吗?父亲,你若真肯点头此婚事,何必多日不回家,躲在宫里守着个疯皇。”
浔王从没想过自己的女儿与自己误会这样深,林玉鸿提起因女儿说谎打了女儿手板时浔王还自以为自己是个慈父。
没想到女儿眼里的自己不是这样的。
泫凰又问:“你敢说你从未想过拿我的婚事当巩固你地位的筹码吗?”
“你岂敢!”浔王锤的桌案震动,心口像被巨石挤压一般痛。
“你敢说疯皇恐吓我时你一次都未看见吗?父亲您权势滔天啊,皇宫和天下都是您的,即便你忙于这些车轱辘折子,也该有宫人告诉过您啊。”
泫凰快步走到持务殿墙壁,对着毫无异样的墙壁看了一会儿,她从小时候就发现的秘密,终于此时得以验证,她讲手放在棋坛上,轻轻一转双层墙壁外层的镂空木般向两侧移动,露出一扇门。
泫凰踹开门,露出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尽头的纱幔一撩开就是另一扇暗门,打开会看到素屈斋里正在喝酒的疯皇,没准旁边还有可怜的姜漫秋。
浔王忽然无从解释,他是知道疯皇恐吓自己的女儿,他觉得只是口舌之快无关紧要。
毕竟身为他的女儿这辈子总会偶然听到一些难听的话,早一点晚一点没关系,他以为再也不会有人说的比疯皇更难听了,那些鬼话就伤害不到女儿了。
“我从未打算仰仗父亲您。”泫凰朝已然呆滞的浔王行礼:“但我时刻谨记自己是浔王府的女儿,因为我娘在乎。”
“你从未打算仰仗也已经仰仗了。”浔王站起来:“你吃的,穿的,住的,还有地位,哪一样不是因为你是我浔王的女儿。”
“所以说父亲此时可以放我走了啊。”
“白眼狼。”浔王笑了:“你连能跟锦国公府成亲也因为你是我浔王的女儿啊。”
“那可真是多谢了。”泫凰后退一步:“父亲在吓唬我吗?多亏疯皇长久以来的历练和父亲的无动于衷,我一点都不怕。”
泫凰推门出去,走过一条又一条的长廊,她忍不住抚上自己的心口,女娲捏自己时似乎没给自己捏心脏。
又或者母亲生自己时心脏留在了母亲的肚子里,怎么只有面对母亲时才能感觉到心脏是活的。
“泫儿!”后头有人喊她。
泫凰回头一看是穿着华丽的姜漫秋,她一见到姜漫秋下意识就想跑,有些事明明不是她造成的,她却觉得愧疚。
“你跑什么?”姜漫秋扶起摔在地上的泫凰,“你上次连沈嫔都见了,为何不见我?”
“漫秋。”泫凰说:“我好像没有心脏,我心肠好像是石头做的,不伤心也不难过,不能真心笑出来,也不能真心哭出来。”
“你说什么疯话,你若真没心,你抖什么?”姜漫秋攥住泫凰的手。
泫凰说她是冻的。
姜漫秋把她拽到井边:“你看看你这副表情,你看看你这副伤心欲绝的样子。”
泫凰看着被冰封雪覆的井:“哪有水。”
姜漫秋又把她拉起来,“你为何不来看望我?你知不知道我日日盼着你来?”
泫凰所有头脑都用在了跟浔王吵架上,此时头昏脑胀口不择言:“盼着我来做什么,我又不能救你出去。”
“你好没良心。”姜漫秋紧紧攥着她手腕。
“你看,你也说我没良心。”
姜漫秋松开她,狠狠推了一把:“滚远点!”
泫凰后退一步,又后退一步,她不明白姜漫秋从来都没想过让她救自己出去,她甚至早就做好了嫁给父亲安排好的任何人家的准备。
姜漫秋下意识追了两步又停下,懊恼自己不该说那样的话,自己明明很想念她。
锦国公与逆王之事没有再差,本就是已经断定子虚乌有之事,但为了让锦国公府知难而退,凌阁老还是上门小坐随便问了几句。
凌阁老也是左右为难,上门随便几句话说明来意,再明里暗里把浔王的意思传达到,锦国公好言好语的陪着,再客气的把人送出去。
人走了锦国公清楚明白的告诉段钦尧婚事难成,段钦尧不管,他说他再想想办法,锦国公看着执迷不悟的儿子念了几百遍孽障。
正是僵局时,传言从静国公府蔓延开来,泫凰非浔王亲生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