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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十七章 琴书焚,梦魂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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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必须杀了他,”这是筱薇回到院子里之后说的第一句话。
“小妹,这个万万不可以冲动,”桂文啸试着劝她,“报仇一事为的是一己私利,然而兴复社稷,却是天下之大任。若那成王真能救万民于水火,我们却杀了他,那岂不成了千古罪人……”
“是啊小妹,”史书怀也在一旁应和道,“如今那成王连减税令都下了,又一直致力于整顿吏治。如果我们只考虑自己、不考虑天下,就太对不起‘侠’的称号了。”
“不行,”林筱薇头也不抬,“就算他不姓朱,我也要杀他——他对不起四姐!”
“四妹?”所有人都被唬了一跳。
“四妹怎么啦?”尚恢很八卦地抻起脖子。
于是林筱薇把朱槿和渐落的事大致讲了一下。“这死男人,丢下四姐自己到京城来当王爷,还搞什么政治婚姻,”她气愤地说,“现在他搞那些东西都是装的——一个负心薄幸的男人,他能治理好天下吗?”
“即使他是装的……”尚恢挠挠头,“我们杀他也得师出有名啊……”
“那么小妹,”桂文啸对此事极其上心,“你确定四妹是喜欢他,因此才会拼命保他吗?”
“当然是喜欢,”筱薇满脸不屑,“四姐是什么样的人你们又不是不清楚。四姐把义气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可是她却为了救那个死男人封了我的穴道——这不是喜欢他是什么?”
“四妹才不是轻友之辈,”桂文啸还在和筱薇争辩,“她这么做肯定有她的原因……”
筱薇刚要接口,却被史书怀打断。他说究竟是与不是,只有四妹心里最清楚。大家与其在这里争辩,还不如去杭州问问四妹。
众人赞同,四者遂南下而去。
杭州。城东平民区。
那是间很简陋的老房子,外面是肮脏泥泞的土路。白墙已经被烟熏成了暗灰,有些地方还乱摊着残破的瓦片。一个眉清目秀、穿青布衣服的小书童,拎着只篮子,深一脚浅一脚地正向小巷尽头走去……
他推开一扇破旧的门——那看上去与其他的破房子也没什么不同,只是个更加幽闭,更加不起眼——可门一开,里面的一切却让人觉得焕然一新:
墙没有被粉刷过,却到处都挂了缤纷的字画。一张小几上乱摊了各样的东西,炕头的柜子上摆着文房四宝,墙上还悬了把琴,而床的三面环绕的都是书,连床面上也堆满了书。一名身穿白衣的女子面朝里睡在床上,她长长的黑发瀑布般地从床沿泻到地下。
那小书童掩好房门,轻手轻脚地将篮子放在那张被杂物堆得乱七八糟的几上,之后开始清理整间屋子,把乱扔在床上的书本都合上,并小心地摆成一摞。
“薜荔,”床上的女子突然翻了个身,路出她那张几乎和衣服一样惨白的脸。
“姑娘……”扮成男孩子的薜荔连忙跑过去。渐落已经坐了起来,边理头发边说又把半天时间浪费在睡觉上了。薜荔心疼地看了她一眼:这些日子姑娘和以前一样天天熬到深更,而她只好迫不得已地拨出买米的钱给姑娘买墨。姑娘的身子日渐消瘦,这样下去,却又怎样才能……
“我说薜荔啊,”奇怪的是渐落今天的心情出奇地好,“我看今儿这日子不错,我想我好久都没去西湖了,以前天天看着,可是现在……要不,咱去西湖玩儿吧?”
“西湖?”薜荔显得十分惊愕,“姑娘你还好吧……这么远,怎么去啊……”
“嫌累就雇辆车嘛,”渐落淡然一笑,“又不是没钱。”
“钱是有,”薜荔不慢地咕哝着,“可是就咱俩这光出不进的,剩下的银子根本就用不到一年了。姑娘现在可不比当年在状元坊大红大紫银子要多少有多少:你还要天天写书,那个朱公子又连一点消息都没了……”
“他有没有信儿,”渐落冷冷一笑,“与我有什么关系啊?”
“姑娘,”薜荔撅起了小嘴,“他要是真在京城当个大官什么的,还不把姑娘接去,大伙谁都不会答应呢……”
“傻丫头,”渐落轻轻拍拍她的后脑勺,“你不知道,寄人篱下是很难受的。我在状元坊的时候,再不济也有自己的收入;可我若真跟了他,难不成叫我伺候他一辈子……”
“难道姑娘,不想和他过一辈子?”薜荔好奇中带着几分诧异。
“我知道朱槿是什么样的人,正如朱槿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渐落平静如水,“爱情对于我们来说是个禁忌,也是种奢侈。有些东西,对我们,远远比爱情重要得多,你知道。”
薜荔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迟疑着却被渐落硬拖去收拾东西:渐落也打扮成男装,两个像是公子和书僮——渐落还顺便拎了把纸扇子。
“我们大概得多带些吃的,”薜荔边打点边念叨着,“这样可以省掉昂贵的饭钱……”
“以后大事我管,”渐落懒洋洋地倚在一边,“小事都听你的。”
西湖的景致没变,人却只有她们两个了。
周围的人们谈论的话题都离不开一位新封的王爷,叫什么成王,说他又采取了什么新的措施,这个月减了多少税,哪个贪官又落马了云云。渐落心底突然生起了一种奇怪的感觉,她觉得那个王爷就是朱槿——那些百姓们所称赞的他全跟她讲过,当初他说一切都会改变的——当真正的权力在他手中之后。
她携着薜荔,在湖畔的凉亭中坐下:她有些想念那些画舫。如今,她再也无缘乘坐,坐在那中间,与她的女伴、她的知音,共品着一坛上好的女儿红……
权且走下去罢,何处才是真正的归宿呢……
从她们坐的凉亭向外可以看到湖上的风景如画,一块凸出的小沙堤上站着一位白衣飘飞的公子。湖上的风带着水气扑面而来,顺便捎上了那、她熟悉的,故意念得激情澎湃的、他那难听的声音:
“啊,这是多么令人痛不欲生的一件事情——”没错,就是卢廷瑜——“想我精通诗词歌赋、会吹笛,还会唱戏,却最终被世界所遗弃。自顾称道郎才女貌,可以我之才,竟无法打动那花渐落的芳心。想我堂堂卢大才子,那是玉树临风风流倜傥,品貌端庄才学过人。可是凭什么,连个卖唱的都不正眼瞧我;我擅风月懂温存,可是连夜的笛声也无法将楼上的她打动……”
渐落完全忘记形象地吐出了舌头:那天晚上着实是一场可怕的经历。她写戏正入迷时楼下突然传来嘈杂的笛子声,其刺耳程度跟岳小蔓的二胡有得一拼。最可恨的是他吹出戏也倒罢了,却偏偏吹那农村里的小情歌,直到最后引起公愤,那难听的声音方才止歇——这男人,竟然自恋到这种地步……
却只听得他继续“朗诵”道:“最可恨者,我那篇才情洋溢的文章竟然被某个醋心大炽的男人视为垃圾。可惜呀,人家当权,我只得低头——更可恨的是那有眼无珠就知道嫉妒别人的男人竟然蒙蔽了皇上,还有的女人因为贪权慕势而心甘情愿地去追随他,真乃是……唉,现在只有梦能安慰我了。我情愿,那才财色三绝的、知我爱我的王大小姐不是个梦,我情愿,那王大小姐不是虚构的呀……可是现在,我只能守着那个梦想中的王美丽了……”
渐落和薜荔颤抖着抱作一团,一副被冻僵的模样。好容易恢复了点儿,主仆俩唯一想做的就是快逃。
“我这辈子没做过后悔事儿,今天是头一遭,”渐落一脸不幸,“天下怎么会有这种人,明明是自己花钱买官做还觉得自己很不错……”
“听说,”薜荔悄声告诉她,“花钱买功名的事他根本就不知道,所以他才最痛恨别人这样说他。其实,那是卢老爷怕宝贝儿子落榜受打击,才背着儿子去贿赂主考官的……”
渐落几乎晕厥:这年头,真是什么父母都有。
少了渐落的状元坊像是少了一片生气,就连天天活蹦乱跳的岳小蔓都跳不起来了。她和蝶衣除了陪陪客人唱唱戏之外基本上就在变着法子地骂卢廷瑜,而惜蕊只是把自己锁在屋子里,谁也不理,谁也不见。她一直是幸福的小女人,生活在那个才华横溢又待人热忱的蒋公子的关怀中。可是如今,这么久、这么久,她连他的消息都没有了。这些人一去京城便是杳无音讯,发榜的消息也轮不上她知道。她希望他考中,又不希望他考中——他考中了固然很好,但若他考中了,他还会,看得起自己么……
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淌下,蒋春走后的日子里她天天以泪洗面,人也随之瘦了好几圈。小蔓她们来劝过几次也帮不上什么忙——嗓子哑掉了,眼圈肿起来——她每餐都吃得很少,搞得菡萏也愁眉不展。
怎么变得这么凄清了。听王二说,那天有个平民老百姓打扮的李秀才要见她们,可因为没钱,被妈妈赶出去了。
如果这样可以称为一个世界。
渐落倚在床沿,身边摊着一张墨迹未干的字。自《云散高唐》之后她又写过很多折子——那都是为了养家糊口用的。而夜深以后的很长时间,她却依旧在,不停笔地写着。
薜荔也不知道她在写什么,只是看着她一天到晚地写着,很少吃饭,白天睡觉,平时门也懒得出,一般都是薜荔打扮成书童内外打理。为了让姑娘开心,薜荔常会在街头巷尾搜寻些奇闻异事,可是这几天,她发现几乎所有的话题都换成了那个成王:关于他的新政策、关于他杰出的处理国政的才华,关于他和他的新婚妻子……
可以感觉出来,自从成王到任,几次严打下来,各地的吏治都清廉了不少,有些死气沉沉行将就木的东西被他搞活了。听说他查抄的赃物全都收归国库一点也没有私吞,因而今年粮税大减,所有的百姓都在夸赞成王。
薜荔拎着一篮子菜回到小屋,渐落已经醒了。
“回来了,”她慢吞吞地问,“有什么故事没有?”
“最近大家说的只有那个成王,”薜荔放下篮子坐到渐落身边,“其中刚从京城传来的是成王和新王妃的故事,有好几种版本。薜荔考虑到姑娘喜欢,就听了好几种来,第一种是说呀……”
出乎意料地,渐落却懒洋洋地闭上了眼。
“姑娘,你累了么……”薜荔立即发现了姑娘的反常:以往她不管有多疲惫,一听故事都会兴奋起来,可这次,莫非……莫非她,病了?
“姑娘你不舒服?薜荔去……”
“不用,”渐落哑着嗓子,“我对成王,没兴趣。”
薜荔瞪大了眼睛。
“你一向聪明,薜荔,”渐落看上去一副事不关己的冷漠,“我对政治民生没兴趣行了罢。你去,把《云散高唐》的折子取来。”
薜荔也不晓得姑娘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只是去书橱那边,小心翼翼地取出那本装订得很精致的折子。
“姑娘,《云散》的折子,”她轻声说。
渐落接过折子,开始细细地翻阅。照着本子,把那些她一直记得烂熟的曲调反复吟唱。薜荔去灶房烧饭了,留下她一个人捧着折子,反复着,反复着。唱道第四折云散高唐杜若死掉的那一段,泪水便是完全不受控制地潸然而下,不知不觉间已经把被子湿了一片。
薜荔烧好晚饭,外面的天色早已经暗下来了。她端着那几样很小的小菜,掀开门帘进屋时,却发现渐落正拿着小钳要把灯芯夹亮。
“姑娘我来,”她放下菜,转过身去——
她惊呆了。
因为渐落从不会撕书,更不会把书烧掉。
可现在,她正把手里那叠纸一张一张地扯下来,在灯焰上,任它们片片燃尽——
云散高唐!
这可是姑娘的命根子啊!
薜荔慌了手脚。她不知道姑娘是中了什么邪,只是想冲上去夺过本子,却被渐落挥手甩出去老远。
“姑娘……”她的泪花儿开始打转,“你干什么烧了它……全本的云散高唐这世上只有两份,这可是你多少年的心血啊姑娘……你怎么能烧了它……”
“云散都散了,”渐落面无表情,“留它何干?”
薜荔一时语塞,只是痴痴盯着渐落手中,一页一页化为灰烬的稿子,火苗在纸面上汹涌,烛火边缘有片片墨色的花瓣,随风渐落,像是谁被撕碎的心,在烈火里燃尽,在暗夜中凋零。
火光,本是这漆黑的夜里最能温暖人心的东西,可这个夜晚,它竟然在毁灭,毁灭那一份,所有人记忆中的美好。
渐落在飞灰中笑了,笑得很响,响得撕心裂肺。火光在她的脸上跳跃,辉映着她泪网纵横的双颊。
一声闷雷之后,窗外便是雨声了。
那是被烧成灰烬的心,滴血的声音么?
戏,本是渐落的心魔,为了戏她可以牺牲一切。
可是她把戏烧了。
将这世上仅存的两本《云散高唐》中最原始的一本烧掉了。
那是在焚烧她的心么?
……
含着泪满足地睡去,今夜渐落,睡得很早,而且,没说一句梦话。
这对于她,到底算是怎样……
夕阳中的官道上只有四匹骏马在奔驰,马上的四位侠士个个衣裾纷飞,但每一个人的眉宇间,都写了层隐忧。
——四位儒侠,匆匆南下。
林筱薇骑着马跑在最前面,领着三位哥哥冲过城门、穿过大街,最后在状元坊的门口停了下来。
“喂,”她还没下马就冲里面大叫,“我四姐呢?”
包妈妈连忙挪着小脚迎上来,见是林筱薇,便先自冒了身冷汗——上次被提起来的经历她记忆犹新,于是丝毫不敢怠慢,忙请四儒侠进屋坐。
“我说,你当我们来逛堂子的呀?”筱薇说起话来就像霹雳炮,“少罗嗦,快叫我四姐出来——”
“你四姐?”包妈妈故意忸怩了一下,“你是说渐落呀?她早就离开了——你说她这个人也真是的,放着又有钱、又懂风情,又真心爱她的卢公子不要,非得自己搬出去过苦日子等那个不成器的朱槿……”
听到“朱槿”二字,所有的人心头都是一凛——筱薇不说,其他三侠本是不太清楚渐落和朱槿的前情,但他们都从京城赶过来,成王的名讳是个槿字他们还是打听过的。
“她现在住在哪里?”筱薇劈头盖脸地问。
“这个,”包妈妈扭着手帕,“奴家也不清楚哎……”
“卢廷瑜你这个混蛋,长得丑就别在我们眼皮底下晃!”楼上突然传来岳小蔓的怒骂。
“你走开,”这是沈蝶衣严肃的声音,“这里不欢迎你。”
“蝶衣姑娘,嫣然姑娘,小蔓姑娘,”又是卢廷瑜的公鸭嗓子,“你们也知道,以前,连续的情感上的打击几乎让我对爱情失去了信心,可是如今,我打算重新开始,毕竟我这江南第一才子永远不会愁没有娇花眷顾的,而姑娘们都是一等一的眼光……”
楼下的林筱薇他们险些呕出来:“四姐还算没糊涂,”她长长出了口气。
这时只听得杂沓的脚步声,岳小蔓气哼哼地冲下楼来,后面跟着蝶衣和嫣然。
“让那卢公子走,除非他保证不再欺负蝶衣!”小蔓从来没有对哪个男人这么不客气,也从来没跟包妈妈这样吼过,“否则我们全走,跟渐落开戏班子去!”
包妈妈刚要发怒,眼前却是一花,林筱薇一把拖过岳小蔓,在她耳边嘀咕了几什么。
岳小蔓小声应了几句,之后筱薇开始向她道谢。
“不谢不谢,”小蔓笑得很灿烂,“为渐落做事,我们高兴。”
于是,四儒侠向他们打拱出门,临走前桂文啸丢了一大锭银子给包妈妈。
“对她们好一点儿,”他边喊边上马,之后四骑绝尘而去。
“抱歉,姑娘不见客,”薜荔说。
“四姐——”筱薇于是不管薜荔地大喊起来,“对自己人就少给我装清高……”
渐落便拖着鞋子出来了,之后连拖带拽地把筱薇他们领进屋里,五个人乱七八糟地坐下,薜荔连忙去烧茶。
“屋里很乱,包涵下罢,”渐落简单地说。
“四姐,”筱薇也不客气,开门见山地来了一句,“重新和我们回江湖罢,推翻了大明。”
“大明?”渐落淡淡一笑,“大明跟我什么关系啊?”
“况且,”桂文啸却十分严肃,“如今成王执政,天下大治;就算不是这样,以我们之力,又如何能推翻大明?”
“成王?”筱薇一脸不屑地向四周扫视了一番,“你们以为他是什么为天下苍生着想的大人物——跟你们说他根本就是个忘恩负义狼心狗肺的家伙。他做事丝毫不考虑周围的人,更何谈天下苍生!你们千万不要被他的表象所蒙蔽——那都是装出来的。我还是那句话,他姓朱的本来就不是什么好料,这叫上梁不正下梁歪……”
渐落越听越觉得好笑,最终忍不住笑了出来。她说成王在民间的传说都被改得根本没有可信度,怎么搞得和你很熟悉他似的。
“我当然熟悉他,”筱薇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四姐更熟悉她。他就是那个长得特别像老贼的朱槿!”
晴天霹雳。
其实,渐落早就料到了,成王就是朱槿,所以她才会焚了《云散高唐》。只是,她一直不想承认,甚至在隐隐期盼着,自己的感觉是错误的。
记得在歌坊的时候,盛怒中的卢廷瑜仿佛也说过王爷王妃一类的话。但一直,她宁可相信,是当时场面过于混乱,自己乱想的。
可是,这还是成为现实了。有的时候,一些可怕的感觉其实就是未成的事实,甚至你早就知道它迟早会发生,就像不会有很多人喜欢《云散高唐》那样。只是,你在心里总还是抱着那一份希望,明知它是不可能的,却还是硬要试一试,最终得到了早就预料到的结局,却总还记觉得,心里那么难受。
这就叫做,自讨苦吃。
“四姐,你别难过……”筱薇慌了。
“算了四妹,”尚恢也连忙安慰她,“那成王王妃也纳了,什么都有了,四妹就死了这条心罢……”
桂文啸横了他一眼。
“其实,这些和我都没关系,”大家没人想到渐落只是释怀一笑,“我爱不爱他与他无关,他爱不爱我也与我们无关。我只晓得,我们是可能相爱,但不会走到一起的。我不是他需要的那个人,我也不需要什么人。昼夜离了谁都会更替,四季离了谁都会变换。所以,如果有一天他不爱我了,爱上了别人,或者如今他娶了别人,那都是他的事情。我不会恨他,也不会恨他的妻子……”
“那么……”桂文啸试探着,“既然这样,就不如和我们回江湖罢;既然你已经不再守着什么……”
“不,”渐落还是坚决地摇摇头,“我在坚守着,守着我自己的灵魂。我说过的话不会反悔,我做过的事问心无愧。谢谢你们的好意,我们永远都是生死之交。不过,请原谅我还是要一个人在这里生活下去——我会让自己过得好的,即使是折磨自己,那也无非是对得起自己的一种方式。”
只有一直沉默的史书怀点了点头。
渐落也不再多解释什么,只是说最近她一直在整理一本故事,是关于大家的,现在每日都忙于笔墨,无暇顾及其他。
——意思很明显:送客。
四儒侠便走了。渐落踱到门口,凝视着四个生死与共的兄妹的背影,心里,突然变得空落落的。